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昨夜的金魚是圓的
“滴——”
從床上探出一只手,按滅了預先設定的鬧鐘。
盡管只是在夏末,沈長風突然開始感到寒冷,蓋著雪白色的床褥,他不情愿的在床上翻了個身,慢吞吞的從被爬起來。
頭發已經有點長了,黑色落在肩膀上,焦點到了他迷蒙的眼神,顯然還是在緩沖中。
“啪”的一聲,白晝落進了井里,黑夜一層一層染上邊際。外界華燈初上,沈長風打開了常年失修的電燈。一霎間,房間內黏附的暗潮被慢慢驅散,溫柔溫暖侵蝕了冰冷的墻壁。
只是沈長風周圍還是安靜的、冷漠的,像自成一片天地,陰影在他身后肆意狂歡。
“天黑了……”他小聲嘟囔了一句,走到角落的畫像前。
纖細的雙手附上畫板的邊框,這幅畫已經被修改的十分完美,沈長風突然感覺自己身邊有些吵鬧。
電流在燈管里碰撞的聲音,窗外的風吹過窗戶的嗚咽,廁所未關緊的水龍頭,一陣一陣的心跳,還有,他的呼吸。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意識到自己真的還活著。
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讓沈長風從恍惚中醒來,他慌忙地蓋上黑布關上燈,這才上前打開房門。
是他的鄰居,自從他搬到這家公寓之后,他的鄰居幫了他不少忙,獨自一人在外,有些事情沒辦沒辦法照顧到,都是他提醒的沈長風。
但沈長風一直對他不冷不淡。
鄰居叫溫初,跟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個很溫和的人,似乎還是一個大學生。沈長風不止一次看到出帶著別人送的禮物回來,看來在學校很受歡迎。
而且他會把那些禮物細心安置而不踐踏別人的心意,就連沈長風都無法否認,這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但是……
沈城風輕輕推開門框,只留出一小段縫隙。他探出腦袋,及肩的黑發俏皮的附著在他的臉上。
溫初手里拿著一些水果,對他的排斥毫不在意,“今天去朋友家帶了點水果,還剩了些,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目光轉移到他手中的塑料袋,里面是酒紅色的車厘子。沈長風默默的點頭伸手接過,
“……謝謝。”
他避開了纏繞在溫初身上的黑蛇,蛇頭蛇尾相連,冰冷的豎瞳對上他的目光,沈長風面上毫無波瀾。
顯然溫初已經習慣了沈長風的說話方式,就在他關門的時候,他急切的阻止說道:“阿風在家呆了那么多天了,不打算出來走走嗎?”
他對上沈長風死寂的雙眼,話聲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口,“最近快要入秋了,天氣轉涼,記得去多買些厚衣服。”
再看到沈長風緩慢又認真的點頭他才終于退后了一步。
“那就這樣吧,阿風晚上要早點睡。”
面前的大門在溫初面前閉合,他緩緩吐了口氣。
略感煩躁的扒了一下頭發,劉海撥開后露出了他一副張揚的眉眼,哪里還有剛才耐心的模樣。
他拿起鑰匙打開斜對面的房間,走到陽臺點燃一支香煙。
云霧繚繞火星子在黑幕里發出橙紅色的光,煙草的味道順著他的呼吸融進他的血液里,在皮膚上刻出一道道紋路。
溫初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重新戴起眼鏡,掐滅香煙,向來微笑的唇角再次揚起,他又成為了那個談笑自若風光的翩翩少年。
打開門,走向電梯,世界被電梯門分割成光與暗兩個畫面,光從從他的身上剝落,留在了那條向陽的樓道。
聽到外面的關門聲,沈長風這才遲鈍地松開抵在門邊的手。
他像個要做壞事的人一樣小心翼翼,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依舊表現的很生疏,笨拙地摸索著黑暗的道路。
他再次來到畫板前,將它小心放置在事先準備好的箱子里。蓋上厚重的絲絨布,上面點綴著大片的玫瑰和紫藤蘿的暗紋。
沈長風要把自己包裝送人。
虛幻的玫瑰在他身后若隱若現,從遠處看去,更像是一朵來自彼岸的曼珠沙華。
“你會贊同我的做法嗎?”
他對著這些玫瑰自言自語。虛空中仿佛傳來一道聲音,作為對他的答復。
“是的,我會的。”
“——我會支持你,直到永恒。”
沈長風神情空白了一瞬,記憶被抹上了一層模糊的霧氣,使它真假難辨,斑駁陸離。
這時,窗外突然響起煙花綻放的禮炮聲,一條金色的魚,從窗外有進他的房間里,趁著他呆愣之際,直直撞向了沈長風的身體。
虛幻疊加在現實之上,沈長風像是在那金魚的體內穿梭,周邊的空間開始扭曲,一切都默默的流淌在這金色的海洋。
他只聽到了外面煙花依舊作響,綻放的花火懸浮在空中,就猶如定格在時間的畫面里。
沈長風感到記憶有片刻的空白,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他轉過頭,面前空空如也。
有一個小偷偷走了他的記憶,連同他的畫一起。
沈長風的大腦不愿思考這么多,他感到疲憊極了,只像撕開白晝,墜入永夜編織的夢網。盡管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睡得有點久了,沉重的腦袋依舊不斷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像是如釋重負的一聲喟嘆,沈長風伴隨著天光沉沉睡去。
這在這期間,他依稀聽到了鄰居走動的聲響,隨后一陣潮鳴撲涌而來,在這喧雜聲之中,將他淹沒。
沈長風的手好像握住了什么,輕柔又縹緲,像一雙手,又抓不住。
沈長風再一次從夢中醒來,鐘表已經響過三次了。夏末的風捎來了入秋的涼爽,也許桂花快要開了,金黃的圓月高高懸在半空中,正對著窗,格外注目。
他點開微博里面是鋪天蓋地的顏澤川新電影的廣告。
出乎意料的沒有感到焦躁,仿佛只要看到這個名字,就能讓他平靜,但不知道為什么顏澤川出新劇的事,讓他有種恍然若失的感覺,就好像失去了些無法挽回的事。
在這樣的前提下,那樣排到后面的。xx流量小生出軌,xx音樂家嫖c……仿佛都已經不算什么了。
這年頭塌房的明星太多,只有跟著顏澤川才沒有這樣的危機。
這是這個男人身上獨特的安全感。
沈朝風在家里走了一圈,才肯定了他的畫應該已經送出去了。
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他覺得應該只是自己忘記了。
一開始他也許也會恐慌,失去了記憶的自己真的還能算是“沈長風”嗎?
