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
白起州一怔,擰著眉道,
“誰寫的?”
他抬手拎過那只信鴿,鳥兒通身雪白,只有兩顆烏黑發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顯然不是他們軍中通信常用的做過記號的信鴿。
“呵。”
白起州松開那只信鴿的翅膀,挑眉冷笑一聲道,“囂張跋扈的東西!
“……殿下怎么了?”
一旁侍立的小太監低眉順眼上來添茶,白起州睨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道,
“這些軍中的書信我已看過,等尉遲將軍來了讓他拿去!
小太監連忙點頭應是,只見白起州站起身,一邊急匆匆換衣裳,一邊沉聲道,
“我今日一定要見到父皇,去調尉龍禁衛軍。再這樣耽擱下去,五弟只怕要被賣到北戎去了!
小太監也知道最近這宮里頭一等的大事,就是原本不受待見的五皇子丟了。
只是其他皇子們原本極厭惡那個小殿下,誰知這次竟然紛紛帶著人去找,果真是奇事。
小太監自然不敢亂說什么,只是誰知白起州剛剛披了件衣裳,才系好腰間玉犀帶,還沒出門,就見兩個小太監打起門口氈簾,笑盈盈朝外道,
“參見貴妃娘娘!
白起州穿衣的手一頓,只見他蹙了蹙眉,看著外面道,
“母妃,您今日怎么得空過來了?”
尹貴妃今日一身赤金華服,頭上橫插著兩三根金釧兒,唇點丹蔻,眉描如黛,一手扶著門框,笑了笑,
“這大冷的天,我兒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是做什么去?”
尹貴妃一邊說著,一邊猶如一棵風擺弱柳,慢悠悠走進來坐定,方才抬眼看著白起州,道,
“這幾日闔宮吵鬧忙亂,簡直鬧翻了天。本宮今日才忙里偷閑,總算有點空閑來瞧瞧我兒!
“臨近年關自然忙些。母妃可是有什么要緊事?若有就趕緊說罷。沒有的話,兒子軍中還有些事,需得走一趟去!
白起州心中急如火燎又不能發作,急匆匆說罷,也不坐下,仍站著一邊理衣服一邊抬腳就要走。
“要緊事?”尹貴妃斂下眉眼笑了笑,
“我這做母親的能有什么要緊事?左不過就是與我兒敘敘話,說些最近的頭疼腦熱罷了。我也知道你厭煩聽,如今不說也就罷了!
白起州突然頓住腳步,回身看著尹貴妃,蹙眉遲疑道,“母妃身體不適么,我去請崔太醫過來?”
尹貴妃搖搖頭,忽而在白起州背后笑了笑,
“……想來我兒急匆匆不是軍中有事,而是為了那五殿下的事罷!
白起州回過頭,他著一身利落干凈的蒼青色大氅,腰間勒著犀帶,束起的黑發馬尾一般颯爽地垂下來,沉聲道,
“母妃既知道,又何必再問呢?”
“呵,這幾日哪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那五殿下,闔宮上下亂倒一片!倒真如丟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尹貴妃搖搖頭,輕嘆一聲,“我早就瞧出那不是什么好人,誰知我當日與你說的仔細他,你竟全然不放在心上!
“若哪一日當真在他身上吃了虧……”
“原來是為了這個!卑灼鹬萃蝗恍α艘宦,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反倒是一雙漆黑的眸子里猶如深潭,
“母妃放心,兒子做什么都自己有數的,母妃大可不必憂心!
“反倒是被母妃口口聲聲稱作心地歹毒、心計深沉的老五,正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呢。”
“兒子這會兒馬上去稟父皇,親調尉龍禁衛去尋人!
白起州心中急切,說罷就要掀起門口猩紅色的氈簾出去,誰知隔著那道簾子,尹貴妃的聲音慢悠悠地傳出來——
“我兒且莫急。”
“若母妃知道他眼下在哪里呢?”
-
北逸王府。
綴錦樓與蜃影樓相接的無名小橋,橋中央的石亭里,白眠雪和謝枕溪正坐在里頭。
怕冬日寒氣逼人,謝枕溪特意找人在石亭四周都圍上了一圈厚厚的紗幔。
“王爺,它怎么不動啊?”
前日白眠雪看見的那只小奶狗,謝枕溪命人尋遍了府中也沒有找到。
小美人雖是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怏怏不樂的。
謝枕溪便命新上任的管家季銀橋找人給他做了只靈巧會動的木偶小狗,權當哄著小美人玩兒罷了。
“小公子,那狗兒肚子上有個關竅,您摸一下,它就會動了。”
那做狗的木匠憨笑著上前,他不知白眠雪身份,只趕著對面那個生得容貌過人、乖巧可愛的人叫小公子。
所幸也沒有人和他計較。
白眠雪按他說的,伸手往那沾滿絨毛,惟妙惟肖的小狗肚子上一摸,柔軟的皮革下果真掩藏著一個木制機關。
他指尖往右撥弄了一下,木頭小狗抖了抖,當真機械笨拙地走動起來。
那小狗一開始走得笨拙遲鈍,過了幾息,倒是愈走愈流暢。
謝枕溪低眉看著滿桌子亂跑險些掉下去的木頭小狗,忽然偏過頭低聲笑問小美人,
“好玩嗎,殿下?”
