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意思？”

        “是我聽錯了？還是我理解錯了？”

        “他這是……在宣布無限期退出娛樂圈？”

        觀眾席炸開了鍋。

        蔣晨曦從位置上站起來，往后臺的方向走。

        “是因為你吧？”

        聲音有些耳熟，蔣晨曦停下腳步，遲疑著回首。

        “區嘉朗退出娛樂圈，是因為你吧？晨曦姐？”

        五六年前，沈西林獨自在影院看過《當時的月亮》。彼時區嘉朗是剛出道的新人，沒什么人認識，被電影公司安排了一場又一場的路演，毫無怨言地配合宣傳。

        沈西林看的正是有區嘉朗參加路演的場次。

        一開始她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捧著一桶爆米花，帶著酸酸脹脹的雙眼，默默地看完了一場酸酸甜甜的電影。影院內的燈光重新亮起來的時候，一個穿著白裙子的主持人忽然出場，隨后區嘉朗跟著導演走出來，和大家打招呼。

        沈西林坐在第一排。

        ——“明星果然是明星，真人比上鏡更好看。”

        當時的區嘉朗不紅，現場沒有哪怕一個他的粉絲。《當時的月亮》也還在口碑發酵階段，前來觀影的群眾并不多。沈西林是圖安靜，才選中了那個廳。第一排除了她，便沒有其他觀眾了。

        區嘉朗和觀眾打完招呼以后，便在第一排尋了個位置坐下。盡管觀眾不多，導演仍然興致勃勃地在臺上暢談自己的創作理念，穿白裙子的主持人敬業地捧哏。沈西林聽得有些困，抬手看了看表，準備走了。

        這么明目張膽地離場，似乎對演講的人不太尊重。沈西林遲疑著，貓著身子站起來，往右邊挪了一個位置。

        似乎沒什么人注意到自己。很好。沈西林再次貓起身子，又往右側挪動了一個身位。

        等沈西林想要再次向右挪的時候，遇到了阻礙。

        區嘉朗坐在了她行進的方向上。

        “抱歉，我擋到你了嗎？”

        貓著腰的沈西林一抬頭，看見了自己在他瞳孔里的倒影。

        該怎么形容這一場相遇比較好呢，沈西林后來獨自回味了許久，在日記本里寫下“一見傾心”四個字。

        后來便開始頻繁地在網絡搜索他的名字，為他應援，替他組建后援會，了解他的喜好和生平，追尋他過往的人生軌跡。

        在解讀區嘉朗的人生履歷時，沈西林“認識”了蔣晨曦。

        在區嘉朗早期的微博上，有許多蔣晨曦的照片。

        有些是獨照，有些是合照。

        合照里，凡是兩人同時面向鏡頭的合照，區嘉朗的肩膀，總往蔣晨曦的方向傾斜。更多照片里，區嘉朗總帶著笑意獨自面向鏡頭，而蔣晨曦在寫字、在閱讀、在小憩或在沉思。

        他總帶著驚人的快樂情緒陪伴在她身邊，而她總能沉浸在一種自洽自在的狀態里。

        最令沈西林印象深刻的一張照片，年代已經有些久遠。那是蔣晨曦高中時期的一個元旦晚會。眾所周知，區嘉朗的高中是在國外讀的，那一年卻不知為何，千里迢迢地回國，混入人群，做一個無名觀眾。

        照片上有兩個人，正是區嘉朗和蔣晨曦。兩個人都穿著學校的西式禮服，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女生的禮服下裝是黑色百褶裙，長度停留在膝蓋上方十五公分。照片是抓拍的，蔣晨曦笑意盈盈，手里舉著熒光棒，面朝舞臺的方向歡呼。區嘉朗則轉向蔣晨曦的方向，將自己的外套蓋在蔣晨曦的大腿上，傾身整理著她的衣擺。

        這張照片的微博文案是，“學霸追星也很瘋狂。”

        七彩大白熊評論：“你咋回來了？”

        區嘉朗回復七彩大白熊：“回來玩玩。”

        草莓芝士評論：“既然學霸追星，那咱們就當個大明星吧！”

        區嘉朗成名以后，有不少粉絲來這條微博下面的評論打卡。內容全是清一色的“謝謝學霸”。

        “他要退出娛樂圈，是因為你嗎？晨曦姐？”沈西林終于問出這句話。從她的理解來看，他選擇成為藝人，的確與蔣晨曦不無關系。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在蔣晨曦聽來，像帶著敵意的質問。

        她感受到人生中少有的失控感。一個她自認為最了解的人，做出了她從未設想過的決定。

        “抱歉。”蔣晨曦朝沈西林微微點頭，轉身朝后臺奔去。

        區嘉朗坐在化妝間的沙發上，沒有感覺到激動或者精疲力盡。事實上，完全相反。他感到平靜，以及自由。

        蔣晨曦沒有找到區嘉朗。十秒之前，他們都在電梯里。一部電梯向上，一部電梯向下。就這樣錯過了。

        來到化妝間，蔣晨曦只見到在和丁曉光說話的區嘉麗。

        “嘉麗姐。”蔣晨曦朝她點頭，舉目四望。“他呢？”

