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我是計生委的，生，生，生，少做夢吧。有兩個人，實在難住我了，想聽聽秘書長的意見。”

        一說正事，慕容軒馬上就嚴肅了，“只要不違反組織紀律，該怎么問，只管問。”

        “人呢，你都熟悉，一個是吳金學，另一個嘛……”

        “你先等等，真的要調啊？”慕容軒綠了臉，之前他也在猜測中，現在聽程衛東這么一說，就知道，先前瘋傳的并不是謠言。

        “要調，不能再拖了，再拖，會影響工作。”程衛東鄭重其事說。

        慕容軒沉默了，他倒不是覺得突然，他是在想，這個時候調整班子，李靜宜書記又玩的哪一招？

        想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吳金學的情況我掌握，這人還是留在沿江好，能不動就不要動了。”

        程衛東說：“部里也是這意見，班子如果全動了，將來工作的銜接會出問題。”

        慕容軒略微深沉地想了那么一會兒，程衛東這句話，明白無誤在給他傳遞信息，王天放這次在調整范圍，這是個好消息，看來，李靜宜書記是在欲擒故縱。“還有一個人……”

        程衛東望著他，沒往下說，慕容軒朗聲一笑，“是說小鴿子吧，這個我不參與意見，一切組織上定，該讓她到哪里，就讓她到哪里。”

        程衛東也笑了笑，“秘書長能有這態度，我就放心了。不過具體工作還得你來做，畢竟你們關系不一般嘛。”

        慕容軒沒敢猶豫，很暢快地說：“行，需要做什么工作，只管交代，別的能耐沒有，做做我這個閨蜜的工作，還行。”

        話說到這兒，沒必要再往下說了，程衛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茶，都說秘書長這兒有好茶，我還不信，看來，以后得天天來蹭。”

        “夸我呢還是批評我呢，你部長大人沒好茶喝，那是我的失職，我馬上讓他們弄好的。”

        “別，別，別，你要真一弄，我就成新聞人物了。”兩人說笑了幾句，有人敲門，程衛東趁勢說：“秘書長這兒才是真正的牛市。好了，告辭，改天有空，請你喝茶。”

        慕容軒也不挽留，笑道：“一言為定啊，別光打雷不下雨。”

        “一定一定。”程衛東說著就往外走。打開門，兩個人看見，魏子山鬼鬼祟祟站在外邊。

        送走程衛東，慕容軒回到坐位上。魏子山站了半天，站得有些氣短，以前他在幾個秘書長辦公室來來去去，從容得很，現在再想那么從容，就比給他個市長還要難。

        魏子山硬著頭皮，將一份材料雙手呈給慕容軒，恭恭敬敬道：“秘書長，這是我在下面工作這段時間的思考，請秘書長批評指正。”

        慕容軒哦了一聲，說：“放下吧，最近忙，等有空再看。”魏子山不甘心，他寫這篇文章是費了不少心血的，也含著某種動機，當面呈給慕容軒，就是想引起慕容軒的重視。

        魏子山也想通了，下面他是實在蹲不下去了，如果有可能，他還想到辦公廳來，哪怕當一個普通的秘書也行。

        慕容軒沒再理魏子山，繼續看他手里的材料。其實那份材料他上午就看過了，也做了批示，這陣不過是做做樣子。

        魏子山又站了片刻，知道慕容軒是不會理他了，只好收回心思說：“秘書長忙，我不打擾了，等下次來，再向秘書長匯報工作。”

        說完，憂傷地轉過身。兩滴淚在他眼眶里打轉，魏子山忍著，沒讓它們掉下來。

        人生真是一出看不清的戲，一年前魏子山在省委大院還是風風光光，如今卻像一條喪家狗，到哪兒都不受歡迎。一下午，他已在四個地方遭受到同樣的冷遇了，魏子山沒法不傷感。

        等魏子山的腳步聲遠去，慕容軒才緩緩抬起頭，目光慢悠悠地掃到了那份材料上。

        《市場經濟條件下發展縣域經濟的思考》，僅這個標題，就讓慕容軒發笑。發展縣域經濟，不是坐在辦公室就能想出辦法來的，這問題也不是哪個人都能思考的。他把魏子山的文章往整理袋里一裝，扔到了另一張桌子上。那桌子上多一半是垃圾，秘書會及時清理出去。

        不能怪他，怪只怪魏子山來得不是時候。慕容軒又想起剛才程衛東跟他說的話，看來，小鴿子的市長是當到頭兒了。

        當到頭兒了啊！

        他起身，來到陽臺上，望住樓下。外面陽光燦爛，大院里呈現出一片祥和，幾個司機在一棵古槐下歇涼，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在院里走動。

