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還想跟慕容軒說什么，慕容軒已越過他，出了大廳，他的車子就候在門外。張峰看著慕容軒上了車，離他而去，內心涌上一層說不出的滋味。對自己這位搭檔還有老對頭，張峰現在真是缺少辦法，這么想著，他腦子里又冒出張春平那張臉來。

        鳴泉居坐落在風景秀麗的創婷山下，群峰連綿、古樹參天的創婷山讓羊城這座省會城市具有了靈氣，每年三月競相怒放的桃花更讓這座江畔城市燃燒著火一般的熱情。

        鳴泉居是省委接待處，慕容軒趕到時，接待辦主任孫平平和省委負責這一塊工作的副秘書長趙軍已等在了那里，簡單寒喧過后，孫平平陪著兩位領導進了鳴泉居賓館二號小樓，茶還沒來及泡，田光風風火火來了，見面就說：“領導總是比我快，我又慢了半拍。”

        慕容軒沖田光使個眼色，意思是今天不同往常，開不得玩笑。田光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那眼神的意思，同孫平平他們打過招呼，默站在一邊，不說話了。慕容軒簡單將李靜宜書記的意見說了，要求大家分頭行動，從頭到尾再將準備工作檢查一遍。

        慕容軒從三號樓開始，一直查到八號樓，確信工作是做到家的，松口氣道：“這次接待工作李靜宜書記很重視，我希望大家思想上高度重視，工作上要細致了再細致，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孫平平接話道：“接待辦的同志們都很努力，已經苦戰了一周，有些同志已經幾宿沒合眼了。”慕容軒皺眉道：“這不行，真正的接待工作還沒開始，不能把大家搞得太疲勞，該休息時一定要休息。

        對了，那批新來的服務員培訓得怎么樣？”

        孫平平說：“已經通過了考試，平均成績都在95分以上。”慕容軒微微皺眉：“還不能滿足，剩下的5分，孫主任你要追回來。”

        鳴泉居賓館是家老字號的五星級酒店，能進這家酒店工作，是一種驕傲，但也助長了服務員們的自滿情緒，加上酒店好久沒有增添新鮮血液，服務員及中層管理人員有點老化。慕容軒剛擔任秘書長，就提出一個建議，新招一批服務人員，補充進來。李靜宜書記同意了他的意見，明確指示此項工作由他一抓到底。

        慕容軒會同有關部門，從省內十二家高職院校精選了六十名畢業生，通過一系列考核，將這六十名畢業生交到了孫平平手里。并從北京、上海等地請來專家和教師，進行上崗前培訓。

        整個工作，既有條不紊又嚴格細密，外界傳說，省委接待辦挑選服務員，比民航選空姐還要嚴格。這話傳到李靜宜書記耳朵里，有次飯桌上，李靜宜書記問起這事，笑說：“慕容現在不僅是我們的秘書長，還是我們的考官。”慕容軒憨憨一笑：“考官不敢當，做一名合格的教員吧。”

        六十名服務員最終還是淘汰了二十名，補充到鳴泉居來的，不到十名，其他，到接待處其他賓館去了。但，就這十名，慕容軒還是不大放心。

        畢竟，明天的接待，是他擔任省委秘書長后第一次面對中央來的首長和嘉賓。

        慕容軒再次強調：“一定要以老帶新，不能出一絲閃失。”孫平平經他這一說，有底的心也變得沒底了，征詢道：“要不叫一兩位來，秘書長親自考核一下？”

        “這個就不必了，你們把工作做細就行。”

        這時間，田光他們把鳴泉居里外的環境也檢查完了，大家匯在一起，往餐廳去。

        鳴泉居共有餐廳十八家，中西都有，加上咖啡廳、茶坊、夜總會等休閑娛樂場所，算是一個龐大的群體。明天重點用的有兩個中餐廳和一個西餐廳，還有鳴泉居魚府，一個專門吃魚的地方。明天來的是全國政協一個考察團，考察和調研嶺南的文教體育工作，里面不只有全國頂尖級的專家，也有民主黨派人士。嶺南這些年文化事業發展不錯，涌顯出了一批在全國叫得響的大家，特別是嶺南藝術劇院，在李靜宜書記當省長時，精心排練了一臺大戲《大夢嶺南》，演出后反響極佳，已經赴北京演出了多次，前段時間去南州演出，贏得了江南各界的一致好評。

        這次，做為重點戲目，要請考察團觀賞。體育事業進步也快，剛剛結束的全運會，嶺南代表團拿到了金牌第二的優異成績，算是在全動會曝了冷門。明天陪同考察團的，就有兩位世界冠軍和五名全國冠軍。越是加入進來的人多，衛生還有飲食方面的工作，就越要重視。

