第42章 善心
沈靜姝和元宵停下打鬧,回頭看他。
許承澤揚了揚手中的信紙,繼續(xù)說到:“之前馮曄來衙門報案,我見過他的字跡,說是游云驚龍之姿,也不為過。”而這封信上的字跡,沒有絲毫功力,大約是出自新手。
“那這信是……”沈靜姝猛然想起,馮曄家中,倒還有一位剛剛開始識字的。
他的結發(fā)妻子,柳新。
許承澤顯然與她想到了一處去,將信紙收好,道:“我回去確認一下,衙門這幾日收集的證據里,應當有她的習字。”
“好。”沈靜姝應著,許承澤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沈靜姝被盯得頭皮發(fā)麻:“許捕頭這是做什么?”
許承澤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一字一頓道:“沈姑娘,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
“不要讓別人知道我與衙門有聯(lián)系嘛,我記著呢。”沈靜姝臉上寫足了不滿,她知道自己那點兒小心思又被許承澤看透了。
給出去的物證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若是不想辦法跟著,就只能跟在許承澤的屁股后面撿芝麻。
何況在這件事上,沈靜姝總覺得自己被排斥在核心之外。
“元宵,看著她。”許承澤看著她的臉色變了又變,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才翻身出了窗戶。
腳步聲漸行漸遠,很快便聽不到了。
而沈靜姝的心,早也跟著許承澤飛出了這雜物間,遠遠地朝縣衙去了。
可當她的身體也跟著開始動作的時候,元宵也貼身跟了上來。
沈靜姝回頭嘆了口氣,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許承澤叫我看著你。”元宵答著,一臉的乖巧無害。
“誰說我去衙門了,我回家不行嗎?”
“那我跟你一起回家。”元宵伸出雙臂,死死地環(huán)抱住了沈靜姝,生動形象了詮釋了什么叫剛正不阿、鐵面無私。
沈靜姝無奈了:“你就這么怕他?”
“你不怕?”元宵反問。
一時間,沈靜姝只覺得一口氣堵在了喉嚨口,吐不出咽不下,最終化作了一聲嘆息。
“你說,你為什么這么怕許承澤?”沈靜姝想起那天自己為了應付元宵的問題差點兒磨破了嘴皮子,結果許承澤一句話,小姑娘就屁顛屁顛地離開了。
元宵也跟著嘆氣,道:“還不都是為了生存,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在這里尋到個遮風擋雨的好去處?”
“收留你的不是紅袖姑娘嗎?”
元宵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原來,自幾年前父母不幸遇難之后,元宵舉目無親只能在街上到處閑逛,靠著百家飯將自己養(yǎng)活大。再大一些之后,她便學會了些不正當的法子。
只是她年紀尚小,得手的數額又不大,所以葉朗他們一直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萬萬沒想到,她還沒攢下什么積蓄,便等到了許承澤來蘄水任捕頭。
對于這件事,元宵本來是很高興的,比那些成天追著許承澤跑的姑娘家還要高興。
畢竟這水泄不通的人群,實在是偷錢的好去處。
雖說一般小偷都不敢在捕快們的眼皮子底下犯案,但是元宵絕對是藝高人膽大這一真理的信奉者,再加上她平日里被葉朗放水習慣了,自然是有恃無恐。
元宵說,那日她混在人群里,摸了一姑娘的錢袋子正退出圈子預備銷贓跑路,許承澤突然出現(xiàn),用刀柄攔住了她的去路。
好漢不吃眼前虧,元宵選擇乖乖交了錢袋,當街痛哭流涕。
不幸的是,她不但高估了自己的犯案水平,還高估了許承澤的善心。結果是她不但被許承澤帶到衙門關了小黑屋,還被鐘意大夫好好講了一整夜的大道理,主要內容大概就是合法勞作、自立自強。
“我本來挺喜歡你的,鐘大夫。”
“那現(xiàn)在呢?”
“一點兒都不喜歡了。”天空泛起魚肚白,元宵趴在桌上,只覺得三魂沒了七魄。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樣的日子只持續(xù)了一天。
魚肚白轉藍的時候,他就將元宵帶到了云雨樓,說是讓她和紅袖互相有個照應。
雖然元宵說她至今都沒想明白,憑紅袖在這里吃穿不愁的境況,何至于要她一個堪堪活下去的閑人來照應,但是日后不用為生計發(fā)愁,她也就欣然答應了。
這件雜物間從那時起,就成為了他來云雨樓的后路。
而兩個月后的現(xiàn)在,雜物間的窗戶橫亙在外界和這陰暗面之間,只有偶爾的光線透過破掉的孔洞照射進來,在地上緩慢地變化著形狀。
沈靜姝靠在元宵身上,瞧著那光斑略一思索,還是問出了那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那他和紅袖姑娘,到底是什么關系?”
