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場雪洋洋灑灑。

        即便是熱鬧的集市，要是經歷一場雪的洗禮，也會變的安靜些，熙熙攘攘的人群聲，沿途叫賣的商販聲，都好像離得更遠了。

        何無有掀起馬車的簾子，借著空隙，狠狠地吸了一口，冷氣帶著冰碴子一股腦地灌進鼻子，刺骨的寒風吹得何無有一陣清醒。

        馬車內，小雪兒正靜靜躺在一邊，睡著了。眼角還掛著些淚痕。

        昨日討論，離塵提出以自己為餌先將賊人引開，何無有再趁機與雪兒離開，被何無有拒絕，若是調虎離山，那離塵多半是兇多吉少。

        離塵之毒雖然猛烈，卻并非不可解，只是需要時間調養，沒必要為此事搭上性命。

        何無有勸他先留在郡王府一段時間，自己帶小雪兒先走一步，待他身體好轉后還可以追上與二人匯合。離塵雖心中猶豫，但也知別無辦法。

        談到如何悄悄出城時，何巧顏卻突然轉頭，說道：“我反正要回梁都，不如提前回去，順便帶你們出城，我的馬車，沒人敢查的。”

        何無有沒想到這巧兒姑娘平時古靈精怪的，遇到關鍵事還挺靠譜，眾人商議了些細節，便都睡下了。

        今日出城，果然見了何巧顏的馬車，城門守將一句話沒說，就放行了。

        “看來巧兒姑娘也是個大人物啊。”何無有正出神想著，突然旁邊探出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何巧顏瞪著眼睛，看著他，說道：“想什么呢？”

        何無有對著她笑了笑，說道：“在想這事之后該去哪，先生下山之時只與我說了些陳年往事，卻沒說我該去干嘛。”

        何巧顏此時竟少了些以往游戲人間的勁頭，頗顯正經地說道：

        “若是不知道去哪，便游歷江湖唄，好男兒志在四方嘛。”

        何無有想了想也是，一個勁地想也沒用，還是得先走走看看，走到哪算哪，便把腦子里的想法全都甩掉。

        何巧顏突然悄悄湊近何無有，小聲說道：

        “這小姑娘不簡單吧？”

        何無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這小姑娘平時沒個正形，其實心里明鏡似的。

        何巧顏像是猜測得到了印證，挺了挺胸膛，得意地說道：

        “一開始就看出來了，這姑娘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聽聞前陣子楚國公主失蹤了，不會就是那位小姑娘吧？”

        何無有沒肯定也沒否定。

        何巧顏似乎也不管何無有怎么說，就篤定了自己的想法，接著說道：“你要知道我是誰，就明白你欠了我一個多大的人情，嘖嘖。”

        “不過沒關系，說不定咱倆還真是親戚呢……”何巧顏煞有介事地小聲對他說。

        何無有突然想起了王大奎，也是滔滔不絕，這何巧顏似乎比王大奎還厲害，自己一個字不蹦，她也能自娛自樂地說上半天。

        “對了，你剛剛說的陳年舊事是啥，有趣不？”

        “……”

        出城門過了大半個時辰，何巧顏探出頭看了看外邊兒，對著何無有說道：

        “差不多了。”

        何無有點了點頭，叫醒了小雪兒，給她掛上一件白色披風斗篷。便推開馬車后的門，抱緊雪兒，與何巧顏道別一聲，便飛身出了車。

        白鹽紛紛，雪埋青葉。天地仿佛化作了一副純粹色調的水墨畫卷，幾處斜枝，虬枝盤曲，再有雪落其上，黑白交映。

        雪原上大人牽著小人，在雪中緩緩徐行。此處離建陽郡已經五十余里了。何無有下了車，還帶著雪兒行進了一段時間，直到足夠遠了才緩下來。

        何無有低頭看了看小雪兒，微笑問道：

        “有話想說？”

        小雪兒抬起頭，稚嫩的小臉略顯認真：

        “我們和塵叔叔還能再見嗎？”

        何無有想了想，說道：“你離塵叔叔雖中了毒，但及時封了穴脈，只需解毒靜養，相信就無大礙了。”說完還摸了摸雪兒的頭，補充道：“習武之人對自己身體最是了解，有時候想死都難。”

        “我們只管往南走，你離塵叔叔肯定會追上來的。”

        “如果不小心錯過了，那就到楚國見面吧。”

        “嗯嗯。”小姑娘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問道“無有哥哥，你武功很厲害吧？”

        何無有呵呵笑道：“還算可以。”

        “你會飛嗎？”雪兒好奇地看著他。

        何無有樂了，說道：“你剛剛沒看嗎？”

        “剛剛風有點大，我有點害怕，就沒敢抬頭。”雪兒低下了頭，似乎有些懊惱。

        何無有覺得有趣，又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下次可要抬頭看仔細了，要學會飛，第一步是睜開眼的勇氣。”

        想了想，又問了句：“小雪兒想學武功嗎？”

        雪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呢？”

        雪兒皺著眉頭說：“因為我之前總會拖累塵叔叔，他受那么多傷都是為了保護我。我想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

        何無有搖搖頭，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不再說話。

        走了不知多遠的路，天色漸漸暗下來了。見了不遠處有一處荒廢的破觀，何無有便帶著雪兒過去，先在院外嗅了嗅，確定沒人后，便牽著雪兒進了觀里。

        何無有簡單了生了堆火，給雪兒遞點吃食，自己便去門口觀察情況，再在周邊做了些布置。

        折返之時，見到雪兒坐在火邊啃著餅，火光搖曳，在她眼中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兒正當出神，一見了何無有進門來，竟是流下兩三滴眼淚來。

        何無有見她竟哭了，頓感無措，連忙安慰問道：

        “怎么了？”

        雪兒不看他，低頭看著地上的柴火，小聲說道：“我以為你要丟下我走了。”

        何無有才明白，雪兒畢竟是小孩兒，即便表現得再懂事，心里肯定也是害怕的，到了陌生的地界，又只能完全依賴別人，難免會胡思亂想。

        于是便安慰道：“別擔心，我不會走的。我既然答應了你塵叔叔送你回楚國，就一定會做到。”

        “我還要教雪兒武功呢。”何無有伸手刮了刮雪兒的鼻子，“快睡覺吧，我就在這哪也不去。”

        夜晚，郡王府中，書房。

        若化凡宇一身常服，正拿了一本書緩緩地看，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進。”

        一黑衣男子推開門，走進房間，將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丟在地上，躬身稟告道：

        “王爺，冒犯小姐的人抓來了，如何處置？”

        “砍了。”

        “是，王爺。那伶舟一澗？”

        “不用管了。”

        “是，屬下告退。”躬身說完便要拎著趙一離開。

        “等等。”

        “是。”

        “找個人來清掃，這東西臟了我的地界。”

        “是。”

        關了門，人影消失在風雪中。

        半晌，這位郡王抬頭看了看窗外，喃喃說了句：

        “下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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