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皇后宮中。
邢愈潛入皇后的寢殿, 將自己帶來的尸體綁在床榻正上方的房梁上。
末了,邢愈把在來的路上隨手掐下的幾朵牡丹放在了尸體之上。
這是皇后與云月公主最愛的花,也是殿下吩咐他帶給皇后的禮物。
記著殿下的命令, 邢愈細致地在皇后富麗堂皇的寢殿內翻找著什么。
觸碰到一個雕金花瓶時,床榻后面的墻壁無聲移動,赫然出現了一間密室。內里兩側的燭火微晃,透露出陣陣泛著潮濕的詭異之感。
邢愈預估著宮宴結束的時間, 閃身進了密室,門在他身后緩緩闔上。
承光殿外。
葉嬤嬤正小心仔細地注意著殿內的情況, 一道她此時并不愿意看見的身影卻慢慢靠近了。
“清音。”
聽見身側傳來的熟悉聲音, 葉嬤嬤神情凝滯了一瞬。
“韋公公。”她側首,冷淡疏離道。
“臨將軍派人讓我過來傳話, 說他與公主去了別處, 夜宴結束后你無需等他們。”
葉嬤嬤蹙了蹙眉。
臨將軍怎么會讓他來傳話?
但葉嬤嬤沒有多問,只是保持著應有的距離,淡聲道:“有勞韋公公了。”
韋千硯頓了頓,溫聲道:“最近你……你與公主殿下, 都還好嗎?”
葉嬤嬤不再回答。
公私分明, 她已不愿與他再有別的來往。
韋千硯沉默地在她身邊站了會兒,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 邁步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葉嬤嬤的神情中終于有了些落寞之色。
她與韋千硯相識于微末, 后來她受先皇后賞識,慢慢成了大宮女。而韋千硯也一步步走到了掌印太監的位置。
看出他們一直情投意合,先皇后曾破例為他們做主定下了婚事, 允他們與彼此作伴, 還精心為葉嬤嬤備下了嫁妝。
但在他們成婚之前, 先皇后便帶著未能出世的小皇子一道仙去了。
先帝仁德,本想放葉嬤嬤出宮。但葉嬤嬤心中悲痛,向先帝求了去為先皇后守陵。
先帝見她忠心耿耿,也知先皇后不會想讓葉嬤嬤為她犧牲所有生活,便將先皇后曾住過的一處莊子賜給了葉嬤嬤,供她守孝、生活。
忠與情之間,葉嬤嬤把待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先皇后放在了前面。她并未要求韋千硯等自己,更不需要他為她做什么。
可韋千硯說他之所以一定要做掌印太監,只是為了讓自己能有向先皇后開口求她為妻的底氣,說他會等她。
誰都沒想到的是,先帝竟也猝然崩逝。
新帝很快即位,不僅仍留用韋千硯為掌印太監,為以示重視,還賜了當今皇后的大宮女和新宅院給他。
葉嬤嬤在宮外等了三日,卻沒有等來韋千硯任何解釋。
自那以后,葉嬤嬤便不再見他,每回韋千硯去宮外找她,她都閉門不見。
葉嬤嬤知道,她去了公主府后,韋千硯仍會定期去她之前住的莊子里待很久。
但如今看公主對當今皇上、皇后及云月公主的態度,葉嬤嬤隱約覺察出當年先帝或是先皇后的崩逝也許另有隱情。
這些年下來,當初與葉嬤嬤一起在先皇后身邊伺候的侍女以及先帝用慣了的太監們全都慢慢沒了音訊。
而韋千硯作為深受先帝信任的掌印太監,卻獨獨被留到了如今。
看著韋千硯漸行漸遠的背影,葉嬤嬤暗自思忖道:
那些事會不會與他有關?
墨玄嶠已離開多時,但范明真還未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江殊瀾竟承認了先帝定下的,他與她之間的婚事。
以方才臨清筠恨不能將他折磨至死的態度來看,墨玄嶠說的應不是假話。
可她為何會這么做?
江殊瀾把那杯被下了藥的茶賜給他,眼睜睜看著他往懸崖邊走去。
卻又在他即將落入萬丈深淵之前,往他手里遞了一段足以救命的樹枝。
她是像臨清筠方才那樣,在享受他垂死掙扎的模樣,以玩弄羞辱他為樂嗎?
還是說,她真的想救他?
那日他去唯陽公主府門前,想讓江殊瀾放棄他們之間的婚事。而江殊瀾雖在眾人面前折辱了他,卻也讓他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那時,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與臨清筠毫不避諱地在人前親密相處,舉止間盡顯嬌羞的女兒家姿態,為何卻又拒絕皇帝為她和臨清筠賜婚?
