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軒點頭，黃桂花又說：“那我去買菜了，回來給您改善伙食。”慕容軒的心情比昨晚好了許多，昨晚沖黃桂花無端發(fā)脾氣，心里過意不去，從皮夾里抽出幾張大票，“這錢你拿著，順便給自己買幾件衣服。”

        黃桂花受寵若驚，推托著不敢要。慕容軒佯裝生氣：“讓你拿你就拿著，推托什么，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

        黃桂花不敢再推，說了聲謝謝叔叔，拿著錢，興高采烈出去了。

        慕容軒上了會兒網(wǎng)，覺得無聊，正想打電話給汪雨，問問她這段時間的情況，家里的門鈴響了。透過可視器，見是省婦聯(lián)主任貝梅梅，慕容軒心想：她怎么來了？貝梅梅顯得很頑固，門鈴一直摁個不停，很明顯，她知道慕容軒在家。慕容軒不好意思不開門了。

        貝梅梅笑吟地進(jìn)了門，環(huán)顧四周，道：“怎么，小鴿子沒到你這里來啊？”

        “我這個家，永遠(yuǎn)都是我自己。”慕容軒說了一句牢騷話，語氣里透出對汪雨的不滿。

        貝梅梅笑笑：“也好，你們男人都喜歡自在，汪雨在身邊，反而束縛住了你了。”

        “這話誰說的啊，我可沒這想法。”

        慕容軒一邊說，一邊請貝梅梅坐。

        貝梅梅在沙發(fā)上坐下，目光還是不離慕容軒。

        貝梅梅年齡比汪雨大一歲，比慕容軒大好幾歲，保養(yǎng)得好，看上去要比汪雨還年輕。

        因為是周末，比平常穿得休閑，看上去就有一種成shu女人的風(fēng)韻。

        “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慕容軒知道貝梅梅是無事不登門，就問。

        “西南風(fēng)唄，不會是不歡迎吧。”

        “哪敢，正一個人無聊呢，平時閑不下來，煩，真閑下來，覺得更煩。”

        “秘書長是工作狂，這個全省上下都知道。”貝梅梅奉承道。

        慕容軒泡了茶，坐回沙發(fā)上，面對面望住貝梅梅。貝梅梅便說起了單位上的事。

        慕容軒起先還認(rèn)真聽，后來覺得，這些并不是貝梅梅真正要說的，只是過門，心里便疑惑，貝梅梅不會也是來湊熱鬧的吧？這個想法嚇了他一跳。

        果然，貝梅梅把單位上的事講完了，話題一轉(zhuǎn)問：“聽說，這次下面班子調(diào)整動作很大？”

        慕容軒害怕接這個茬，故意開玩笑道：“下面動作大不大，我真的不知道，想必李主任先感受到了？”

        貝梅梅聽著這語怪怪的，仔細(xì)一揣摩，臉驀然就紅了。

        “秘書長真會開玩笑，我指的不是那下面，是各地市。”

        一見貝梅梅臉紅，慕容軒也覺剛才那話說得不妥，有點欠斟酌，家里畢竟不同外面，不是啥話都能講的，于是就正經(jīng)道：“說吧，到底聽說了什么？”

        “我聽說，好幾個市的班子都要大動。”

        “你聽誰說的，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秘書長是跟我保密呢，我就知道，秘書長心里沒有我。”

        說著，頭垂下去，臉上居然顯出一酡紅來。

        女人說話就是酸，動不動就有我沒我的，聽了難受。

        慕容軒思忖一會兒，道：“這事我真的不知道，截至目前，既沒開會也沒人跟我透過消息，或許，還處在保密階段吧。”

        “保得了誰也保不了秘書長，秘書長你是嶺南第一高參，誰敢跟你保密。”

        “你高抬我了，到底什么意思，不會有人到你那兒活動吧？”畢竟是老關(guān)系，慕容軒也不好太裝腔作勢。

        “哪啊，我又不是領(lǐng)導(dǎo)，我自己都還不知道上哪兒活動去呢。對了，昨晚本來要同你們一起吃飯的，結(jié)果有事，耽擱了，等我去時，秘書長已經(jīng)走了。”

        慕容軒陡然明白，昨晚根本不是田光拉他去散心，是貝梅梅托田光請他，他忽然有種被人捉弄了的感覺。

        還好，貝梅梅沒提昨晚的事，楊明明自殺，貝梅梅肯定聽說了，這種事傳起來一向很快。

        又因事關(guān)慶豐，還不定讓人加工成什么版本呢。貝梅梅不提，證明對這事她也有禁忌。

        “說吧，什么事？”慕容軒不想兜圈子，有些事其實越直接越好。

        “我想到下面去，再在婦聯(lián)干下去，我真就成老太太了。具體去哪兒，秘書長幫我參謀參謀。”

        貝梅梅說著，大膽而又意味深長地望住慕容軒。

        慕容軒從那目光里看到了一股野心。都說官場是男人的戰(zhàn)場，其實有不少女人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也難怪，貝梅梅也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其野心，絕不在汪雨之下，婦聯(lián)主任雖說也是省里一大員，但怎么也比不得下面當(dāng)個市長、書記，畢竟那是一方諸侯啊。

