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縱使相逢應不識（1）

許默云沉默下來，她的目光落在遠處，過了良久，吶吶說道：“要結婚了，真是好，你們多麼相配的一對——我們家浩然沒福氣——”

蘇敏一愣，她從來不知道這一段小兒女的感情他們家里人竟然人人知道。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隱藏的夠好了，平時和許浩然并不敢明目張膽，上高中的時候見了面都是連話都不講的。上了大學之后，才敢逐漸公開，不過現在想來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不過掩耳盜鈴罷了，在這些大人眼里大概早就看出了端倪。

蘇敏沉默下來，她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許默云說道：“蘇醫生，我是浩然的姑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大概也知道他的一點心思。他剛剛考上大學那陣兒，也跟我和他奶奶提過你和他的事情。那陣子，我們不知道有多高興，只覺得他終于熬出了頭，和你在一起，又知根知底的，只覺得未來都有了希望。”

蘇敏問：“姑姑，你知道浩然在什么地方嗎？”

許默云沉默著，許久才慢慢說道：“我不知道——浩然從來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本來上的好端端的學校不上了，現在他不想和我們聯系，想必是有難言之隱吧。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蘇敏，你就原諒他吧，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別的原因來。”

她唇上現出一個凄涼的笑意，看向蘇敏說道：“蘇醫生，我聽人說你到處打聽過他的下落，是嗎？”

蘇敏想起當年自己的無助絕望和慌亂，說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了。”

許默云說道：“忘了吧，都忘了，然后重新開始。現在你已經開始了，秦先生是一個很好的人。”

蘇敏說道：“是呀，已經很好了，現在。”像是強調一樣，她說道：“我很滿足了。”

許默云的丈夫回來了提著暖瓶站在不遠處，蘇敏不愿意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輕聲說道：“你先回去吃飯，有事情我會通知你的。”

說罷，她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站在那里發楞。夏日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射了進來，桌子上是斑駁的光影，映出許浩然的臉來。她的心里翻出一陣陣的絞痛，這屋子憋悶似乎要叫人窒息。她握緊了自己的手肘椅子的把手，似乎這樣才會支撐下去。

蘇敏剛吃過午飯，就接到了秦錚的電話。他在電話里的聲音有些急促，帶著沙沙的雜音，似乎是風聲，有些聽不清楚。

“吃過飯了嗎？”他問。

蘇敏答應著問：“吃過了，你呢？”秦錚的聲音有些沉郁，他說道：“還沒，要在飛機上吃了。蘇敏，我要去南方出差，是那邊的工廠出了一點狀況，我必須要去處理一下，快的話要三四天，麻煩的話可能要一周。這幾天我不在這里，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蘇敏微笑了一下：“把我當成孩子一樣。倒是你，在外地，要自己注意，什么事都不要著急，慢慢來。”

秦錚說道：“我本來還想要見你一面，誰知道事情太匆促，時間根本來不及。”

蘇敏說道：“你正事要緊，不要擔心我。”

秦錚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總是覺得要和你好好談一談，等我回來再說。還有，最近如果有人找你的話，不要搭理她。”

蘇敏心思一動，便問：“誰？誰會來找我？”

秦錚說道：“多管閑事的人太多，你不要管就是，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蘇敏只好答應著，秦錚又在電話里叮囑她很多，最后溫柔說道：“蘇敏，你等我我回來，我們馬上結婚好不好？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就想著能時時刻刻看見你。”

蘇敏說道：“這些事等你回來再說。”

秦錚說道：“那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簡直是無賴的樣子，蘇敏以手扶額，無奈說道：“好吧，等你回來，我答應。”

他在那邊終于笑出聲來，說道：“真好，這是幾天來我聽到最好的消息了。”

蘇敏本來還想說點什么，但是她知道他手頭的事情必然很多，便安撫說道：“快去吧，我要快上班了，嗯？”

秦錚這才掛斷了電話，蘇敏也深深松了一口氣。她這幾天心思波動地厲害，當然秦錚是對她好的，她覺得事情好像是黏著在了某一個點上，不知道如何發展下去。

她進退無據，不曉得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以前的蘇敏雖然理性，卻全然不是這樣拖泥帶水的性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總覺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

秦錚走后，大約也是忙，只是和她微信聯系過一次，寥寥幾句，都是讓她自己照顧好自己。蘇敏明白，這一次去南方出差，一定面臨的問題棘手，要不然他不會連電話都沒有打給她。有一天晚上，蘇敏給秦錚打過電話，接電話的人是他的助理，語氣十分客氣恭敬：“秦先生還在開會，蘇小姐時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蘇敏急忙說道：“我沒事，就是問他事情順利嗎？要是他忙的話，就不要告訴他了，讓他先忙公事。”

她說罷便結束了這一通電話，后來秦錚也沒有打過來想必是真的在忙。

接下來醫院里的事情便占據了蘇敏所有的時間。許默云的手術按照原先的制定的方案進行，楊主任主刀，她是一助，兩人早就是合作過很多次，彼此之間十分默契，手術進行的十分順利。瘤體的病理分析出來后，確定為惡性，雖然蘇敏也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可是拿到報告結果的時候，她的心里就像墜上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蘇敏把許默云的丈夫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十分委婉的把結果告訴了他。那個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嘴唇哆嗦著，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敏把病理報告交到了他的手里，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殘忍的劊子手。

他的一根食指一直在摳著椅子的邊緣，低著頭，只是不說話。蘇敏安慰說道：“只要認真治療，還是能夠延長生命的。”

他抬起頭來，眼角潮濕，問：“蘇醫生，你說她還能活多久。”

蘇敏低聲說道：“這個還要看以后的治療情況，每一個個體都不一樣。”

他說道：“是要化療嗎？”

蘇敏說道：“目前來說，這是主要的手段。等她身體恢復一段時間后就開始。”

他神情緊張，問：“我聽人說這個副作用很大。”

蘇敏回答：“是有一定的副作用，當然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有的人的反應會比較強烈，你不要太擔心”

他站起來，沉默著，走出了房間。他的身體佝僂著，似是有千斤重擔壓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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