他的聲音極低,平日里聽起來總是有幾分蠱惑人心,奈何他今兒問了個蠢問題。
白眠雪吃著雪白軟糯的山藥甜魚糕,一只手托著腮,纖長的眼睫輕輕眨了眨。
不怎么好玩。
這種小玩意兒他穿過來之前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但是這里……也并非他原本的那個世界呢。
……
冬日的蕭瑟寒風輕輕吹起紗幔的一角,石亭下面一半清溪漸漸,另一半仍是寒冰,水流在冰下暗涌,碎葉飄落在冰面上,兩旁古木枯竹蕭瑟。
唯獨古意森森的石亭內擺著一對瑞獸暖爐,暖煙輕裊裊飄上來,隔著層層帷幔,將不大的一間石亭內照拂地香暖怡人,令人昏昏欲睡。
恰似桃花源。
石桌上那只木頭小狗仍在滿桌子亂竄,它不懂拐彎,幾次險些從石桌邊緣掉下去。
那木匠漢子尷尬又得意地笑,時不時擦擦汗扶它一把,嘴里輕聲道,
“……小心掉下來沖撞了貴人。”
小美人突然笑了,單純的眉眼彎彎,軟軟糯糯道,
“這小狗好蠢啊。”
謝枕溪斂下矜貴的眉眼看他,仿佛山川冰海皆融在駘蕩春風里。
“但是好可愛!
“拿回去擺在綴錦樓上,若是王爺你不打招呼就跑來了,就讓笨蛋小狗把你攆出去!
“嗯。”謝枕溪唇邊勾起一點笑意看他,“你也是笨蛋!
毫不意外地被小美人軟軟糯糯地瞪了一眼。
謝枕溪不怒反笑,他用手按著機關停住那只木頭小狗,朝白眠雪跟前推了推,又淡淡地瞧了眼那躬身的木匠漢子,勾唇道,
“活計不錯。去領賞錢罷!
那漢子連忙受寵若驚地叩頭,連站起來時也在憨笑。
謝枕溪又挑眉吩咐道,
“季銀橋會辦事,也賞!
-
出了石亭,小橋另一端連著的蜃影樓西側便有一間收拾得干凈亮堂的暖塢。
在石亭里擺了飯用罷,白眠雪便軟噠噠地跟在謝枕溪身后進了那暖塢,只是小美人一路都是黏黏糊糊,蔫頭耷腦地道,
“我困得慌,王爺,你快點放我去睡覺呀,好不好?”
感覺到身后白眠雪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謝枕溪彎彎唇角,
“誰讓你方才連吃三碟荷花酥?”
“正好帶你飯后消消食。”
“可是那一碟里只有一個小小的荷花酥呀。”
白眠雪委屈地掰著手指算,半晌才委屈巴巴抬起頭,小聲罵著前面的枕溪。
“嘖,本王聽到了。殿下,你明日的點心也沒了!
小美人愕然抬起腦袋,非常震驚地看了一眼謝枕溪,面露委屈,
“你怎么這樣!”
小美人呆呆愣愣地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就想要甩開謝枕溪攥住他衣袖的手,軟綿綿道,
“你壞成這樣,我不住在王府了,我要回宮了!”
謝枕溪低頭睨他一眼,“回宮?宮里御膳房能有那么好的手藝?”
這小東西自從來了他的北逸王府,連東南西北都還沒摸清,就先摸清了王府有幾位預備做點心的廚子,還有南北咸甜,每位廚子擅做些什么。
簡直恨不得晚上也住在廚下。
“那……那我把王府的廚子也帶走。”
小美人挑釁地看他一眼,“本殿下給他們兩倍的月錢!”
“乖,想什么呢!敝x枕溪瞇起狐貍眼兒,屈指敲了敲小美人的腦袋,“當著本王的面就敢撬人?膽子也忒大了!
白眠雪氣鼓鼓地瞪了那老狐貍一眼,奈何被人輕輕捉著手腕子,只好隨著他一道進了暖塢。
只見暖塢里一面置著一床軟榻,另一面墻上掛著十數幅畫兒,因著時常無人過來的緣故,畫兒上都拿紗罩著,怕灰塵落了上去。
白眠雪伸手小心翼翼去摸那畫兒,觸手那紗簾略微粗糙,他想了想,突然朝著謝枕溪道,
“對了王爺……那信寄了沒有呀?”
“我那天趴在桌子上寫了好久呢,腰都疼了……也不知道哥哥們收到了沒有?”
“必是收到了。”謝枕溪面不改色,也走過來看畫兒,“殿下乖,莫要擔心,信其他幾位皇子們肯定是收到了!
“哦……哥哥們怎么不給我回信呢!
白眠雪一邊軟軟糯糯地小聲抱怨了一句,一邊好奇地伸手掀開了那畫兒上的輕紗。
只見那層層紗幔之下,赫然是一幅美人海棠春睡圖。
小美人一怔,呆呆地看著,連手里掀起的紗簾也忘了放下去。
只見畫兒上那分明是個長發男子,卻臥在垂絲海棠下,滿地花瓣殷紅,那男子卻是正閉目睡得好夢沉酣。
偏偏畫兒上那男子胸前衣襟半敞,海棠花瓣落在那白皙的膚色上,灑了滿懷。
“殿下。”
謝枕溪不知何時就突然貼了過來,悄悄在他耳邊,忍笑道,
“這就叫美人攜花……”
他望著一時看得有點兒癡的小美人,
“殿下可是覺得好看么?咱們可有比這個更好看的東西呢。”
小美人呆呆地歪著頭,神情茫然又無措地看著他,唯獨一雙漂亮的眼兒水潤潤的,顯得格外可愛軟糯。
他又偷偷看了看那畫兒上敞開衣襟的男子,整張小臉微紅,不知是暖塢熏得發熱,還是被畫兒看得發紅。
“我……我們……什么時候也有這種畫兒呀?”
謝枕溪輕笑一聲,
“殿下忘了早些時候,在逐玉涵雪樓拍下的那一套畫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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