        威風(fēng)體面自然不說，就個人而言，也是一個大舞臺。有人說沒有當(dāng)過市委書記，你就沒當(dāng)過中國的官，這話有一定道理。

        慕容軒這方面有親身體會，要論發(fā)揮，還是市委書記這個平臺最好，自由度大，禁忌也少。

        見慕容軒表情異常，貝梅梅知道他心動了。

        田光說得好，眼下正是李靜宜書記和慕容軒鞏固自己勢力的時候，凡是這條線上的，這次絕對有希望。

        她略一猶豫，從包里取出一信封，遞給慕容軒，“機(jī)會不是天天有的，這次機(jī)會對我來說很重要，請秘書長在李靜宜書記面前多美言幾句，梅梅先謝謝秘書長了。”

        慕容軒一把推開，“你這是干什么，咱們什么關(guān)系，怎么也來這一套。”

        貝梅梅幽然一笑，說了一句讓慕容軒頗為意外的話：“公事公辦唄，秘書長你也別客氣，該怎么來就怎么來，這點規(guī)矩梅梅還是懂的。”

        說完，大大方方將信封往慕容軒手里一放，柔軟的雙手在慕容軒手上多擱了一會兒，眼里滑過一道風(fēng)情。

        可惜，這樣的風(fēng)情已打動不了慕容軒，如果早上十年，或許慕容軒也會為之心動。

        貝梅梅走了很久，慕容軒還緩不過神來。他倒不是奇怪貝梅梅會送錢給他，貝梅梅說得對，該怎么來就怎么來，如今辦事，你不送錢反倒怪怪的，好像你跟他有什么特殊關(guān)系。有些東西剛出現(xiàn)時很怪，大家都接受不了，但它慢慢演變?yōu)槠毡樾砸?guī)則，你不遵守，就是你的不對了。大家在一起玩游戲，面子是面子，規(guī)則是規(guī)則，如果破了規(guī)則，難堪的就不止是你一個人。

        況且錢對于官場上的人來說，并不是一種實在，而是一種附加物，一種別人對你的肯定。省委秘書長會缺錢？但沒了它，絕不行，你拿什么衡量這個人的重要性？

        只有錢。你又拿什么來區(qū)分此官跟彼官的不同性，也還是錢。那些跑官要官的，爭著上項目要地皮的，并不是把錢送給某一個人，而是一批人，這批人中，又分三六九等，因此送的數(shù)額也分三六九等。有時候一個信封到了手里，不用數(shù)，只輕輕一掂，你就能掂出自己的分量，掂出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

        況且這玩意兒也不會永遠(yuǎn)在你手里，江上來的水上去，哪一天它又會經(jīng)過他的手，揣進(jìn)別人的口袋。慕容軒驚愕的是，連貝梅梅都要摻和進(jìn)來，可見，眼下的格局成了什么樣子。

        這一天，李靜宜書記沒有來電話，張軍那邊，也沒給他報災(zāi)，慕容軒暗自慶幸，幸虧昨晚他當(dāng)機(jī)立斷，把該堵的口子都堵住了，要不然，一個楊明明，又會鬧出一場地震。

        晚上六點半，慕容軒心情溫暖地坐到了飯桌上，他跟北京通了一個電話，將擔(dān)任秘書長后的一些感受還有想法向那邊做了匯報，那邊聽了很高興，說：“慕容啊，你要珍惜，上次李靜宜來北京，我還專門問到了你，他對你很滿意，說你有思想有魄力，對下面情況吃得透，是個好助手。可我覺得，”

        那邊頓了頓，慕容軒一陣緊張，害怕緊跟著聽到批評或責(zé)怪的話，可是沒有，那邊是在喝水，他聽到了喝水聲，而后，話筒里又傳來親切的聲音：“可我覺得，你的目標(biāo)不應(yīng)該這么低，光當(dāng)助手怎么行，是不是啊慕容，你要時刻做好準(zhǔn)備，擔(dān)起更大的責(zé)任來……”

        一番話說得慕容軒心里的陰霾全散了。對方是他父親的老朋友，他的前輩，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兒。

        父親去世后，慕容軒就把感情寄托到了他身上。他呢，也不拿慕容軒當(dāng)外人，常常在外人面前說：“慕容雪松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這些家伙小時候可調(diào)皮了，經(jīng)常惹得我生氣。現(xiàn)在還行，總算知道為國家為人民做點事了。不過還不夠，慕容雪松走得早，我不能讓他們長歪了，我要看著他們，一個個成為能挑得起大梁的人。”

        對方還問起了汪雨：“小雨呢，這丫頭怎么回事，上次來北京也不到家里來，是不是不想認(rèn)我這個伯伯了？”

        慕容軒趕忙檢討，說：“上次汪雨太忙，她在國外的工作也是一大堆，不敢留的時間過久，過些日子，一定讓她去探望您。”

        “要來你們一同來，再不看我，我就到嶺南去看你們。反正我現(xiàn)在退下來了，有的是時間。”

        “不敢不敢，哪能讓您老人家奔波呢，等忙過這陣，我和程俊雅一定去。”

        慕容軒表了一大堆態(tài)，對方才樂呵呵笑了，“人老了，就想念你們，你們可不能扔下我這老頭子不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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