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溫紅衣——少年子弟江湖老(完)
后來,世人皆知溫紅衣,而不知溫載陽。
于溫紅衣來說,這其實沒什么不好的。
溫載陽這三個字,如今已是他不想回憶的過去。
大戰(zhàn)之后,他又回了天府城。
大火燒了溫家,卻燒不盡溫家人的野心。
直到景和帝君死在溫紅衣的劍下,直到宿道生的陰謀曝光。
溫家在一片廢墟中只建立起了一半,便樹倒猢猻散,只剩下將將建好的幾間屋子,以及大片大片的地基和都沒來得及處理的焦土廢墟。
溫紅衣找到溫滌塵的時候,對方就坐在正廳里。
這是溫家人權(quán)利的中心,是他們對每一任家主寄予厚望的地方。
被打斷了四肢,廢了修為的溫滌塵無法維持當(dāng)年瀟灑的樣子。
蒼老了許多,也落魄得明顯。
“你成功了?”溫滌塵看著溫紅衣,口中喃喃:“你居然成功了!你成功了?你怎么可能成功?”
溫滌塵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
為了換劍,他放棄了愛情,親手殺了妻子,最后卻是這個結(jié)果。
他不服!
“對,我成功了。”溫紅衣看著溫滌塵,“其實母親早就教過你如何以刀換劍了。”
“什么?”
溫紅衣坐上一旁的椅子,笑道:“記得娘經(jīng)常給我們念的書嗎?道理都在書中。”
那日,他和晏晏謝嶼分開,也曾相過去找白荼。
可又擔(dān)心自己為了報仇,在仇恨的控制下也變成溫滌塵那樣惡心的人。
在確定白荼沒有什么事情后,溫紅衣去過很多地方。
“在山崖邊看著云卷云舒的時候,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溫家人,還想到了我娘。我不明白,為了所謂的權(quán)勢,真的可以對心愛之人下手?可我一想到白荼,我就明白了。如果溫家的功法真要那么做,那真心喜歡著一個人,只會想避開,而不是還要將她拉入危險中。”
“你從一開始對我娘就帶著企圖,你并不愛我娘。當(dāng)年的美好對我和娘,是真的。可對你,只是你逃避那個殺戮的自己而已。小叔失敗,嫡系就只有你。你口中那些不得已,那些無奈。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不愛?”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開了。何必要為了一個不愛我,不愛我娘的人折磨自己?當(dāng)年謝嶼跟我說,我折磨自己,只會讓在意我的人難受。他那時或許就已經(jīng)在提醒我,與你慪氣,著實沒有必要。只可惜,我這么多年之后才想明白。”
溫紅衣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告訴溫滌塵自己是如何悟道的。
放棄那些折磨自己的恨意,也放過自己。
他是母親期盼中的春日載陽。
何必要為了一個溫滌塵,讓自己在恨意中沉淪?
“那功法中說,無欲無求,方得大道。這八個字你們是忽略掉了嗎?你若是肯多想一想,甚至將功法的事情去問問娘,娘說不定都能給出你一個正確的答案。可是你們沒有,你們將那個辦法當(dāng)做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以為是珍寶一樣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溫紅衣覺得可笑。
經(jīng)過這么多年,溫家竟然沒有人重新琢磨過那本功法。
學(xué)著被誤導(dǎo)的功法,將宿道生的棋子景和帝君當(dāng)成了榜樣。
難怪溫家會在這樣一條路上一去不返,徹底敗落。
“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溫紅衣起身,他沒有要了溫滌塵的命。
比起殺了他。
讓溫滌塵親眼看著溫家之間的敗落,以及不曾按照所謂“殺妻換劍”的辦法,而是自己走到正道之后,將功法發(fā)揮到極致的樣子。
這些,比殺了溫滌塵還要讓他難受。
溫滌塵坐在椅子上,見溫紅衣要走,掙扎著摔在地上。
滿身塵土,狼狽得哪里有他那些年溫家家主的氣度和風(fēng)光?
“別走!”溫滌塵趴在地上大喊,像是蟲子一般滾動著身體,好讓自己的視線可以看到溫紅衣。
他以為,溫紅衣這次來是為了殺自己。
沒想到竟然不是!
“你殺了我吧!”溫滌塵不明白,“你難道不想給你娘報仇了嗎?”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可他害怕死亡。
他對自己下不去手,一直等待著溫紅衣來殺了他。
“殺你?”溫紅衣都沒有回頭看他,冷笑著便離開了。
“殺了我!殺了我!”溫滌塵躺在地上,頭發(fā)散亂,口中大吼著。
門外陽光燦爛,他看著那邊,眼睛被光芒刺出眼淚。
恍惚間,溫滌塵仿佛看見了那個女人。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愛著阿衡的。不然,又怎么會放棄家主之位,選擇和阿衡在一起?
