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聽了李靜宜書記剛才的一席話，慕容軒僵在了那里，按照李靜宜書記的口氣，他心里應該是早有譜了，那么？

        從李靜宜書記辦公室出來，慕容軒一片茫然，李靜宜書記向來跟他是有啥說啥，為什么這件事上，要采取如此含蓄的態度？難道他聽到了什么，或者，小鴿子做錯了什么？

        這個小鴿子，總是自以為是，遲早她要吃苦頭！

        下午下班，慕容軒推掉了所有應酬，讓司機把他送回了家。他本想等晚上再給小鴿子打電話，可心急得不行，還未來及泡茶，就把電話打通了，小鴿子在那邊問：“什么事？”慕容軒說沒事。“沒事你打什么電話？”慕容軒就生氣了，我是你哥哥呀，我打個電話還不行啊？

        “小鴿子，你給我馬上回來。”慕容軒說。

        “回來干嘛，我這邊忙著呢。”

        “再忙你也回來！”慕容軒加重了口氣。

        小鴿子也加重了口氣：“我這邊來客人呢，最近走不開。”

        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即便是好入兄妹之間的朋友通電話，經常是公事公辦的口氣。

        慕容軒聽到電話那邊人聲噪雜，好像是在酒店里。整天就知道吃，遲早吃得你倒吐。

        他沒好氣地掛了電話，心情郁悶地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起身，去廚房弄吃的。廚房里什么也沒有，慕容軒到現在也沒養成下班先買菜的習慣，站了一會，心情敗壞地原又回到沙發上。

        后來，慕容軒又把電話打給臨海市政府秘書長黃平。黃平最早在他手底下干過，算是可靠之人，黃平能做上秘書長，跟慕容軒也有一定關系。

        當然，這件事上，慕容軒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兒時的好友加閨蜜。小鴿子到臨海，一開始瞅上的是原政府辦主任，慕容軒覺得那人不厚道，堅決否決了。小鴿子聽從了他的意見，把黃平從文化局長的位子提拔了起來。實踐證明，慕容軒的目光是準確的，黃平對小鴿子，算是忠心耿耿。

        慕容軒說：“黃平啊，最近怎么樣？”一聽是慕容軒，黃平的聲音立刻變了形：“秘書長啊，我最近很好，秘書長，您也好吧？”

        慕容軒說了聲好。黃平就開始說出一大堆低姿態的客套話，這些話讓慕容軒臉紅。

        什么時候，上下級之間通電話，成了表忠心？原本簡單的幾句話，讓這忠心一表，立馬就變得復雜變得aimei。

        慕容軒自己也說，但角度一換，別人說給他聽時，他還是不大習慣。

        好不容易等黃平說完，慕容軒才鄭重其事問：“黃平，你告訴我，最近小鴿子，不，不，程俊雅，程市長是不是又跟市委書記姚磊鬧矛盾了？”

        一聽問這個，黃平那邊立馬啞巴了，半天，支吾道：“這……這……秘書長，您是從哪聽到的？”

        慕容軒就不高興了，加重了語氣：“我問你呢，實話實說！”

        黃平知道繞不過去，戰戰驚驚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為圣鐘，程市長跟姚書記是鬧過一些別扭，不過鬧得不厲害。”

        “再沒別的事？”

        “沒，真沒，就是為圣鐘，程市長一直主張關，姚書記不答應，說關了圣鐘事小，傷了外來投資者的積極性，臨海經濟就會倒退。”

        慕容軒長長嘆了一聲，如果真是這樣，問題應該不是太大，也不會到傷筋動骨的程度。他沖黃平說了聲：“就這樣吧。”然后掛了電話。

        圣鐘的事慕容軒聽過一些，前些年，臨海招商引資，從廣州引來一家投資商，老板叫耿圣鐘，南州人，他在臨海投資幾個億，除了開發房地產外，還開辦了一家內衣制品公司，這兩年風靡市場的“嬌娃”內衣就是由圣鐘制衣公司生產的。

        耿圣鐘給臨海的經濟帶來一股新風，他的圣鐘集團目前已成為臨海民營企業的代表。

        但是三年前，耿圣鐘突然投資一個多億，建了一家餐飲娛樂中心，下轄五星級酒店、夜總會、桑拿洗浴中心、圣鐘大酒樓，還有SPA男女健康會所。這家娛樂中心從開張之日起，就引來各種非議。

        據說里面美女如云，各色服務令人目不暇接。慕容軒卻是一次也沒去過，他對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過敏。

        去年三月，圣鐘大酒樓一名十八歲的女服務員跳樓自殺，引起社會各界關注，有人說女服務員是逼迫為顧客提供性服務而跳樓自殺的，圣鐘方面卻失口否認。

        此事鬧了一陣，不鬧了，慕容軒心想，一定是圣鐘方面出了錢，私了了。他曾拐彎抹角問過小鴿子，圣鐘真有外界傳說的那么可怕？小鴿子沒好氣地說：“怎么，你也心里癢癢了啊，要不要我送你一張金卡，專程去體驗一下？”

