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葉一凡認真思考著要不要找劉頭幫忙搞張“病假條”的時候，一個肥胖的身影從教室的門口塞了進來，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前面。

        “來，試試合不合身。”趙之毅半側身子，邊喘氣邊把一個塑料袋子扔到桌面上，然后隨手拿起桌面上一本數學園地對著自己，呼哧呼哧地大力扇著。

        “怎么這么晚。”葉一凡撇了他一眼，略帶不滿。

        拿過塑料袋，剛打開就聞到了嶄新布料的特別味道。嗯？這不是校服樣板，而是全新的，聞味道就能聞出來。但也沒有封裝的塑料味，摸上去隱隱還有點剛下機器的余溫。

        他馬上判斷出來，這是才剛剛下機的新校服，甚至還沒來得及封裝。他抬頭瞄了一眼對面還喘著粗氣的胖子，眼里有點疑問。

        “呵呵……家里的樣板被貓咬破了，麻的……畜生就是畜生，養不熟的玩意。”趙之毅呵呵地說道。

        葉一凡明白了，趙之毅遲到，不是睡過頭，而早早跑到他家工廠去拿新衣服去了。那家制衣廠離學校至少都有十公里，以他的身形，騎著自行車一來一回肯定折騰得夠嗆。

        “謝謝。”葉一凡不由得小感動了一下，“其實沒必要這么麻煩的。”這是他真實想法，雖然說是同桌，但他和趙之毅之間也說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誼。

        畢竟，除了上課，其他時間都被葉一凡用來賺錢了。班里面類似聚餐、聯誼這些集體活動，他基本都沒參與，和同學之間的感情自然不深。

        在他看來，和趙之毅這一次，交易的成分更大一些。他借衣服，然后給予對方一次分數的滿足，就是這么簡單。但看到對方為了這事如此上心，葉一凡也有點感動。

        關鍵是，這事趙之毅肯定沒告訴家里，搞不好回去還要捱批。想想上兩次家長會，趙之毅他爹對兒子的態度，葉一凡不禁憐憫地看了同桌一眼。

        趙之毅卻仍然樂呵呵地笑著，“小事小事，全當鍛煉，你趕緊試試。”

        葉一凡把新校服往身上一套，還挺合身。這種校服都是固定的碼，他穿的是xl的，雖然袖子還是短了一些，但以他瘦弱的身型也看不太出來。

        趙胖子也挺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離集合還有10分鐘，他從袋子里拿出了兩個漢堡，遞了一個給葉一凡，“早上出門早，早餐都沒來得及吃，路上順便就買了兩個，你也先墊墊，后面都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時候。”

        葉一凡本來想推，但看著對面那樂呵呵的神情，還是說了聲謝謝接了過來。他骨子里是個要強的人，但并不死板，如果死板也沒法在這個年紀養活自己。他看得出來，趙之毅是有意給他帶早餐的，還很照顧他的感受，說得好像他就應該這么做一樣。有這么個朋友也不錯。

        吃完漢堡，校慶活動開始了，全校師生站在露天體育場那塑膠假草坪上，聽著領導們輪番上臺講話。

        可能是不習慣，穿著嶄新校服的葉一凡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魏書來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不知道是覺得這學生靠譜，還是因為年終獎金有著落。初三7班的班長凌敏敏也時不時地側過頭，瞄著那校服，不露聲色地揚了揚眉。趙胖子則是一臉驕傲，全身肥肉挺了挺，仿佛完成了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一樣。

        而作為當事人，葉一凡卻一直默默地站著，平靜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有情緒的變化。只是臺上的講話內容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其他人的眼光他也完全屏蔽，只是自顧自地想著事情——錢剩下的不多了，如果這兩天再沒有活干，真要挨餓了。

        他平時出去打的都是臨工，以他的年紀也沒有哪個地方敢正式雇傭他。臨時端端盤子、發發傳單什么的，很難保持穩定。而他一直能夠勉強夠錢吃飯，基本是幫著劉頭打打下手。對方經常會醫院、工廠、樓盤等地方攬一些階段性的散活，葉一凡就跟著幫忙打打雜、跑跑腿，拿的工錢也算厚道。

        但這段時間，劉頭一直沒聯系他。之前存在下那一點點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他打算活動一結束就給劉頭打個電話問問，再不來活他都要找趙之毅借錢度日了啊。

        當臺上“活動結束”的話聲剛落，葉一凡就左右環顧一下，快步離開自己所在的隊列。他并沒有往體育場的出入口方向走，而是往反方向的藍球館走去，浩浩蕩蕩的退場人潮已經和他擦身而過。當他快速來到籃球館門口時，身邊已沒有其他人了。

        他拿出電話剛想撥打號碼，電話卻自己響了。他看了下來電顯示，不由暗喜，劉頭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那頭立馬傳來了一把鴨嗓音：“喂，小凡啊。后天晚上有時間嗎？”