“怎么突然問這個?”元宵眨巴著大眼睛,有些疑惑。
“你想啊,這云雨樓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既然找了鐘大夫來,為何不將你托付到醫(yī)館去?顯然,讓你照顧紅袖姑娘的意義大于對你的照顧。
許承澤可是個能放任姑娘家宵禁之后自己出門的人,能讓他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都要照顧的人,肯定不一般。”
沈靜姝坐直身子面向元宵,將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聽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
許久,元宵才回神,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紅袖姑娘。”
如此,便換沈靜姝愣住了。怪她太過沉迷自己的分析,以至于不知道紅袖什么時候來的這里,更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等她僵硬地回過頭,才看見紅袖著一身紅衣站在門邊,微風拂過帶起衣袂翩翩,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一如春日燦爛的桃花瓣,含著灼灼的笑意看向自己。
“沈姑娘。”紅袖先喚了她,“我與許捕頭絕不是那種關系,姑娘大可放心。”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緩和,眼底盡是坦蕩,沈靜姝卻只覺得尷尬。紅袖分明是全聽到了,又將她真當成了許承澤的未婚妻,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元宵斜眼看著沈靜姝臉上的僵硬笑容,知道眼下只能自己來打圓場,便笑著走到了紅袖跟前:“姑娘,你怎么來了?”
“方才康公子來過了,還帶了西市的糕點來。我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個了。”紅袖將寬袍大袖拂到一邊,露出自己拎著的錦盒來。
“康公子,難道是康鴻?”
“怎么,沈姑娘也認識他?”紅袖聽見了沈靜姝的嘀咕,反問到。
“偶然見過一面,不算認識。”沈靜姝有些意外,康鴻看著一副清冷公子的模樣,也會來云雨樓這樣的地方。
她撇了一眼打開毫不客氣打開錦盒不斷往嘴里塞著糕點的元宵,問到:“紅袖姑娘和康公子很熟?”
“他經常和幾個同窗好友一起來云雨樓坐坐,聽我彈彈曲聊聊詩。不過,今日他約的那人,看起來五大三粗,腰間還配一把大刀,比起文人墨客,更像是個練家子。
“我好奇便多留了個心眼,只聽到他們說最快今夜子時,就會要了誰的命。一來是為昨日發(fā)生的事情做一個了解,二來也是為了避免日后再有人與他們公開作對。”
昨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沈靜姝是再清楚不過了。那公開與他們作對的人,除了許承澤還能有誰?
只聽說過兔子急了會咬人,可第一次見兔子為了別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咬人的。
沈靜姝想起昨日衙門外的翩翩公子,如今看來更像是一匹披著皮的狼,他怕的不是人命官司,怕的是被人戳穿了這件溫順皮毛。
“得趕緊將消息傳到衙門去。”紅袖以這句話作結,偏過頭別有深意地看了元宵一眼。
元宵不急不忙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將剩下的糕點都藏到褥子里放好,才道:“知道了,我這就去。”
“要不還是我去吧。”沈靜姝自告奮勇。
元宵不為所動,提醒她道:“許承澤不讓你去衙門,我的好姐姐。”
說完這句話,便起身翻出了窗外。沈靜姝想去追,卻被紅袖一把拉住。
“就讓元宵去吧,她在街上混跡多年,各處都比我們熟悉。“紅袖說這話的時候過于鎮(zhèn)定,好像剛才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她依然笑得坦蕩,沈靜姝只覺得冷。
“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沒有。”沈靜姝側過頭否認到,“只是驚訝,紅袖姑娘居然也是許承澤的線人。”
許承澤這步棋下的是真好。
云雨樓,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必然是消息靈通之地,紅袖身價越高,越能夠得到旁人不容易得到的消息。
可花魁的身份又必然讓她受制于此,她需要一個幫手,隨時隨地出入都不會令人起疑。
放眼整個縣城,或許都找不到比元宵更適合的人了。小姑娘孤苦伶仃,四處游蕩,縣里其他人也時常找她做事,不論去哪里都是不好惹人疑心。
沈靜姝也突然明白了,許承澤死乞白賴大張旗鼓要出賣自己的婚約,大概就是自己捅破兩人關系之后的補救措施。
在他的計劃里,他和紅袖在明面上不能有任何關系。
紅袖今日不避她,沈靜姝也沒藏著掖著,將自己想到的一切盡數說出。
“難怪許捕頭說,許多事情不用與姑娘明說,有所動作姑娘自會明白。”紅袖夸贊到,神色間分辨不出真心還是假意。
“有時候被夸獎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太聰明會一直被利用,可沒有價值也會被拋棄,入了這棋局,自然半點不由人。
紅袖眉眼處的笑意更深:“福禍相依,沈姑娘不必過于憂心。今夜,要不要去我屋里坐坐?”
“不用了,我在這里等。”
“那我陪沈姑娘一起等。”紅袖坐到褥子上,在身側拍了拍示意沈靜姝過去。
看來,今天是跑不掉了。
沈靜姝坐到她身后,長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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