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切如同江水，只會往前流淌，而不會向后退縮。

        在開發區那幾年，他青春意氣，除了最后過早而突然地仕途飛黃騰達之外，他是很有成就感的。

        和他同年進開發區的，只有他做到了副省級的職位。

        到省直機關后，他先是不斷地適應機關環境，接著就陷入了錯綜復雜的官場關系圈。

        這不能說沒有成就，在別人眼里，他甚至比在開發區時更成功；但對于他自己，總是很少有像開發區那樣的成就和榮譽。

        想起來，慕容軒感到自己是一個很有文人情結和正義感的人。

        但是，到官場后，連這點情結也快磨光了。

        日子如同江水，一笑而過，有時回頭時，甚至連一點足跡也尋不著……

        電視里男豬腳正在碣石賦詩，蒼涼豪邁。

        門外卻響起了叩門聲。慕容軒開了門，林嬌嬌站在門前，說：“歡迎嗎？”

        “歡迎，當然歡迎！”慕容軒說著請林嬌嬌進來。

        林嬌嬌顯然是精心打扮了，化了一點淡妝。

        慕容軒給她泡了茶，然后坐下。他想起上一次他們這么面對面地坐著已快五年了。

        時間真快！望著林嬌嬌眼角細細的皺紋，他想：都人到中年了。

        林嬌嬌先開口道：“軒哥，你沒想到我會到嶺南吧？”

        “沒想到。”慕容軒說。

        “我是因為你才來的。”林嬌嬌望著慕容軒。

        慕容軒卻避開了她的眼光，說：“不管是因為誰，來了都是好事。嶺南需要發展，需要你們來投資�！�

        林嬌嬌卻不接這話，徑自問道：“現在過得好吧？聽說汪雨出國了？”

        “是啊，還好。她到澳洲去了。他們單位在那邊有項目。你呢？”慕容軒問。

        “我……”林嬌嬌笑了笑，說：“你不可能猜出我的生活，我現在是光棍一個，四海為家�！闭f著臉上有一層淺淺的憂傷。

        慕容軒不好說什么，就望著林嬌嬌。

        林嬌嬌說：“我現在很懊悔當年的選擇�！�

        “事情過去了，不要說了�！蹦饺蒈幉幌朐倬痛苏f下去。當年，林嬌嬌為了慕容軒和汪雨“打”得不可開交，但在最后的關頭卻舍棄了慕容軒而選擇了別人，確實是出乎所有人包括好多人的意料。

        慕容軒也為此沉悶了很長時間。

        后來知道，關鍵是林嬌嬌對慕容軒對汪雨的依戀讓她失去了再進一步戀戰的動力。

        林嬌嬌還想說什么，門口響起了黃玉林的聲音，他邊說邊走進來，一看林嬌嬌也在，立即轉身要走，嘴里說：“我還準備來陪書記聊聊呢。你們聊，你們聊！”

        慕容軒站起身，看著林嬌嬌。

        林嬌嬌知道他的意思，就說：“也不早了，我也回去休息了�！�

        說著出了門，道了晚安，同黃玉林一道說說笑笑地走了。

        林嬌嬌在嶺南呆了三天，看了沿江市的工礦企業，重點看了京兆集團。

        慕容軒除陪著她到了沿江市外，就沒有再陪她了，都是由王兆和和黃玉林陪著。

        其間，林嬌嬌曾打電話約他出去坐坐，他以正在忙而婉言謝絕了。

        不是他有什么其他顧慮，而是他怕聽見林嬌嬌說懊悔當年選擇這樣的話。

        時光永不回頭，懊悔已經沒有一點實際意義。

        慕容軒一直在心里把當年的林嬌嬌和現在看到的林嬌嬌分開。

        當年的林嬌嬌，年輕優雅，活潑甚至有些天真。

        而數年后，他現在所看到的林嬌嬌，已經是一個歷盡風霜的女人了。

        她的心，已經在這個紛紜的塵世中歷練了一遭，變得陌生而模糊了。

        高放書記參加了林嬌嬌離開嶺南前的晚宴。地點還是在鳴泉居。

        王兆和有請動shengwei書記的能力，這慕容軒知道。但是，王兆和又是一個十分懂得賣乖的人。

        他專程跑到慕容軒辦公室，請慕容軒來請高放書記。

        慕容軒笑著說：“你已經請好了，不過是借我個牌子。”

        王兆和說：“這哪能，秘書長不說，高書記是不會出面的，何況這宴請的是秘書長的老朋友。我怎么請得動？我王兆和多大能耐，秘書長一清二楚�！�

        說這話時，王兆和發亮的頭頂，在慕容軒面前使勁地晃悠。

        晚宴因為高放的參加，變得正式而高規格。

        林嬌嬌畢竟是北京來的人，也沒感到什么受寵若驚，只是喝酒間的話多了，說的都是京城里的事。

        高放聽得津津有味。北京人能侃，這是全國公認的，林嬌嬌從京城的大大小小的官場，一直侃到了guowuyuan，好像天下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