        一句話嗆的，慕容軒再也問不出第二句。但他心里清楚，圣鐘里面，有名堂。

        小鴿子公開反對圣鐘，讓圣鐘關門，多少令慕容軒心安。這個世界，已經夠人眩目的了，有時候簡直頭暈眼花，就連慕容軒自己也覺得，世界變得太快，變得越來越看不懂，甚至不敢看了。能少點雜音，還是盡量少點吧。

        慕容軒起身，肚子餓得響了，他想到樓下那家面館吃碗面。

        慶豐的進展很不理想，奠基儀式搞完一個多月了，工程尚未真正開工，時間已是六月下旬，如果再不抓緊，慶豐嶺南這一合作項目，將很難按期完成。

        為此省上召開過兩次聯席會，一次由副書記陳東可主持，方方面面的人都來了，但一廠、三廠的職工代表卻沒來。

        前年六月，就在全省毛紡織業改制時，一廠、三廠內部相繼出事，兩家企業董事會一大半人進去了，沒進去的幾個，一看企業無望，也都自謀生路去了，企業成了一盤散沙。

        后來在國資委和經貿委的共同努力下，企業成立了臨時管委會，職工推舉吳石基擔任管委會主任，吳石基婉言謝絕。但吳石基在職工中威信頗高，事實上現在一廠內部的事，他說了算。

        奠基儀式那天，吳石基算是給了慕容軒和李靜宜書記一個面子，把職工勸說回去了，但接下來，職工再鬧事，吳石基就說啥也不管了。

        陳東可書記主持的這次會議，提前兩天就讓經貿委請了吳石基，但人家楞是沒給臉。

        緊跟著常務副市長張偉又召集了一次會議，具體參加的有財政、經貿、國資委還有體改委，商討解決十二條的解決問題。但會議議了兩個小時，除了已經兌現的五條，剩下的七條，竟然沒拿出一點解決辦法來。

        慕容軒給李靜宜書記匯報這件事時，李靜宜書記的臉沉得很陰。慕容軒把兩次會議的結果匯報完，站在一邊等指示，李靜宜書記沒抬頭，也沒講話，手里的筆不停地在紙畫劃圈。李靜宜書記一畫圈，慕容軒就知道他生氣了。不生氣才怪，項目受阻一個月，各方面沒一點動靜，都在睜著雙眼看，換上誰，也得生氣。

        慕容軒私下認為，這是陳東可副書記在暗中作怪。一開始，省里確定要把慶豐引到嶺南來，陳東可副書記態度很積極。那時他是副書記，李靜宜是省長。依慕容軒當時的判斷，陳東可副書記是想親自抓這個項目。

        抓項目跟抓其它工作不同，抓到項目，某種程度上也就抓到了政績，抓到了財富，因此領導們的積極性都很高，碰到一個好的項目，大家都會紛紛流露出意思來。況且慶豐的總部在香港，最大的股東又是法國一家財團，負責這個項目，就意味著可以在香港、法國來來去去。但在分工會上，玉浩書記將這項工作交付給了李靜宜，結果，陳東可副書記就不高興。

        慕容軒記得很清楚，那次分工會開完，陳東可書記很長時間不高興，跟政府這邊的接觸明顯變得少了，后來還是李靜宜書記主動找他，并跟他一道去了一次法國，這才打破了僵局。李靜宜書記到省委后，思慮再三，將慶豐嶺南交給了陳東可，但陳東可一直不大積極，不積極的主要原由，是這個項目目前還是李靜宜書記說了算。

        有些人愿意為別人付出，甘做人梯，比如他慕容軒。有些人不。陳東可副書記是有一把手情結的，這點省委、省府兩個大院的人都能體會到，不該他做主的事，陳東可書記常常做主，不該他露的面，他常常提前露了。有時候他甚至越過李靜宜書記，講一些原則性很強的話，最后弄得李靜宜書記反倒沒了說的。這種笑話，陳東可書記鬧了不止一次，李靜宜書記嘴上不說，但心里一定有想法。

        把想法藏在心里，臉上仍就露著很溫和的笑，這就是李靜宜書記。

        要落實的十二條，是慕容軒當時代表省府跟一廠、三廠職工談的，政策讓步是有些大，執行起來也確實有難度，特別是慶豐答應的資金遲遲到不了位，對職工的承諾就無法兌現。但任何事只要你想做，總還是能找出一些辦法的，比如資金問題，就算慶豐這邊拿不出錢，省財政態度積極一點，多方籌措一些，仍然有辦法解決。況且，一廠還有一塊地，也是進入拍賣程序的，據慕容軒掌握，目前想拿到那塊地的，不下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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