        慕容軒在眾人的簇擁下，檢查過了一、二餐廳，他對餐廳的衛生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說比以前上了一個臺階。孫平平還有賓館餐飲部總經理的臉上剛露出輕松的笑，慕容軒突然指著二餐廳一名工作人員說：“那是怎么回事？”孫平平尋聲望去，見是一年輕廚師往消毒柜里放碗筷，廚師穿著剛發的白大褂，顯得精神。但他沒注意到廚師頭上沒戴高帽，慕容軒又問了一遍，孫平平還是沒反應過來。田光明白了，提醒道：“沒發帽子？”孫平平驚了一聲，跑過去就要責問廚師，慕容軒這邊已說話了：“工作做得很不夠，你們能否完成這次接待任務，我很擔心。”

        為了讓慕容軒放心，孫平平又緊急召集了一次會議，強調了這次接待的重要性。會議慕容軒沒有參加，田光代表他參加了。慕容軒一個人坐在二號樓小會議室里，若有所思。就在十分鐘前，他收到了一條短信，只有幾個字：真心謝謝秘書長。沒有落款，電話號碼以前也沒存下，那串數字似曾相識，又覺陌生。但是不用問，慕容軒知道這短信是誰發來的。他腦子里驀然浮出一張臉，很清晰，卻又模糊。他搖搖頭，想把她驅走，卻又看見她非常妖嬈地站在面前，臉上閃爍著迷人的笑。

        她是夏慧慧！

        自上次一廠、三廠職工聚眾圍攻事件平息后，夏慧慧就頻頻請他，說有空一起坐坐。有兩次，夏慧慧借跟李靜宜書記匯報工作的空，也專程到他辦公室請過，慕容軒一直推說工作忙，抽不出空。其實空有，還多，慕容軒就是沒有勇氣跟夏慧慧坐坐。不是每個女人的邀請你都可以接受，有些女人，是不屬于你的，坐一次也不行。慕容軒牢記著女人是是非這條古訓，十分謹慎地處理著與女人們的關系。到目前，他還沒惹上這方面的緋聞。但是夏慧慧這個女人，卻像魔鬼一樣困擾著他。

        慕容軒狠狠心，將短信刪了，起身，朝外面走去。

        等把所有的工作檢查完，又將安全警戒、后勤保障等過問一遍，天已經很晚了，他們就在中餐廳吃了頓工作餐。吃飯的時候，大家臉上表情輕松了許多，孫平平還講了個笑話，說這次有名服務員沒被招上，纏著不走，非要見領導。孫平平見了，跟她講了幾句政策性的話，勸她好好離開，誰知她一聽就哭了，邊哭邊說：“我爸我媽說了，讓我一定要進鳴泉居，說這是大官住的地方，我爸做夢都想讓我侍候大官。這下好，你們不要我，我也不回去了，就在鳴泉居外面擺個小攤，侍候不了大官，我就給大官站崗。”這笑話一點不好笑，桌上沒一人笑，孫平平有些尷尬，正欲低頭喝茶，就聽慕容軒問：“那服務員叫什么名字”孫平平趕忙將杯子放下，說：“叫白桂英。”就在眾人等著慕容軒再問下去的時候，慕容軒突然起身，離開了桌子。桌上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慕容軒怎么了。田光跟出來，小心翼翼問：“心情不好？”慕容軒搖搖頭：“我忽然想起小時候，那時有個夢想，就是想當大官，比我爸還大的官。”

        “現在這目標快實現了。”田光說。慕容軒沒理田光，繼續往前走，一片樹葉落下來，打在他身上，慕容軒抬起頭，盯著那棵老榆樹望了望。他認得那女孩，她是沿江人，她父親叫白天里，是沿江化工廠一名工人，還是省里的勞動模范，當年沿江化工廠改制，是慕容軒做的主，將它賣給了南方一家民企。但是因此也引發了沿江歷史上最大的一次shangfang，三千多名工人在市政府門口圍堵了三天三夜，一開始工人們鬧絕食，后來再三勸說，才開始吃送去的東西。那位叫白天里的，差點拿汽油瓶把自己點燃……

        慕容軒相信，白桂英父親會說那樣的話，這個世界上，哪怕你給大官端水倒茶，心理上也會比別人高出一等。沒了飯碗的白天里夫婦說那樣的話，并不是發泄內心的不滿，是在教會女兒一個真理。只有吃過苦頭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真理。

        慕容軒悲涼地笑笑，轉過身來，見田光目光深沉地望著他，笑道：“田光啊，你說我倆到底算不算一個官？”

        “算，怎么不算呢，還是大官，兩個大官。”田光赫赫笑笑，這人什么時候也比慕容軒樂觀。其實，田光也知道，那個叫白桂英的女孩子一定跟慕容軒有什么瓜葛，要不然，慕容軒不會在聽到她名字的一瞬，身體發出一片抖顫。這種極細微的反應，只有田光這種人能看到，孫平平他們是看不到的。田光站了一會，說：“政府那邊的賓館人員上還有些空缺，等忙過這陣，我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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