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剛才挾持她的男人的妻子，拿著刀沖過來的時候，目標是陳芷。

        聞識川再挨了那一刀之后很快將人制服，等到女人被帶走，幾十秒的時間，他的身邊又跟剛才一樣圍著一圈警察，全部都在問他的傷勢。

        陳芷被推開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他被砍爛的衣服，和他背上那一抹觸目驚心的紅。

        像是留影一般烙在了腦海。

        揮之不去。

        剛才負責照看她的女警急匆匆跑到她身邊問她的傷勢，她愣了幾秒沒說話。

        等到女警問第二遍的時候，她才淡淡開口：“我沒事，倒是那位警官……”

        女警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聞識川正被一群人簇擁著準備離開趕往其他醫院治療。

        他個子雖然很高，但在那樣的簇擁下，也只留給了陳芷一個匆忙的側影。

        女警解釋：“那是我們聞隊，他才出院不久，不知道他這次受的傷嚴不嚴重。”

        “才出院不久？”

        女警點點頭，看向她的表情像是寬慰：“不過你不用太自責，聞隊之前就經常受傷，估計他自己都有些習慣了吧。”

        陳芷一時語塞。

        ……受傷也是可以習慣的？

        但她沒有多問，想必再問下去也不會得到什么答案。

        經過那砍人的女人一檔事之后，她只能接受取消面試的結果，認命般地跟著女警上了車，去警局做筆錄。

        筆錄也不過是一些簡單的問題，她最后也弄清楚了那女人拿著刀沖著自己來的目的。

        夫妻兩人都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前來看病的路上遭病發，于是自導自演造了那么一出荒謬的戲碼。

        槍是男人自己組裝隨身攜帶的，砍刀則是女人為了保護自己專門藏在身上的。

        陳芷扶了扶額，這果然病得不輕。

        從警察局離開之前，大家都因為陳芷的好運感到驚訝。

        畢竟在距離槍口那么近的時候，能遇見這樣的一次意外的走火，在面對女人兇狠的砍刀之下，卻正好站在了刑警隊長的面前。

        她毫發無損，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奇跡。

        但這樣的奇跡已經在陳芷身上發生過了無數次，她早已覺得不新鮮，但她卻也不想讓自己這般“好運”鬧到眾人皆知的地步。

        因為她的好運，只建立在自己遇到的各種災禍上。

        她買彩票不會中頭獎，考試蒙的答案也不會有太高的正確率，就連過年在超市購物95送紙巾抽獎活動，也會很尷尬地抽出一個謝謝惠顧來。

        在很多方面來說，她該算是最不幸的那類人。

        猶如在精神病院那樣的際遇一般，她總是能遇見這些會危及她生命的事，再奇跡般地從中脫險。

        無一例外。

        像是上帝給她帶上了一個主角光環，永遠保佑她不會因為各種意外死亡。

        在離開警局之前，陳芷又想起了那位保護他的帥氣警官。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位警官倒是挺對她的胃口。

        又想起那個意外的擁抱，和觸目的紅，她心里便升起了一陣揮之不去的悸動。

        正好在警局大廳又看見了負責把她送過來的女警察，便主動走上去問了一句。

        “我想知道，剛才救我的警官叫什么名字，現在在哪個醫院？”

        女警性格倒是活潑，知道陳芷來打聽這事的目的，沒掩飾：“他叫聞識川，是我們刑偵支隊的隊長，現在應該在第一人民醫院呢。”

        “聞識川……”

        陳芷在心里消化著這個名字，來回反復，有一種莫名地熟悉感涌上來，但這熟悉感卻十分虛無，怎么都抓不住。

        “你不會想給我們聞隊送錦旗吧？他收到的錦旗辦公室都不夠掛了。”女警說著，指了指墻上的一個紅色錦旗，“喏，領導都把掛不住的掛在外面了。”

        陳芷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剛好就看見一個寫著“智勇破案，除惡為民”的錦旗上，寫著聞識川的名字。

        腦海又浮現出這位正義凜然的警官那張冷峻的臉來，心下忽然沒來由地覺得他配得上這些夸贊。

        “如果聞警官愿意收的話，我會送的。”她說道，又問了問他在醫院的具體位置，向女警道完謝之后就離開了警局。

        在去往醫院的出租車上跟學校的負責人約了其他的面試時間，又下意識地點進微博看熱搜。

        這人質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毅然掛在了熱搜第八的位置。

        點進去，果然是上午自己在精神病院躲子彈的視頻。

        底下的評論都說她交了這樣的好運，應該去燒一柱高香，拜一拜祖先保佑自己逃過這樣的一劫。

        那些人不知道的是，這樣的劫難，從小到大，她已經經歷無數次。

        關掉手機，她看向窗外飛逝的車流和建筑，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那一抹揮之不去的紅。