雖說皇帝賜婚的真意有幾分還難說,但江殊瀾今日卻是直接在眾人面前絕了她與臨清筠成婚的可能性。
范明真發現江殊瀾要比江柔更難懂,他絲毫猜不透她的想法。
想起自己當初按照皇帝吩咐,把江柔準備設計讓江殊瀾喝下的會致人癡傻的藥,換成了會不斷耗空人身體底子的毒,范明真蹙緊了眉。
江殊瀾應只知道那杯她沒喝下的玫瑰烏龍茶與江柔有關,才會不斷折磨江柔,讓她痛苦。
若是她知道那件事還與他有關……
皇帝親眼目睹了江柔的慘狀,絕不會再重用他,范明真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經走到頭了。
墨玄嶠說得對,與江殊瀾之間的婚事是他僅有的,能活下去的機會。
皇宮內各處暗流涌動,但偏僻的假山處,臨清筠與江殊瀾之間只有晚風悠悠然撩動他們的發絲。
察覺到自己懷中溫軟的身體倏然變得有些不自在,江殊瀾也已沉默良久,臨清筠眸底的暗色愈濃。
“殿下不愿意嗎?”
他聲音低沉喑啞地問。
她的護衛可以做她殺人的刀刃,他卻不行嗎?
江殊瀾抬眸望向他的面容,心底有些亂。
她暗自挪了挪腳步,想把染血的裙擺藏在身后。
手上已經沾過人命,她卻希望在臨清筠眼里,自己仍是原本那個江殊瀾。
“我殺了人,你會不會覺得……”
覺得什么,江殊瀾也說不清楚。
但她覺得,按照臨清筠的性格與原則,或許會認為讓有罪之人受到應有的審判與懲罰比被她用私刑處置了更合適。
她不愿讓臨清筠覺得他們在人命這種有分量的事之間有分歧,才會避著他去見那個太監。
江殊瀾記得,前世時遇到山匪劫道,臨清筠也是讓人把他們捆了送官,并未就地處置了他們。
他還特意走下馬車,態度和善地建議他們今后找點正經營生做。
但全程待在馬車里的江殊瀾不知道的是——
那些山匪突然出現驚了馬,因手里的茶灑出來弄濕了裙衫后她曾淺淺地蹙起黛眉,臨清筠便讓人在江殊瀾看不到的地方將那些山匪一一身首分離,喂了野狗。
臨清筠執起江殊瀾的一縷散發,動作溫柔地撥至她耳后。
夜色太沉太柔,臨清筠不禁放任某些深埋的東西朝江殊瀾靠近。
“那個人該死,該殺。”所以瀾瀾殺了他也沒什么。
臨清筠仍用繾綣的嗓音道。
能死在瀾瀾手里,是那個太監的榮幸。否則他不會有全尸留下。
他的臟血玷污了瀾瀾身上精致美麗的裙衫,死后也不該獲得安寧,被剁爛了曝尸荒野已算是對他的恩賜。
但臨清筠猜測瀾瀾或許留他的尸體還有用,否則刑愈方才也不會一直帶著他的尸體護衛在一旁。
而臨清筠也知道,江殊瀾也許親自動手傷了那人,但最終取他性命的,應是刑愈。
他的瀾瀾,應還做不到親手殺人。
見江殊瀾眼神里還有著慌亂與不解,臨清筠俯首貼在她頸側,用藏了些強勢在內的語氣溫柔追問:
“瀾瀾是覺得我不如你身邊的護衛嗎?”
所以才不愿用他。
江殊瀾雖不知臨清筠為何會做這種對比,卻還是很快搖了搖頭,柔聲答他:
“你比世間任何人都要好。”
“但我不會以你為刀刃的。”江殊瀾擁著他。
“為何?”臨清筠沉聲問。
“因為你是我未來的夫君,是要與我相伴一生的人。”
而若按臨清筠說的,以他為利刃,江殊瀾會覺得她與他之間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
那不是她想要的。
聽見江殊瀾說“夫君”這兩個詞,臨清筠腦海里的某根弦又被撥動。
“瀾瀾,你方才說在等你的夫君。”
那是還未在她與他之間出現過的稱呼。
“也是在說我嗎?”他面色沉靜地問。
江殊瀾呼吸一頓。
之前那些酒意讓她心神放松,她竟把兩世的臨清筠弄混了。
他肯定發現了。
江殊瀾定了定神,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襟,軟著身子更緊密地靠進他懷里:
“自然是你。”
“也只會是你。”
江殊瀾眼波如醉,轉而反問他:“怎么?臨大將軍以為我還想等別的人嗎?”
