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可能的現場1
蔣晨曦和賈世翀本就有一見如故的感覺，自白山滑雪一行結束后，兩人變得更加熟稔。因為賈世黥也在波士頓上學，賈世翀離岸的日期也開始倒數，所以格外珍惜兄妹相聚的日子，一有空就往村里跑。
偶爾陳復也會一起來。
于是在一些不那么忙的時間里，蔣晨曦整日與他們廝混在一塊，打牌喝酒，吹水下棋。
下棋是陳復提議的。多得他本人那張斯文敗類的臉，當他提出下棋的時候，蔣晨曦還以他在說國際象棋。
沒想到，只是跳棋而已。
更多的時候，他們沒有過多棋牌娛樂的時間，只是聚在一起吃火鍋，一起看國內新出的綜藝和電視劇。在身體仍在異鄉的時候，藉此找到心靈的歸宿。
快樂的日子總是在少數。
不在朋友身邊的日子，蔣晨曦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數不清的夜里，她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眼睛瞪得像銅鈴，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自己的前途和未來。
人生最可怕的一件事是什么呢。蔣晨曦常常在想，最可怕的是無論如何，無論以為身旁或身后站了多少人，最后還是只能自己去面對一切。
新年過去沒多久，蔣晨曦從李禮那里聽說，當初找她一起合作文章那位同學因涉嫌學術欺詐，被多個期刊撤稿。幸好當時中止了與他的合作，否則休學之前蔣晨曦還得繼續為這件事頭痛。
一月中旬，賈世黥開始做視頻博主。恰逢旅行綜藝《正當最好的我們》開播，時間是每周五晚八點，她選了這個綜藝做reaction系列視頻，名字就叫《最好的reaction》。
錄制地點在賈世黥的宿舍，第一集還有蔣晨曦做特邀嘉賓。但她的臉沒有出鏡，后期全程用一只松鼠充當馬賽克。
區嘉朗和江河的粉絲都不少，reaction視頻上線以后很快獲得了不少關注。賈世黥和蔣晨曦被網友們稱呼為“小賈和她的松鼠”。
很快有人發現，松鼠的聲音和《正當最好的我們》中的一把聲音非常像。
“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這個博主是節目組官方合作的嗎？松鼠是不是工作人員？”
“會不會是區嘉朗的工作人員？他每次翻譯有問題都有那個聲音的出現�！�
“估計有點身份，不然怎么不露臉�！�
諸如此類的猜測此起彼伏，賈世黥常�；貜头劢z留言，卻從未回應過關于“松鼠”身份的質疑。八卦是第一生產力。本來只是小范圍的討論，因為賈世黥的避而不談，這個討論被好事者搬上了八卦論壇。
——某流量的旅行新綜看了嗎？是不是有點情況？
笑死人了：請樓主讀一遍我的id，現在流量真是不值錢了。
卡哇伊捏：知道樓主在說誰，什么情況您展開說說？
某熱情朝陽群眾：嘎嘎嘎，樓主我懂你！松鼠嘉油磕起來！
你不懂我的心我不懂你情：雖然有點扯但我還是先留個名。
必須發財：火鉗劉明+1
貼子被迅速回復了百余條留言，但因為沒有帶區嘉朗的大名，所以沒有被團隊關注到。但留言中有人提到了賈世黥的頻道，于是被她關注到了。她轉手把這個貼子轉發給蔣晨曦。
和賈世黥熟絡起來以后，她常常給蔣晨曦發一些有的沒的，有時候是好笑的視頻，有時候是明星八卦，有時候是時事新聞。蔣晨曦只會點開其中的一半，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回復“哈哈哈哈”便敷衍過去。這次也不例外。
轉眼春假結束，夏天慢慢靠近，賈世翀也迎來了回國的日子。
蔣晨曦陪賈世黥到機場送他，臨別前從他那里得到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
“查爾斯被裁了，他不會成為你的老板了�！�
賈世翀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沒有難纏的老板總是好事。但蔣晨曦要悲觀得多——時勢這么不好，連查爾斯這種經驗豐富的老將都被裁員，她的offer真的不會被砍嗎？
賈世翀則不這么看。
“某程度上說，雇傭你是更經濟的行為�！�
蔣晨曦問他此話何解。
“如今這種形勢，把錢給你也是虧錢，把錢給他也是虧錢，有什么差別呢？不管怎么說，你的人工比查爾斯要劃算得多。”
蔣晨曦聽得更加心涼，決定馬上就把學做廚師的計劃提上日程。
送別賈世翀沒多久，陳復也要走了。作為稱職的牌友，賈世黥和蔣晨曦也義不容辭地前往機場與他告別。
機場總是載滿離愁別緒。蔣晨曦甚至覺得，賈世黥的情緒比送別賈世翀時還要悲傷。
陳復笑著摸摸她的腦袋，“你還好嗎？”
賈世黥淚眼朦朧：“你會回來嗎？”