        慕容軒的目光在那女人身上毫無意義地盯了會兒，又挪到大樓前ju大的牌子上。

        牌子是李靜宜當書記后重新制作的，跟舊時人家院里的屏風墻差不多，上面書著八個大字：求實創新，一切為民。望著望著，慕容軒心里忽然生出一層悲涼。

        他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兒時伙伴小鴿子活躍在政治舞臺上，可這一天真的要來臨時，他又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沒有人愿意失去手中的權力！

        小鴿子很快來到省城。慕容軒暗自驚嘆，她的反應真夠快啊。

        兩人在電話里說了幾句，小鴿子急著要見李靜宜書記，慕容軒既不便贊成也不便反對，只說：“你看著辦吧。”就掛了電話。

        電話剛合上，就又叫響，打開一看，是黃平打來的。

        “老領導好啊。”

        “好不到哪里。”慕容軒沒好氣地說。

        “我就知道老領導不會給我好臉子。”

        黃平的口氣有點滑。慕容軒微微有些不快，訓斥道：“既然知道還打什么電話！”

        黃平立刻變得規矩了：“老領導，我想來趟省城。”

        慕容軒知道黃平來省城做什么，這個時候，下面任何一位領導，來省城的目的，都跟這次調整有關。

        慕容軒不贊成黃平這樣做，臨陣磨槍，起不了作用。

        但他沒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他讓黃平安心工作，不要整天想入非非。

        黃平錯聽了慕容軒的意思，以為慕容軒心里已有了底，開心地說了句：“好的，我聽老領導的。”

        慕容軒嘆了一聲，收拾東西回家。小鴿子到了省城，兩個人算是能在一起吃個飯了。

        到了家，保姆黃桂花已做好飯，擺在桌上等他。一看桌上擺了那么多菜，慕容軒就知道，黃桂花一定知道小鴿子來了，準是黃平提供的情報。

        幾天前慕容軒給黃平打過一個電話，他發現黃桂花從老家回來后，變了個人，整天愁眉不展，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有說有笑。

        他怕這孩子出事，想讓黃平領回去。黃平一副無所謂的口氣，“她能出什么事，她是害怕您趕她走。老領導，您就看我個面子，讓她多給您當幾天保姆吧，這孩子苦，家里等錢用呢。”

        “我家又不是救濟院。”慕容軒知道黃平在撒謊，下面這些人，為跟上面套近乎，啥辦法都想得出來，保姆路線是最慣用的一種。

        有段時間，省長李強家來了三個保姆，哪個也打發不走，害得田光倒轉過來給下面做工作，讓他們不要這樣搞了，再搞，省長的家都給搞亂了。

        慕容軒倒不是怕黃平搞亂他，關鍵是，家里有個陌生女人，他實在別扭。黃平卻不管，私下給黃桂花打電話叮囑，一條路是指給她了，能否抓得住機會，就看她。至于什么路，他沒跟黃桂花講，黃桂花那么聰明，一定猜得到。

        “叔叔回來啦。”黃桂花笑yin地走過來，接過慕容軒手里的包。她今天喜笑顏開，看來是陰云過去了。

        慕容軒問：“怎么做這么多菜？”黃桂花笑著說：“知道小鴿子阿姨要來，我去了超市，買了她最愛吃的桂魚和木瓜。”

        “她可能不回來吃飯。”慕容軒說。

        “不會吧，這一桌的菜，都是為小鴿子阿姨做的，她不來，我不是……”

        慕容軒心里罵，如今連保姆都這么勢利，知道討好女市長，嘴上卻說：“你打個電話問問，她要真不回來，咱們先吃。”說完去了書房。

        過了一會兒，黃桂花在外面說：“小鴿子阿姨說她不來了，她說有應酬。”

        說完，又嘟嚷道：“早知道不來，我就不這么費心了。”

        “不哪么費心了，難道我不是家里的主人？”

        慕容軒沒好氣地訓了一句，洗手吃飯。

        黃桂花賣乖地說：“慕容叔叔您別生氣啊，小鴿子阿姨平常很少回你家，是想讓她高興一下嘛。”

        “你個小丫頭，就知道嘴甜，吃飯吧。”

        吃了沒幾口，慕容軒的心思又回到小鴿子身上，難道她真的見著了李靜宜書記？

        那么，這陣應該是她跟李靜宜書記一起吃飯了。

        慕容軒的心立馬被什么東西堵住，一股氣憋在那里，走不通。黃桂花以為他噎食了，緊忙給他捶背，又跑過去倒了一杯涼開水遞給他。

        “慕容叔，您慢點吃。”

        慕容軒接過杯子，沒好氣地瞪了黃桂花一眼。黃桂花被他的目光嚇住，不敢說話了。

        慕容軒扔下筷子，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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