將她的柔媚嬌態盡收眼底,臨清筠吻了吻她嫣紅的唇,氣息交纏間似是隨意地問道:
“那會有別的人嗎?”
江殊瀾眉間泛起蹙痕。
他似乎是真的想確認這個問題。
“清筠,我讓你覺得很不安嗎?”江殊瀾忽然正色問。
所以自回京都那日起,他才不止一次想要確認她的心意。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臨清筠灼熱的氣息落在江殊瀾頸側,又在一瞬之間斂起所有偏執在意,只溫柔地吻住江殊瀾。
江殊瀾輕輕推了推他,想先問清臨清筠是否有什么瞞著自己。
她不想在他們之間留下任何隱患。
但臨清筠卻兀自收緊懷抱,用更急更兇的吻攫取江殊瀾的氣息與甜軟。
縷縷熱意在身體里攀升,江殊瀾的呼吸變得急促,心思也很快便散了,隨著他沉湎于這個滾燙而漫長的吻里。
空氣變得粘稠而曖.昧。
江殊瀾的力氣一點點從她體內抽離,讓她只能用指尖攥住臨清筠的衣襟,被他攬著腰肢才不會摔倒。
這個吻帶了太明顯的欲意,江殊瀾忍不住壓抑喉間那些糟糕羞恥的聲音。
柔軟的唇.瓣不斷被臨清筠重重吻過,濕潤的舌尖勾纏間有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泄出。
渾身發軟快要承受不住時,江殊瀾被臨清筠輕輕推在假山壁間繼續親。
他溫柔地護著她的后腦,也輕輕慢慢地撫著她的脖頸,似是想要安撫她越發急促難耐的呼吸,卻又不斷在她唇齒間進犯,索取。
兩人滾燙的體溫穿透衣料彼此引誘,臨清筠肆無忌憚的吻漸漸不再滿足于此。
舌根已經開始逐漸發麻時,倏然,江殊瀾覺出頸間泛起一陣涼意,衣襟稍顯松垮地往一側散開。
臨清筠的鼻息像是裹著一團火,流連至她細膩的頸側,精致的鎖骨,將她灼得身子輕顫。
江殊瀾擁著他的脖頸,難耐地承受著他的吻,聽見他聲音低而沉地喚她,緩緩的,慢慢的,像是一把柔軟的小刀輕輕劃過她即將潰散的神智。
不疼,卻讓人覺得難以忍受,無法躲避。
并非第一次與臨清筠貼得這么近。
但意亂情迷間,江殊瀾卻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思緒中能被稱為理智的某個部分已經逐漸被臨清筠一寸寸剝離,沉入僅他擁有管控之權的位置。
身前的人不再是那個溫潤包容的臨清筠,而更像是個正在進犯與掠奪的將軍,毫不掩飾想要將她吞吃入腹的欲.望。
他在掌控她的呼吸,神智,體溫。
而江殊瀾無力,也無心反抗。
晚風無法驅散江殊瀾身上的熱意,細微的涼意縈繞在她頸間,卻讓她恨不得把這身由臨清筠親自替她穿上的裙衫脫個干凈。
難以呼吸的江殊瀾無意識擰了擰身子,想緩緩這股快要將她融化的熱意。
“瀾瀾。”
江殊瀾聽見臨清筠喑啞到極致的聲音自她右側鎖骨間傳來。
意識到自己方才應是蹭到了他……
江殊瀾整個人僵了僵,臉上滾燙的熱意怎么也壓不下去。
臨清筠重新吻住她的唇,唇齒輾轉碾磨間,他問:“瀾瀾想摘下我的面具嗎?”