可在舉刀的那一刻,溫滌塵就知道。
他沒有那么愛這個女人。
她是自己逃避的借口,是自己追求權(quán)利的借口。
“阿衡……”溫滌塵看著光芒中的身影,悲哀又驚恐的意識到。
他走錯了。
而且日后還要在這條錯誤的路上一直走,走到精疲力竭,走到后悔不迭,也無法回頭,甚至不能停下。
直到生命的終結(jié)。
“我不要!不要……”
——
離開天府城,溫紅衣馬不停蹄的就趕往東勝州的衡兵城。
溫紅衣的城主之位被之前的太微垣撤了之后,太微垣倒是想安排其他人來擔(dān)任城主。
可最后都被衡兵城的百姓架空了權(quán)利。
在太微垣倒下后,新城主生怕這里的百姓會對他動手,帶著金銀財寶灰溜溜的趁夜逃了。
盡管沒有城主,可衡兵城百姓早就習(xí)慣了當(dāng)初溫紅衣治理時候的那套規(guī)矩,倒也運(yùn)轉(zhuǎn)得井井有條。
溫紅衣看見熟悉的城門,翻身下馬。
他牽著馬走到奎子娘家的巷子里。
陽光正好,灑落在身上只覺得溫暖。
從院子里探出的大樟樹上有鳥窩,兩只鳥兒在歡快的鳴叫。
溫紅衣唇角不自覺上翹,圍墻內(nèi)傳來白荼的聲音。
“小雞啊小雞,我也不想吃你。但我要補(bǔ)身體啊!身體好了,我就能去找溫紅衣了!”
“小雞,你不要怪我!你還好沒有靈智,我肯定下手很快,不會讓你痛苦。吃你的時候,也會抱著感恩感激的心情!”
念叨完,院子里又傳出一陣母雞咯咯噠的叫聲。
還伴隨著白荼的尖叫。
隔著圍墻都能想象到,白荼那個小傻子能把自己折騰成什么樣子。
溫紅衣翻身,坐在墻頭。
看到院子里的白荼,差點笑出聲來。
白荼在奎子娘的照顧下,身上的傷好了,只是耳朵上有一條明顯的血痕。
她畢竟被割掉了半只耳朵,化作人形的時候倒是能用幻術(shù)遮掩,只是白荼修為不高,這道血痕就是她幻術(shù)的馬腳。
穿著鵝黃色裙子的女孩臉色還有些蒼白,頭上衣服上都沾著雞毛。
院子里的老母雞咯咯噠的滿地走。
白荼看準(zhǔn)撲上去,母雞比她反應(yīng)更快。
咯咯叫著,跑得飛快。
“你別跑啊!我下手很快的,溫家刀法知不知道?很快哦!”
“我肯定會感謝你的嘛!你別跑了!”
白荼叉著腰,氣得身后的兔子尾巴都冒出來了。
她現(xiàn)在不能多用術(shù)法,否則怎么可能會被幾只雞給欺負(fù)了?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收到晏姑娘的消息了。
那日天上的異狀,她都有看到。
原本當(dāng)時就想沖上太微垣,卻被奎子娘拽住了。
奎子娘說她身上的傷都沒有好,這么跑上去,只會給晏晏他們添麻煩。
沒辦法,白荼只好忍著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非常配合奎子娘的安排,就是希望自己的身體好得再快一些。
這樣就能早點去見溫紅衣和晏晏了!
“喂!小兔子,你拿溫家刀法去恐嚇老母雞,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聽到這聲音,白荼站在原地幾乎不能動彈。
猛地回身的時候,眼眶里好似飛出兩顆晶瑩。
眼睛紅紅的順著聲音看去,溫紅衣坐在墻頭,頭頂是大樟樹。
光影斑駁的灑落在那身紅衣上,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俊逸的容顏帶著笑意,唇角還能看到一點小虎牙。
“你別哭啊!”
溫紅衣看到這兔子像是傻了一樣,連忙下來。
走到白荼面前。
迎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那些打趣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喉結(jié)滾動,男人的聲音溫柔,抬手輕輕擦去女孩的眼淚,“我這不是回來了?都好好的。你的傷怎么樣?好些了嗎?我這次從晏晏那里弄來了不少丹藥,據(jù)說是她師父那邊一位很厲害的前輩煉制的。”
白荼點點頭,又拼命的搖頭。
明明有千言萬語,有一口氣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說不出來了。
只猛地?fù)溥M(jìn)溫紅衣的懷里,死死的抱著他,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哭得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
她這些日子太害怕了。
她期盼著收到晏晏他們的來信,又害怕收到。
想知道事情到底怎么了,又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消息。
“好了!別哭了!”溫紅衣抬手,摟在她的肩頭。
低聲輕輕哄著:“耳朵還疼嗎?”
白荼再也控制不住了,放聲大哭起來:“疼!好疼!我是不是變丑了?”
溫紅衣嘆氣,眼眶也隨之帶著淺淺的濕潤,說:“沒有,還是和從前一樣的。”
“真的嗎?”
“真的!”
“可我覺得不好看。”
“是嗎?但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你是天下最特殊的迷蹤兔。”
溫紅衣說著,抬起頭。
微風(fēng)拂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樹上的鳥叫聲更明顯了,那兩只小鳥的身影在樹叢間若隱若現(xiàn),似乎依偎在一起。
溫紅衣深吸一口氣,笑容張揚(yáng)。
后來,江湖上還有溫紅衣的傳說。
根據(jù)各方傳言,那個當(dāng)年打馬肆意江湖,一襲紅衣的瀟灑刀客,如今在衡兵城懷里抱著女兒,恨不得自己代替了女兒的兩條腿。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刀客,和他長得那是一模一樣,腰間掛著他那把從不讓人觸碰的長刀,刀鞘在地上都快劃禿嚕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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