        高放為此專門敬了她一杯酒，說長了見識，并且希望林總以后經常到嶺南來。

        林嬌嬌卻在這時望了一眼慕容軒，慕容軒只是笑著。

        林嬌嬌說：“我是想常來啊，嶺南是個好地方，山好水好人好。還有高書記這樣的好領導，我怎么能不來？何況還有這么多老朋友，秘書長，你說是不是？”

        慕容軒馬上應道：“是啊，是啊，常來常往，多多合作！”

        晚宴結束后，林嬌嬌就直接坐車到機場去了。慕容軒送她上了飛機。

        回來的路上，黃玉林告訴他，林嬌嬌決定在沿江市投資開發工礦企業。

        慕容軒沒有做聲，按理說林嬌嬌也看見了老百姓的情緒，現在倒還要去投資，這里面也許有蹊蹺。

        但他不便直接問黃玉林。只問京兆合作的事怎樣？

        黃玉林說看來有點戲，林嬌嬌把項目規劃書帶回去了，說這是大項目，要請一些專家研究再說。

        晚上，慕容軒給莫名打電話，問林嬌嬌投資工礦企業開發是怎么回事？

        莫名在電話里支吾了很長時間，才說是他專門找了林嬌嬌，她的公司投資，市上派人管理。

        林嬌嬌不直接出面，只作為控股股東，享受分紅。

        慕容軒說：“你這不是害她嘛？工礦企業開采現在矛盾這么突出，讓她來投資，風險太大，我看還是不要搞了�！�

        莫名說：“秘書長你不知道，她們公司財大氣粗，幾個錢無所謂，可對于我們貧窮的沿江市來說，就是大餡餅了。我不能放棄！”

        慕容軒有點生氣，但又不好發作，就說：“這事確實要慎重。我們不僅僅單純地看林嬌嬌的面子，還要考慮到林叔的面子�！�

        莫名說：“我會處理這事，請秘書長放心�！�

        “放心個鬼！”慕容軒放下電話后在心里罵了一句。

        因為一個人在家，慕容軒顯得無所事事。家中這樣空蕩蕩的，還是第一次。

        他坐在沙發里，看看四壁，一片寂靜。

        以往汪雨在家，這時候一定會送上一杯熱茶。可現在，水瓶里連熱水也沒有。

        他看著突然有點傷心。沒有女人的家庭確實是不完整的，也是不溫暖的。

        好在這時電話響了，慕容軒迅速地爬起來，他以為是汪雨的電話，接起來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自報家門說是什么什么局的副局長，想找秘書長匯報點工作。

        慕容軒自然知道這匯報工作是什么意思，就說：“我已經休息了。”

        打電話的人說：“我正在您的門前，一會兒就走�！�

        慕容軒只好說：“那你等等。”放下電話去開了門，果真人就在門前。

        慕容軒讓來人坐下，來人自我介紹說叫李明岱，現在是省建委下屬的工程局的局長。

        慕容軒看看他：這人還年輕，大概也就三十五六歲，留著板寸頭，有點像香港影片中的黑社會小頭目。

        李明岱開口道：“秘書長家里真安靜，一直想來拜訪秘書長，就怕影響秘書長休息。今天聽余天書記說您在家，就來了。”

        原來是余天介紹來的，慕容軒知道點眉目了。

        李明岱接著說：“我在工程局也干了兩年局長了，想到建委去，這……還想請秘書長多多關心�！�

        “啊�！蹦饺蒈廃c點頭，也沒有表態。

        李明岱就說：“秘書長忙，我就不打擾了。我走了�！蓖瑫r將手中的一張卡放到了茶幾上。

        慕容軒說：“你這是……”

        李明岱沒有回答，趕緊開了門，站在門邊上說：“謝謝

        秘書長�！�

        慕容軒關了門，看看卡，是一張五萬元的。

        現在他總算弄明白李明岱來干什么了。

        上次常委會否決了劉平的任命后，讓組織部重新考察人選。這李明岱大概就是組織部正在考察的人選。

        工程局是個處級單位，升一級就是副廳。李明岱到他這兒來，只是個走場子。

        他的重點是副書記和書記。書記會通過了，常委會上這些常委們，不支持沒關系，但千萬不能反對。

        走這個場子，就是讓常委們不說話。不說話就是同意，沉默原則上是默許。

        慕容軒將卡放到書房里的抽屜里，以前汪雨在家時，這些卡和別人送的煙酒都是由她處理的。他原則上是過分大額的一律不收。

        抽屜里還有一張卡，是上次遲青送來的，三萬元。

        他和汪雨意見一致，這卡不能要，以后還要想辦法還過去。

        并不是所有的卡都能收，像李明岱的這種走場子的卡，盡管收了，反正大家都有份。

        但慕容軒也還有自己的想法。年前，他曾讓汪雨匿名給希望工程捐了五十萬元。

        這不僅僅是求得心安，也是想拿著這些本不該拿的錢，去做些實實在在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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