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聲音，戰(zhàn)玨一個箭步就沖了進去，卻見林芝并未醒轉(zhuǎn)，只是口中喃喃自言。

        她額上細汗密布，呼吸混亂，靈力之氣更是劇烈起伏。

        這是被攻擊的狀態(tài)！

        戰(zhàn)玨心驚，果斷出手封住她四肢、心臟等要害處的靈力流動，而后探其靈根。

        還好未有損傷。

        “戰(zhàn)姑娘，出了何事？”屏風外傳來關(guān)切的詢問。

        “你傻站在外面做什么，還不進來，妖丹有問題。”

        “不可能。”謝尋琢不再猶豫，拐過了屏風，“我已再三確認過毫無邪氣。”

        “我在自己身上試過，也沒看出問題。”

        關(guān)心則亂，戰(zhàn)玨神色焦灼，脫口而出：“林芝一開始只是困倦夢魘，但吸食了妖丹靈力后好了許多，如今卻忽然發(fā)了病。除了妖丹，她沒接觸過任何其他東西，就算是濁氣也不可能讓她變成這樣。”

        “我看看。”

        謝尋琢上前，看見床上的人已經(jīng)平靜下來，呼吸也幾不可聞，看上去就像是個精致的人偶。

        “確實沒有邪氣，反倒像是中術(shù)了。應該是下在妖丹上的，并非殺傷力強的術(shù)法，否則不至于你我二人皆毫無察覺。”

        “中術(shù)？”聽到這個回答，戰(zhàn)玨沉了臉。

        林芝的身體異于常人，從小用她的心頭靈血養(yǎng)著才能順利長大。

        雖然在外婆的努力下，靈根已經(jīng)長了出來，但力量弱如孩童，連吸入濁氣都會感覺疲憊難受，更別提中術(shù)了。

        最棘手的是，強行解術(shù)時兩方靈力產(chǎn)生的沖擊，恐怕也是林芝無法承受的。

        看來她還要再去一次沁香殿了。這回，新仇舊恨一起算。

        “這位姑娘體質(zhì)特殊，恐不能用常法。”

        謝尋琢從懷里掏出一個雪色荷包，從里面拿出一枚鴿子蛋大小的青玉石。

        荷包里應該還有其他東西，拿的時候發(fā)出一些清脆的磕碰聲，吟吟悅耳。

        可戰(zhàn)玨只注意到了他說的話，眼有警惕之色：“你如何知道她體質(zhì)特殊？”

        “她靈根太弱，還有一股你的靈力在其中環(huán)繞，也許是曾經(jīng)受過重傷，只能依靠他人。這樣的身體自然特殊，也要小心護著。”

        “你鼻子倒挺厲害。”戰(zhàn)玨邊說邊走近，將他從床邊逼退了好幾步，“林子里的奇怪邪氣能聞到，別人靈根里的東西也能聞到。”

        “我無惡意，救人要緊。”謝尋琢感覺到她的排斥，立即將手上玉石遞了過去。

        “這是什么？”

        “明察秋毫探術(shù)石，可以悄無聲息地探出身中何術(shù)，沒有任何靈力攻擊。”

        “又是這種奇怪冗長的名字。”

        嫌棄歸嫌棄，戰(zhàn)玨并未猶豫：“既如此，先在我身上試試。”

        如此小心，想必這位姑娘對她很重要，謝尋琢越發(fā)慎重：“追蹤術(shù)最難發(fā)覺，我以此為例，得罪了。”

        一股異樣波動在身體里出現(xiàn)，而后迅速消失不見，微不可察。

        戰(zhàn)玨知道這是中術(shù)后的反應，靈力差距越大，就越難感知到。

        看來他靈力頗高，并不比自己低多少，更何況她還是全神貫注的狀態(tài)。

        藏得挺深。

        突然被看獵物似地打量著，謝尋琢有些莫名，他只當自己的靈器世上少見，才引來幾分不信任。

        “戰(zhàn)姑娘，請將玉眼置于掌心，雙手合十，待心訣念完后就能知曉。”

        戰(zhàn)玨的手被拉了過去放平，剛才看見的青玉石就落在手心。

        他的指尖和玉石一樣，冰冰涼涼，弄得她癢癢的。

        “你又要傳授心訣于我嗎？再相處下去，你怕不是連師父都要賣給我。”戰(zhàn)玨笑道。

        “默念心訣的是我，戰(zhàn)姑娘只需要安靜等待。而且若沒有玉眼，就算知道了心訣也無用，你總不會來搶我的東西吧。”謝尋琢雙手結(jié)印。

        戰(zhàn)玨不置可否，只哼了一聲：“看我心情了。”

        謝尋琢看了看自己懷里，可惜騰不出手來捂住：“那我希望戰(zhàn)姑娘一直心情好。”

        “可是我心情好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別人的東西。”

        有水霧漸漸從兩人身上散發(fā)出來，正是那天謝尋琢的劍尖冒出的青光。

        戰(zhàn)玨不再說話，凝神靜觀其變。

        不一會，一個平靜的聲音在她腦子里響起：“追蹤術(shù)。”