        “去機場了。”

        “……”蔣晨曦震驚，“什么啊？”

        “不是明晚九點，是今夜凌晨。”區嘉麗挑了挑眉毛，看不出來是不是在生氣，“他離開心愛的女友，決定一年后再見。”她走過來，拍拍蔣晨曦的肩膀說：“問題已經出現了。”

        蔣晨曦錯愕地站在原地，不記得站了多久，直到梁莊生過來和她打招呼。有跟拍的媒體一直跟在梁莊生身邊，他索性對著鏡頭向大家介紹，說蔣晨曦是他多年的歌迷。有記者將她認出來，不懷好意地提問，問剛剛區嘉朗臺上的一番宣言是否與她有關。

        梁莊生笑呵呵地擋下了問題，說不如幫我們拍張照吧。

        “晨曦，晨曦？”梁莊生叫她。

        “啊？”蔣晨曦回過神來。

        “拍個照吧。”

        “好。”

        再見區嘉朗是在六月。

        一個事前被賈世翀預定過的日子。他三番五次地提起這個日期，卻始終故作神秘，不透露任何聲響。直到距離這個日期還有一周的時候，賈世翀給蔣晨曦遞了一張請帖。

        請帖的設計總體是簡潔大方的。配色講究，字體雅致，卻配了一張俗氣的婚紗照。照片上，正值芳華的耿絮貌美如花，依戀地挽著賈世翀的手臂，笑容甜美，頭一歪，歪在賈世翀的肩膀上。

        蔣晨曦完全目瞪口呆。

        她看了看請帖上的照片，又湊近看了看新郎和新娘的名字。

        賈世翀。耿絮。

        再抬頭看了看賈世翀。

        “你們？”

        賈世翀得意地點點頭，“我們。”

        “……”蔣晨曦深深地震驚。“不可思議。”

        婚禮定在徐匯區的某領館區中心，是市內唯一一個面積達7萬余平方米的花園。

        賈世翀幼年留學海外，如今接近四張的人了，可謂學成歸國多年，還是弄了個如此西式的草坪婚禮。賈世黥小小聲地在蔣晨曦耳邊說：“資本主義的價值輸出果然不容小覷。”

        蔣晨曦對賈世黥的發言略感迷惑，“他還算喝過幾年中國墨水。倒是你，國外出生國外長大，什么時候接受過社會主義的熏陶了？”

        賈世翀得意地挑眉，露出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神情。

        兩人一起去和新人打招呼，途經兩側都是蝴蝶蘭的走道。

        “我看見陳復了。”賈世黥說，“還帶了個非常漂亮的女伴。”

        蔣晨曦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在八點鐘方向看到了陳復。自波士頓一別，至今已有三年，蔣晨曦還是第一次在國內見到陳復。他今天穿一件深灰色西裝，內里搭了一件杏色襯衣，和身旁女伴的杏色長裙非常相稱。

        陳復的業務水平和皮相一樣出色，在業內算是明星選手，坊間一直流傳這他的逸事。

        聽說他回國沒多久就離開了明德，自己成立了一個基金，成績不俗。

        “要幫你找個男伴嗎？”蔣晨曦問賈世黥。婚禮上來了不少明德的同事，其中不乏人模狗樣的大帥哥。

        “不必。”賈世黥昂首挺胸，“我已經moveon了。”

        蔣晨曦還沒來得及多想，兩人已經來到一對新人面前。

        “好久不見。”耿絮主動和蔣晨曦打招呼，“謝謝你來。”

        這是什么話。老板結婚，還親自遞的請帖，能不來嗎。蔣晨曦笑笑，和她說新婚快樂。

        賈世黥晃了晃賈世翀的手，“以后我就不是你最愛的女人了。”

        “寶貝。”賈世翀笑盈盈地摸了摸賈世翀的頭，“你從來也不是呀。”

        “真討厭！”賈世黥拍開他的手，“我不要和你說話了！”

        耿絮溫溫柔柔地開口，“我們一起拍張照吧。”說完眼神示意跟在一旁的攝影師。

        “等等。”賈世翀說，“把伴郎伴娘也叫過來。”他轉向蔣晨曦和賈世黥兩分鐘之前關注的方向，“陳復，耿妍，來一下！”

        哦，是伴郎和伴娘啊。

        這下賈世黥可以放心了。蔣晨曦笑瞇瞇地看向她，還沒說什么，她便已經臉紅了。

        攝影師開始指揮站位，“客人站中間，新郎新娘站兩邊，伴郎伴娘站最外側——”

        “我不要站兩邊。”賈世翀忽然說，“我要和我老婆站在一起。”

        攝影師愣了一下，笑了，“好好好，那新人站中間，兩位客人站在新人兩側，伴郎伴娘在最外邊。來來來，三，二，一，茄子——”

        草坪上，賓客們都圍過來看新郎新娘合照。蔣晨曦整理微笑的間隙，看見了人群外圍一個久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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