        之前每一次從劫難中逃離，總是無人受傷，一切皆大歡喜。

        可這次不同。

        子彈，砍刀，全部都讓這位堅毅的警官承受了。

        雖然知道他所受的一切都跟自己的好運無關，但她心里卻莫名地覺得有些愧疚。

        這也是她去看望聞識川的原因。

        她買了一束康乃馨，又在禮品店拿了果籃，給足了看望病人的誠意。

        提前沒有說過自己會來，她本以為到了病房會看到跟當時在精神病院一樣熱鬧的景象。

        結果敲了敲病房的門，進屋看見的卻跟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單人病房并不大，倒是收拾的干凈整潔。

        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窗戶開著，風吹著淡藍色的窗簾搖搖晃晃，沒有想象的熱鬧場面，病房里只有聞識川一個人。

        他側著身子躺在病床上，不遠處的小電視正播報著早上的綁架案新聞，她那過于沉靜的表情被攝影機記錄的一覽無余。

        聽到門口的動靜，聞識川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手上抱著的一大束鮮花和果籃擋住了她的臉，他以為是某個走錯病房的家屬，遲疑地問了一句：“你是？”

        “聞警官，是我。”

        她有些費力地將果籃和鮮花放在床邊的儲物柜上，一張臉帶著淺淺的笑意，眨著眼睛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是你？”聞識川皺了皺眉，認出她來，先問了一句：“上午沒受傷吧？”

        “沒受傷。”陳芷擺擺手，自來熟地拉了個板凳在他身邊坐好，鄭重其事地開口，“我叫陳芷。聞警官，我這次來，是專門答謝你的救命之恩的。”

        聞識川在聽到她的名字，像是一愣。

        等她說完了，語氣很淡，回復：“不用。”

        公事公辦的語氣。卻沒像電視里一樣說什么“我是警察，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之類的話，只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這明顯挫傷了她的銳氣，她又指了指自己帶過來的鮮花水果：“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之后我再去警局專門給你送個錦旗，以感謝聞警官所做的一切。”

        “你真不記得我了？”

        這次給她回復的不是輕飄飄的兩個字，而是一句有些不合常理的疑問。

        陳芷一頓，瞇了瞇眼：“我們之前認識嗎？”

        就在她說完的一瞬間，聞識川的表情又恢復了剛才公事公辦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回復：“不認識，我認錯人了。”

        “果籃和鮮花你等會拿走，錦旗我不需要。你的感謝我收到了，作為警察，這些都是我的職責所在，所以也沒有什么要謝的。”

        他的語氣很淡，甚至算得上是有些冷。陳芷對他這態度轉變感到有些奇怪：“我們之前真的不認識？”

        “不認識。”這次他的回答已經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無情了。

        電視上換了新聞，陳芷坐在他身邊，聞識川語氣里的逐客意味明顯，但她顯然并不想就這樣離開。

        “這鮮花和水果怪重的，我好不容易拿上來，就別讓我費力氣再搬回去了。警官，你一個人躺這里也是無聊，我削個蘋果我倆分分？”

        這次聞識川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陳芷就搶先一步從果籃里把蘋果拿了出來，真就開始裝模作樣地削起蘋果來。

        他便沉默。

        陳芷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分神跟他聊天，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他背上的傷。

        “沒事。”他依舊是淡淡地回復，看起來對什么事都沒太多興趣。

        “我聽你的下屬說你經常受傷，干你們這行是不是很辛苦？”

        “不會。”

        “你剛為什么說我不記得你了，是不是我長得像你之前認識的一個人啊？”

        “只是看錯了。”他再一次重申。

        他的回應格外冷漠，也不知道是性格如此還是單純看不慣自己。

        一個蘋果削完，她也不想再自討沒趣，分了一半蘋果放在他床邊的柜子上，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啃完了剩下的一半。

        只有一個插曲。

        在收拾水果刀的時候，刀子沒放穩，刀劍向下就要刺穿她的腳背，卻剛剛好停在了距離她的腳五毫米的位置。

        聞識川眼睜睜地看著她若無其事地撿起水果刀，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腳差點被捅出一個窟窿而心有余悸。

        仿佛這些事情對她而言再平常不過。

        他忽然想起她上午跟自己開玩笑般說的那句話。

        “其實不是我躲過了子彈，而是子彈躲過了我。”

        他有些無所謂的想，如果現在自己再問她為什么不躲一下掉下來的刀，她會不會又說上一句“是刀子躲過了我”？

        但他什么都沒說。

        半個蘋果吃完，看著病床上冷著臉的男人，她終于無話可說。

        又一次說了感謝的話之后，想著這事就此翻篇，識趣離開了醫院。

        等她走了，聞識川看著桌邊那剩下給他的半個蘋果。

        想了想，伸手拿起。

        猶豫片刻，忽然起身，摸到剛才差點捅到陳芷的那把水果刀。

        這個女人的削水果技術實在算不上好，好好的一個蘋果被她削的面目全非。

        他拿著刀仔仔細細又削了一遍，卻在放刀的時候手滑掉在了地上。

        疼痛傳來。

        他驚愕地看著腳下的刀，腦子嗡的一下。

        那把刀，直直插在了他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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