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幾月再回匙于，陸衡之此時具體會在哪兒、畫爽也拿不準。

軍中依舊存在叛徒，是故此次回東關軍、必須謹慎。

諾行赴離關前、申徒啟曾教過他如何在軍營外聯絡自己，所以到達匙于關附近之后，都是由諾行赴負責帶路。

走進一條幽深的窄巷、提燈于黑夜中穿行，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總能發現另一條小巷的存在。

低矮的房舍緊密的聯結在一起，若是運氣好，偶爾還能窺見幾處溢出門扉的熒熒火光。

在這么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縱橫交錯的細長窄巷、無疑是寂靜的；

然而當房中的燈火和手中的火光交匯時，那些步履匆匆的過客、也便短暫的擁有了歸處。

或是掛念、或是憂心......每逢邊關開戰之時，又是多少人家的無眠之夜？

護佑自己長大的茅草屋、和幾畝薄田可以是家，有親人在的地方、同樣可以是家......

家會在什么地方，似乎從來就不會受到任何約束。

只要有自己的所愛之人，“家”這個字、便不會再指向一個特定的地方。

.........

深的仿佛不曾擁有盡頭的巷子，是承明帝時期、朝廷建來給百夫長、及百夫長以上家眷居住的地方。

家有從軍者、按大櫟律法，朝廷每月都會補貼相應的銀錢。

自承明帝八年起、對于愿意搬到關隘附近的武將家眷，朝廷也會額外再給予一些補助。

所以住在關隘附近、除了有可能在關隘失守之后遇到危險，倒是不用擔心會有什么生計上的問題。

十天一次的見面，一月一次的歸家；在那些長長的巷子里，寄托著數也數不清的關切。

縱使他們仍舊無法每天相見、可是當路程變短的時候，心里就有了慰藉與著落。

.........

若非距離上一次來并沒有過去多久，只怕諾行赴也要迷失在這一座座大同小異的房屋之中。

前方的巷子逐漸變寬了些許，在經過最后一個圓潤的拐角之后，諾行赴總算不負眾望、帶著畫爽幾人到了姚穆君住的地方。

深棕的木門邊蹲著兩個不大的石獅，在深青色屋瓦下、掛著一對緋色的燈籠。

諾行赴將手中已然快要燃盡的提燈交給畫爽，走到那扇并不高大的木門面前，拿起銅制門環、不輕不重地扣了扣。

冷風呼嘯著從耳邊擦過，過了一會兒、門內也不曾傳出什么動靜。

諾行赴向后退了兩步、疑惑地向四周看了看，才在猶豫之中再度拿起了門環。

“誰？”

正當門環快要碰到木門時，有一道帶著幾分警惕的女聲傳了出來。

“姚嫂子，是我，諾行赴！前一段兒申徒大人帶我來時、咱們見過，嫂子還有印象嗎？”

話音將落之際，緊閉的木門發出了“吱呀”一聲，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姚穆君抱著一個十分粗大的門閂，在看見除諾行赴之外還有其它三人時，神色上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震驚和緊張。

“外面風大，快進來吧。”姚穆君說著，抱著那個尺寸和木門相比、委實有些過于夸張的門閂，側過了身，“別傻站著了，快進來。”

諾行赴略一頷首、率先進了屋，畫爽和孟今緊隨其后、然后便是背著一個包袱的唐勉。

把木門關好，又從姚穆君手里接過那寬大的門閂、重新把門插好之后，諾行赴才滿是歉意地對姚穆君道：

“嫂子見諒，若非事出緊急、我斷不會帶人深夜至此。”

如此說著、諾行赴又對著姚穆君深深鞠了一躬。

大抵是因為諾行赴百夫長的身份，姚穆君被他這么一鞠躬、反而局促了起來。

她擺了擺手、又輕輕搖了搖頭，才對諾行赴道：“諾大人千萬別這么說。

既然是我家那個讓你有事找他時來這里的，那我就是要怪、也該是怪他，怎么能怪到諾大人身上去？”

姚穆君這話本是想讓諾行赴放松些，怎么料在那句“要怪申徒啟”出口之后，諾行赴卻是越發忐忑了起來。

“申徒大人讓我來這兒、本就是為了我的方便，要是有所叨擾、必定都是我的問題，嫂子可千萬別責怪申徒大人。

還有、嫂子......”諾行赴忽然頓了頓，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您別叫我“諾”大人了，叫我‘小諾’就成。”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再推拒、只會讓對方愈發難安，姚穆君略微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答了句“好”。

或許是覺得終于等來了一個合適的時機，自進門開始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畫爽、突然冒了出來。

“嫂子，我是畫爽、您叫我‘小畫’就好。”

還未等畫爽的話音落下，孟今就把話接了下去：

“商人孟今......您叫我...‘老孟’、或者‘孟今’都行......您怎么順口怎么叫。”

“我...我是唐勉......之前是宋堪賢、宋老爺的貼身小廝......”

唐勉本想學著孟今的樣子把話接下去，可最后聲音還是因為緊張、打起了細小的顫：

“  ‘小唐’...您叫我‘小唐’就好。”

姚穆君點了一下頭、又充滿肯定地“嗯”了一聲，“小畫、老孟、小唐...還有小諾；你們要找夫君，還是給先等到天亮。

夫君前不久才回來過，這一陣子怕是出不來；但是我偶爾去給他送些東西、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等天亮了，我和家里的幾個小丫鬟一起烙些芝麻白面餅送過去，到時候應該可以讓你們其中的一兩個人見到他。”

聞言，諾行赴和畫爽一同頷首、異口同聲地說了句“辛苦嫂子”。

話音落，諾行赴和畫爽皆是有些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

只不過這一眼，一觸即離。

“嫂子您不用管我們三個，您明天只要能將畫爽帶到申徒大人面前就行；其余的、我自有安排。”

諾行赴說著，一把將站的有些靠前的孟今拽了回來。

“您放心、今夜我們四個就在門口過夜。等到畫爽跟著您去軍營了以后，我會帶把剩下這兩個帶到別的地方去。”

姚穆君聽得諾行赴說自己另有安排、便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因為這房子當初造來就是給家眷們住的，是以并沒有太多的內外之分。

有書房、卻沒有會客用的堂屋，有許多間房、卻沒有給外客住的客房；會客可以在書房里，然而讓人留宿、卻是不能將人往自己住的地方引的。

姚穆君心里清楚、諾行赴說睡門口是不想與她為難，但是一想到真的要讓人睡門口，姚穆君這心里還是覺得十分的過意不去。

“嫂子您這兒的條件、可比我們前兩日以天為被那陣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大概是看出了姚穆君的糾結，畫爽笑吟吟地開口道。

“夜也深了，嫂子快去睡罷；我們在門口，嫂子也盡可以安心些。”

姚穆君也知道畫爽是在安慰自己，但是當她走到門縫邊、感受到不停從木門的縫隙、向內灌著的涼風時，眉頭還是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這風又冷又滲的，這兒哪里能——”

“嫂子，我覺得畫爽說的挺對。”諾行赴驟然出聲、打斷了姚穆君的話。

“一群爺們兒能怕這點兒小風？嫂子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別在這里受了涼、再著了風寒。”

姚穆君回頭看著諾行赴，正想說“可是”，畫爽的聲音又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嫂子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多給我們幾床被子就行。

放心罷，我們皮實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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