        聽到這是劉頭熟悉的聲調，葉一凡緊張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一些，你大爺，來得還挺及時。

        他急忙回應道：“劉頭你吩咐，沒時間也得有時間啊。您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是不是醫院那邊缺人手了？”

        他知道，劉頭雖然也在外面攬活，但主要的關系還是在醫院里，醫護服務、膳食送餐、簡單裝修工程這些都會承包，甚至有時候在太平間搬死人的活都會有。而葉一凡最大的特點就是來者不拒，什么活都干。

        “呵呵，你這小子，嘴巴倒是會說……”劉頭聽到這樣的回答，不由得也樂了：“不是醫院的活。是我表弟，想找個人幫忙。你上次不是說會電工嘛，就推薦你去試試。這是技術會，錢更多。”

        葉一凡微微一愣，電工？自己啥時候會這個了

        回憶了一會，他終于想起來了。上次在醫院搬死人的時候，劉頭就抱怨醫院摳門，太平間連燈都舍得裝，弄得像鬼屋似的。葉一凡聽到，順口接話，只要醫院肯給錢，電工的活他也能干。當時劉頭還愣了愣，驚奇地問“這小子還有這一手？”

        其實，葉一凡哪會什么電工，學都沒學過。但賺錢的機會了不能白白放過啊！不會還不會學嗎？以他那掃描式的記憶能力，花點時間學啥都應該不難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劉頭顯然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不但聽進去，還惦記著，心想這少年小小年紀，不但人又刻苦，還有一門手藝，有機會得拉他一把。

        那時候，劉頭還帶著他找醫院負責人商量，想把裝電燈這活攬下來。但醫院圖省事，不想搞這么多，就找了個借口說并不是裝燈沒那么簡單，還要布線，扇灰怎么的，起碼要研究個裝修方案。旁邊的葉一凡聽完成，仔細地想了想，認真地回道，“放心，我可以全包。”

        劉頭：“？”

        醫生：“？”

        是的，全包，別問，問就是啥都會！看上去只是一場笑話，醫院也沒敢把這事往上報，最后不了了之。

        現在正缺錢，有送上門的機會，葉一凡當然不想拒絕。但他也不莽撞，知道電工這活做得不好分分鐘是要命的，不是說干就干的，起碼需要有一段時間自學一下吧。

        “劉頭，什么時候上工？我這邊還有點事，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葉一凡試著問道。

        “倒也不是很急，他們要幫水產公司的一個冰庫做線路遷移。就是剛倒閉的那家水廠，現在冰庫還在做物資清算倒賣，聽說起碼要一周后才開工。如果你沒問題，我讓我表弟開工前叫上你。”劉頭回答道。如果他知道，葉一凡問時間是為了有空檔去看書和練手，估計會嚇出病來。

        “好，沒問題。”葉一凡痛快地答應。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葉一凡天天往圖書館跑，把實用圖書里那一堆積滿灰塵的電工基礎書全部借了出來。

        隨后幾天，上課的時候，趙之毅就看到他讀書以來，最奇異的上課場景：大家在學三角函數的時候，同桌在專心看《維修電工初級》；大家在朗讀詩經的時候，同桌在專心看《零起步輕松學電工技術》；大家在強記現在式、過來式、將來式的時候，同桌在專心看《水電工施工從入門到精通》……然后，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感覺自己并不是在上初中，而是在上藍翔……

        一天下課的時候，他實在忍不住了，拉著葉一凡問道：“一凡，你天天都看電工的書，你這是要不參加中考和高考直接讀中專？”

        葉一凡這突然而來的問題弄得有點愕然，為什么不參加，不參加我那一個月的掃描式記憶不是白白浪費了。

        趙胖子意味深長地說，“你不考技術學院，就別浪費時間看那些書了，再過幾個月就中考了，還是看學習書要緊。”

        葉一凡仔細地思考了一會，平靜地說道：“我不需要，你加油。”

        趙之毅：“？”

        五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葉一凡幾乎把能找到的電工書籍都看了一遍，對于他來說，看一遍基本就等同于全學會。起碼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現在欠缺的就是實戰了。

        這也不關鍵，最后的兩天，葉一凡幾乎把家里涉及用地的設備，包括電燈、電視、電飯煲等等，全部都重新拆裝，甚至連電箱總閘都拆過，反正能拆的都拆了。

        學校的電房，他也偷偷進去過三次，導致全校電路這兩持續出現閃停現象，引得那些學渣們不停地鬼哭狼嚎。

        最后，他盯著從家門外經過的那條高壓線上，心里想著要不要把那上面的高壓電箱也拆下來研究一下。

        還好，看了這么多專業書，他也明白，那不是他能動的，除非他先把供電廠拆了，不然真的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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