江殊瀾睜開眸子,眼神迷蒙地看著他,從喉間逸出一聲稍有變調的“嗯”。
臨清筠尋到她的手,引著她靠近自己的面具,蠱惑道:“摘吧。”
摘下之后,他便當她便應了自己的提議。
往后,只有他是她手里最順手最鋒利的兵刃。
但江殊瀾已經全然忘了方才臨清筠提起的那個交換,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想看看他。
她撐著最后一絲力氣,用微繃的指尖摘下他的面具時,臨清筠卻抬手掩住了她的眉眼,用更加急切激烈的吻攫取江殊瀾僅剩的意識與呼吸。
迷亂的腦海里忽然有個念頭掙扎著出現,江殊瀾用無力的玉臂推了推臨清筠。
“葉……葉嬤嬤,她還在等……”
臨清筠不愿停下,只將她最后的清醒淹沒在唇齒間。
嘴唇被咬破,鮮血很快便被臨清筠一點點舔舐干凈,江殊瀾只能在他唇齒間,品嘗到屬于自己鮮血的味道。
面具輕輕落在兩人腳邊,被窺探這方旖旎春.色的月光覆住。
旁邊那兩株枝繁葉茂的玫瑰也在晚風中搖曳身姿,承受夜色或溫柔或強勢的憐惜。
江殊瀾不知道這個吻究竟持續了多久,她全然把自己交托給臨清筠,任由他帶著自己在深暗的欲.望里沉浮。
視線被遮擋,其余所有感官上的體驗便被無限放大。
她仿佛能看見自己的每一根發絲都隨著臨清筠的氣息拂動,每一寸肌膚都被屬于他的體溫點燃。
血液流動的聲音里,仿佛也蓄滿了他與他交融在一起的喘息。
臨清筠終于稍退開些,將離未離地含著她的唇.瓣溫存時,江殊瀾聽見他道:
“回家嗎?”
江殊瀾乖順地點了點頭。
被臨清筠抱起,在宮墻之間輕巧起落時,江殊瀾已經顧不上覺得心驚,更沒有賞一賞宮城夜景的余力,只能微喘著氣窩在他懷里,緩慢地恢復著消耗殆盡的精力。
她從不知道,只是接吻,她便能成了這樣。竟比在京郊獵場那次還要累。
這回她手腕雖不酸痛,渾身卻無一處還能使上勁,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只能任由臨清筠帶她越過宮墻,最終輕而穩地落于她的寢殿之外。
寢殿內燃著燭火,甫一被放于光亮中,江殊瀾便側首將小臉埋在臨清筠懷里,著急道:
“把燈滅了!”
“嗯?”
臨清筠磁沉的聲音問道:“瀾瀾不是想看看我面具之下的模樣嗎?”
江殊瀾猶豫了一瞬,很快抬頭望向臨清筠。
那張自己無比熟悉的面龐映入眼簾時,江殊瀾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俊美無儔的面上,長眉悠遠,眼眸深邃,薄唇也微微染上了她口脂的顏色。
臉上還帶著藏有一絲醉人風.流的笑意。
果然,哪怕朝夕相處過很久,再見到時,江殊瀾還是會為他的樣貌心動。
瞥見他眼底濃郁得化不開的欲色,江殊瀾很快又垂首于他懷里,聲音又輕又軟道:
“把燈滅了吧。”
方才被吻得軟成一汪水,她臉上的熱意到現在都還未散去,不必照鏡子江殊瀾都知道自己此時的神情有多糟糕。
臨清筠也的確把她眼角眉梢的瀲滟春.意盡收眼底。
他低低地笑了笑,故意問:“瀾瀾是害羞了嗎?”
江殊瀾把腦袋埋得更深了些,聲音悶悶地控訴:“都是你,吻得太久了。”
臨清筠攬著她的纖腰,俯在她耳畔曖.昧追問:
“瀾瀾不喜歡嗎?”
“方才,你不是還……”
江殊瀾連忙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讓他把話說完。
她徹底無力之前,的確因情動時大了膽子,在他想讓她緩一緩時纏著他繼續,不讓他離開。
做的時候毫無負擔,但若是聽他把自己做過的事說出來,江殊瀾覺得自己能羞到地底去。
“很美。”
臨清筠拉下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溫柔道。
江殊瀾搖了搖頭,假作不為所動道:“說什么都不行,你把燈滅了。”
“不然你就回將軍府去,今夜我自己睡。”
臨清筠吻了吻她微紅的頰側,惡劣地低聲問:“瀾瀾以為,到了現在,你說的話還管用嗎?”
江殊瀾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方才在假山里的臨清筠的確和平常很不一樣。
即便同樣是親密,他也遠比以前每一次都要強勢。
就好像即便她不愿意,他也會繼續在她這里肆無忌憚地索取,掠奪。
不過她自然是愿意與他親近的。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同的?
江殊瀾沉思片刻,回憶起了什么。
“是因為我今晚瞞著你去冷宮殺了人嗎?”她試探著問。
“瀾瀾還有力氣想這些,看來已經歇夠了?”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江殊瀾心神一滯,又很快從那些旖旎畫面中抽離。
“臨將軍再避而不答,今晚我的榻上可不會留你。”
雖然在假山里時他們便險些沒能自控。
作者有話說:
審核大大,這章小情侶真的全程脖子以上,其他啥也沒做,球球了別鎖了嗚嗚嗚
就是下章!(這一晚上真的發生了太多事。
感謝為瀾瀾和小臨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亦安安、打小就好看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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