陳復把手放下，“‘回來’這個詞，不太恰當�！彼男ρ蹘в须y以言喻的慈悲感，“這里不是我的國家，而我正要回去真正屬于我的地方�！�
“那……”賈世黥輕咬下唇，“你也會回到她身邊嗎？”
陳復皺眉，輕輕搖頭，似乎在答非所問：“你太小了�！�
蔣晨曦在一旁默默計數。十二年，的確太小了。
賈世黥似乎被陳復氣到，賭氣似地跑開了。
蔣晨曦笑他：“看起來挺不像個人的，沒想到還是個人�！�
陳復笑著擺手，“我走了，你看著她�！�
五月末的一天，蔣晨曦抽空回國。某人似乎與她有心電感應，她還沒走出航站樓，便收到那人的電話。
“你回國了嗎？”區嘉朗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充滿活力。
他好像永遠都這樣，總是開開心心地，世界上所有的煩惱都和他沒有關系。
“嗯。”蔣晨曦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老實說，我真羨慕你�！�
“啊？為什么？”
——羨慕你總能保持開朗，羨慕你擁有快樂的基因，羨慕你運氣爆表，羨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羨慕你有想過的生活，羨慕你不知疲絕地，熱愛這個世界。
蔣晨曦的心里像有一個打字機，噼里啪啦地打出長長的一段話。但她沒有說什么，甚至忘了對方看不見她，只顧若有所思地搖頭。
幸好區嘉朗總是不計較她的沉默。
“不好意思啊，我有工作，所以，今年不能陪你去啦。你自己一個人沒關系吧？”
你自己一個人沒關系吧？蔣晨曦把花束放在墓碑前，也這樣問蔣晨曜。
很少有人知道，蔣晨曦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哥哥。人人都說蔣晨曦聰明，但蔣晨曦知道，她再聰明也不及蔣晨曜的十分之一。
自蔣晨曦懂事起，蔣晨曜這個名字就成為她無法逃脫的魔咒。據說他兩歲能背詩，三歲會彈琴，五歲就認識一千多個漢字，九歲熟讀中國歷史，十二歲就考入少年班。
可惜是天妒英才，身體不好。在少年班的第一年還沒過完，蔣晨曜就因為高燒引起的肺炎去世了。
蔣晨曦的父母中年喪子，悲痛欲絕。但生活還得繼續。于是蔣晨曦成為了候補。
因為有了蔣晨曜的前車之鑒，父母對蔣晨曦的培養更加上心。不僅要德智，還得要體美。
蔣晨曦學什么都很快，老師同學都夸她，但她總是無法讓父母滿意。
“曜曜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開始學微積分了�！�
“曜曜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開始學第二外語了�！�
“曜曜像你這么大的時候……”
有的人已經死了，但他卻依然活著。
蔣晨曦精疲力竭，開始叛逆。但她的叛逆也僅僅是，數學和英語試著做錯一兩道選擇題，不得滿分而已。她的成績一向一騎絕塵，即使錯幾道選擇題，也不會撼動她年級第一的地位。
但僅僅是這種程度的叛逆，已經足夠讓父母瘋狂。
母親把她沒有拿滿分的數學試卷拍在桌子上，嗓音馬上就要突破人類能聽見的最高分貝。
“你再這樣下去就要變成差生了！”
那是蔣晨曦第一次奪門而出。
當時的天氣和現在差不多，也是個有細雨的清晨。
“我才下飛機，就立刻轉高鐵又轉大巴地來看你，夠誠意了吧�！笔Y晨曦對著蔣晨曜的照片碎碎念。她早就過了哥哥照片上的這個年齡，叫他哥哥好像有點怪怪的。“蔣晨曜，不知道你過得怎么樣，反正我過得挺不好。”
蔣晨曦從包里拿出一張濕紙巾，俯身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以前總覺得我過得不好是因為你，畢竟你太聰明了，我永遠也沒辦法打敗你。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有的事情，你早就做到了，但是又怎樣呢。我不是在挑釁你啊，我是說，你看，我十二歲的時候讀不了大學，但你二十四歲的時候，也讀不成博士呀，對嗎？”
“不過我也讀不成了�！笔Y晨曦點點頭，“我想我還是沒有你聰明，如果是你，應該可以堅持下去�！�
“我不要再替你完成爸媽的期待了，我要去過我自己的人生了，你懂嗎？”蔣晨曦說著說著又開始苦笑，“雖然，我也不太確定，我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樣子的�！�
“但總之，不會是像你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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