可他也沒辦法改變些什么。
畢竟在他身上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這也是他不敢出門的原因之一,他有著太多顧忌。
如果人群中混進了一個瘋子會怎樣。
一想到這點,沈長風就會覺得很驚恐,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在拒絕他,就連他也知道異類必誅的結局。
沈長風登上自己的彩虹賬號,這是一個小眾愛好社區,只有混進這樣的圈子才會讓沈長風覺得自己沒有那么的特殊。
他在這個賬號上發過一些女裝照和平時偶爾畫的畫,所以盡管才剛剛經營賬號也也積累了不少的粉絲,
人類都是獵奇的生物,他們渴望在別人身上找到那一點征服的快感。
而沈長風恰好需要這樣的事情來打發時間,
一登上賬號,迎面而來的各種私信。愛慕的、辱罵的、友善的、露骨的……形形色色的話語涌進視線,他只是平淡地挑選了幾句回復,便拒收了一切信息。
看著那條穿旗袍的請求,沈長風無意識地摩挲著小指,思索著出門買衣服的可能性。他在原地發呆了將近十分鐘,手機屏幕已經熄滅了很久。
【最近快要入秋了,天氣轉涼,記得去多買些厚衣服。】
“那就出去走走吧。”像是在說服自己。
等到他出了門,才發現現在已經下午了,街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地面的青石板反射著天空的光,上午似乎下了場微雨,空氣中還彌散著水汽。
“商店……商店……”他口中呢喃著,艱難的在人群中穿梭,一縷黑色鬢角垂在眼臉頰兩側,沾了水汽。
沈長風仔細的護住頭上的帽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一頭扎進了一家漢服實體店。
這家店的風格充滿了古韻。木雕長廊與鏤空花邊窗空氣中燃著香爐的熏香,店里的客人不多,也不會發出聒噪的雜音,穿著旗袍的服務員在衣架之間穿梭。
他推門進去門口的風鈴聲響起,一位女店員向他走來。
“您好先生,請問是來挑選男式漢服的嗎?”
沈長風身形一頓,局促地拉緊了口罩,低下頭盯著地板上的花紋。
“……不,女式旗袍。”
店員臉上劃過一絲驚異,不過很快便掩蓋下去。看著眼前這位小客人拘謹的小動作,面上的微笑不由得加了幾分真實。
心中了然,溫柔的笑意不住地爬上眼角,一臉平靜地將他引到旗袍區。
沈長風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便干脆保持沉默,將逃避貫徹到底。
目光偷偷瞥了眼店員的神態,看她依舊是見怪不怪的樣子,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心里不再那么抵觸。
兩人來到了清一色旗袍區,各種中式旗袍和改良旗袍整齊的排列。沈長風大腦里暈乎乎的,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對這些挺熟悉的,好像有人拿著喇叭在他的腦子里講過。
店員大致看了一眼沈長風的身材,給他推薦了一件黑色的改良旗袍。
旗袍算是短款,下擺呈不規則的款式,一直從腰部開,斜開叉到膝蓋。腰間盤著幾根腰帶垂掛在大腿旁,層層蕾絲點綴,領口是改良后的低領,胸口有幾處鏤空,古與今的文化因素相互碰撞,既呈現了古韻修身又不失現代化的純欲與誘惑力。
店員有些壞心眼的問他:“先生需要試穿嗎?這款旗袍的上身過程可能有點復雜,而且上身后才更能看出效果。”
盡管沒有見過這位客人的真正面貌,但從那幾聲透過口罩的聲音,也能讓店員合理猜測這是一個有些羞澀的小帥哥。
沈長風不做他想,便同意了。
他拿著衣服走到更衣室門口,毫不拖泥帶水的摘下兜帽和口罩。
霎那間,店員驟然睜大眼。一時間忘記了一切,只能愣愣地望著他關上眼前的門。
她的腦海里只剩下那傾瀉而下的黑發,欲語還休的朱唇和似乎因為羞澀而微微下垂的睫毛。
每一寸皮膚都像是由上好的象白玉堆砌而成,在店里的燈光下發著光。
店員在心里無聲尖叫,看著對面鏡子里表情扭曲的自己,狠狠地吸了兩口氣,努力讓自己不要那么夸張,嚇到等會出來的小客人。
她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有些焦躁不耐,這才聽到鎖扣一聲脆響,伴隨著一股玫瑰花香,一位雌雄莫辨的美人從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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