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小玉小姐勸說，但我按耐不住躁動的內心，決定在一個風高夜黑的夜晚，一探究竟。

        我并不認為近村小姐在說謊，她偶爾欲言又止的神情在我腦海里揮散不去，當時我以為她只是不好意思開口麻煩我幫忙一些小事，現在想想，那種表情的背后一定隱藏著什么。

        她有什么顧慮，是因為我是文治的小姓？還是因為年紀小？

        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我躺在被褥里等著大家鼾聲如雷，進入深度睡眠后，悄悄起身，披上我顏色最深的衣服，躡手躡腳的離開了房間。

        感謝強迫我練武的父親和姐姐，習得兩儀家武術的我靜悄悄的穿過一樓木質的走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我小心翼翼的避開會發出嘎吱響的地板，轉身貓到了院子里的灌木叢里。

        雖然不曾見過妖魔鬼怪，但從【shiki】那里知道世界的構成的我還是對幽靈鬼怪什么的，抱有一些敬畏和害怕的，如果真如近村小姐所說，和無頭的幽靈面對面碰上，那豈不是……

        不要再想下去了。

        夏日的草叢里熱鬧極了，各種昆蟲小動物的聲音絡繹不絕，我的小腿還被蚊子叮了好幾口。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屋子里并沒有什么響聲，因為房子是日西結合的構造，夜里并沒有人守夜，這正方便了我的行動。

        沒錯，我的目標是——二樓。

        既然傳聞是在兩位少爺去世后傳出的，那幽靈更有可能出現在他們所居住過的二層。

        我繞到了房子的后面，順著外置的管道爬上了一層的屋頂。

        為了盡量不發出聲音，我趴在房檐上的木梁匍匐前進，雖然走樓梯是最便捷的方法，但是樓梯間和扶手上的感應燈真的防不勝防。

        好不容易爬到了交界處，離開了瓦礫區，我擦了下汗，站起身低頭看了看胸口的布料，這件白襦絆也不能穿了，膝蓋和胸口部分被摩擦的起了毛，房梁上的鳥屎也沾了滿身。

        我努力抑制住內心的惡心，踩著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房頂，貼向了二樓的外側。

        今天和圭治在房間里說話的時候，我特意給門開了個小縫，而我現在身側的窗戶，正是圭治房間的那扇。

        粗心的侍女和睡得很死的圭治簡直是我的神仙隊友，我輕身翻進了圭治的寢室，適應了黑暗的我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他，在心里小生說了句抱歉后，拉開門直奔主臥。

        就在我輕手輕腳路過少爺小姐門的房間時，似乎聽到了一些聲音。

        一瞬間我被嚇得無法動彈，背靠著走廊，蹲在拐角處，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個倉鼠球。

        一分鐘后，聲音并沒有明顯的變化，我冷靜了下來，平復了下心跳，仔細傾聽。

        “……你……不對……”

        低低的說話音伴隨的一些奇怪的聲音傳來，我大著膽子走向聲音的源頭，那是修治的房間。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感謝津島家過硬的門框，我用衣服輕輕的擠開一個小小的門縫，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個問題你為什么用這個解法？我之前不是教過你嗎，這個方法是最好的，你怎么就聽不懂呢。”

        那是水上勉的聲音，他背對著門，站在桌子的前面，矮桌的后面是瘦小的修治。

        昏暗的燈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瞇著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修治的表情。

        他跪坐在那里，臉上還纏著我為他綁上的繃帶，唯一露出的眼睛空洞的看著桌面，仿佛坐在那里的是一具空了的□□，靈魂早已去了其他地方。

        明明是炎熱的夏天，我的手腳卻突然變得冰涼。

        “修治——！你什么時候才能變得和總一朗少爺一樣優秀？”

        水上不耐煩的說道，他的雙手背向了背后，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背著光我并沒有看清楚。

        “請把您的胳膊伸出來。”

        修治宛如聽到指令的木偶，抬起纖細的手臂，露出了并沒有纏著繃帶的小臂。

        昏暗的燈光并沒有阻擋他手臂上異常。

        縱橫交錯的青紫色的印記堆滿的他的小臂，我甚至很難看到他原本的膚色。

        “請抬好。”

        水上說完，抬起手臂，銀光一閃，我終于看清了他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根銀色金屬質的的教鞭。

        我已經，不想再看下去了。

        雖然移開了視線，但破空聲和抽打肉///體的聲音還是傳到了我耳邊，我緊捂住自己的嘴，試圖禁止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

        修治一聲不吭，仿佛挨打的不是自己一樣，傷的疊加只能讓他弱小的身軀輕輕抖了一抖，沒有再多的回應。

        “修治少爺，這都是為了您好，如果不像宗一郎少爺那么優秀，老爺和夫人是不會認同您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離開的。

        已經沒有必要大費周折從室外繞道而走，我穿過漆黑的走廊，一步一步的從樓梯上走下去。臺階上的感應燈此時再也不是我需要警惕的東西，因為真正該警惕的“幽靈”，現在正在修治那里。

        津島家根本沒有什么無頭的幽靈，只有修治所說的惡鬼，讓他無法入睡的噩夢——水上勉。

        此時，我終于知道修治的營養不良和睡眠不足從何而來。

        水上勉是左撇子，修治受傷的右耳。

        晚上不愿多吃，估計是怕壓力太大，不小心吐出來吧。

        近村欲言又止的眼神。源氏物語。明明津島家沒有家教，卻能看懂書本上文字的修治。

        為了不回家，反反復復把自己弄發燒。明明天氣逐漸變熱，卻穿著高領衣服睡覺的他。

        水上夸贊修治聰明時的眼神，不愿意放他上私塾的水上。

        我為什么，沒有早點察覺到呢？

        我渾渾噩噩的躺在被子里，頭痛欲裂，把一系列的違和感串聯起來。

        根據近村小姐所說一年前出現的幽靈，和水上口中念念不忘的總一朗，我得出了結論。

        津島修治，津島家的六少爺，在大少爺總一朗去世后，在這一年里，持續受到管家以教育為名的虐待。

        為什么水上會膽子大到如此地步，為何修治并沒有向他人求救，近村小姐又知道多少，這些念頭，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最終，抵不住身體涌上來的強烈困意，我的腦海里最后閃過一個念頭：我得，做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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