        “我怎么聽見了你在說話？”

        “心訣是我念的，所以是我的聲音。”謝尋琢手輕輕一掃，光芒便消失了，“我也能聽見。”

        “你為何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戰(zhàn)玨握緊了手中的玉石，只覺新奇。

        略過她的形容詞，謝尋琢問道：“你有感覺到靈力侵入嗎？”

        “除了你施術(shù)時，再無其他。”

        “那戰(zhàn)姑娘信我了嗎？若信的話，我們便將玉眼放在那位姑娘的手心處，一探便知。”

        “你再拿個新的不行嗎？”戰(zhàn)玨不肯還，說著就往他懷里伸手。

        謝尋琢拍了拍她的手背，忍笑道：“就這一個。”

        “你拿的時候，里面噼里啪啦作響，我聽見了。”

        “那是其他的靈器。”

        戰(zhàn)玨這才將手攤開。

        她坐到床邊，默默地摸了摸林芝的額頭，將被褥里的手拿了出來，替她放好了玉石。

        同樣的光芒，同樣的聲音，居然也是同樣的答案：“追蹤術(shù)。”

        “難怪他們知道是我拿了妖丹。”戰(zhàn)玨握緊林芝的手，“是我失察，累她至此。”

        見她沉郁了下來，謝尋琢輕聲勸慰：“追蹤術(shù)本就隱秘，還不是直接施在人身上，察覺不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還是盡快解開才是。”

        “其他人好解，她不行。”戰(zhàn)玨騰然站起，一身殺氣，“華都，這痛苦我先讓你百倍嘗嘗！”

        “戰(zhàn)姑娘，我有辦法，你可愿意一試？”謝尋琢的雙手壓住她肩，眉眼溫和。

        他的樣子有些狼狽，但是眼神中透露出的堅定，卻像青山一樣，威不可移。

        戰(zhàn)玨的怒火被一汪清泉澆滅，她看向那雙令人心生親近的墨眸：“你能有什么辦法？”

        “我能為她靈根包裹一層防御靈力，來抵抗解術(shù)時的沖擊。”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戰(zhàn)玨從未有過的嚴肅，“你有幾成把握？”

        “九成以上。只是痛苦能減輕大半，卻不能消除。”

        知道她不喜在正事上過度謙虛之語，謝尋琢據(jù)實以答。

        “能防御多久？”

        “這個要進去才能知道。不過合你我二人之力，此術(shù)應不難解，一旦開始，我們盡快便是。”

        戰(zhàn)玨久久不應聲，在心中反復衡量。

        他為人頗為正直，只對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上心，不爭不搶。

        而且這兩日相處，對他印象早已不再是初見時“漂亮的文弱書生”，也許他真的有不為人所知的本事。

        正如昨日的虛空之境，今日的探術(shù)石。

        “那就這么辦。”她下了決定，“不過我有言在先，若你學藝不精害了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好。”

        “答應得這么輕飄飄。”戰(zhàn)玨見他應得這么快，不滿地強調(diào)，“不管你逃到哪里，我掘地三尺也會將你找出來，抽得面目全非，最后再挫骨揚灰，聽見了嗎？”

        話中威脅之意很深，但語氣還算平靜，仿佛在說今日天氣不錯。

        不過，才見過她火燒沁香殿的謝尋琢知道，這絕對是真的。

        若失了手，怕是自己要變成一場從天而降的骨灰雨了。

        “聽見了。”

        “光聽到耳朵里可不行，得記在腦子里、刻在心里、流淌在每一寸血液里，知道嗎？”

        “知道。”

        說了這么多，戰(zhàn)玨終于將心中擔憂放輕了幾分。

        不過，明明是他幫別人忙，居然如此低眉順眼。聽到自己答應，還松了一口氣，仿佛是他在求人。

        真是怪人。

        或者說，一個稀奇古怪的好人。

        她一把拍住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豪邁開口：“謝公子，我信你。”

        溫暖的手疊了上來才讓謝尋琢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將手放到人家姑娘肩上了。

        他睜圓了眼，本想鎮(zhèn)定地抽出手，可聽到珍而重之的回答時，又停住了。

        “我謝尋琢在此起誓，定竭盡全力護住靈芝姑娘，否則就讓我被戰(zhàn)姑娘掘地三尺地挖出來，抽得面目全非，最后還要挫骨揚灰。”

        “有幾分魄力。”戰(zhàn)玨欣賞地看著他。

        “開始罷。”

        “好。”

        謝尋琢松開戰(zhàn)玨，來到林芝面前，將右手靜靜懸于在林芝額頭，看起來不費什么心力。

        但他全身緊繃，額角漸漸冒出細汗。之前在沁香殿落了灰，這汗便有點明顯，淡淡泛著黑，好似沾染了邪氣般。

        躺著的林芝毫無反應，依然是木偶人的樣子。

        漸漸的，一股令人放松的氣息彌漫開來，就像雨后天晴的山林，呼吸的每一口氣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沁潤到了心肺。

        過了很久，謝尋琢的手才拿開，他疲憊明顯，已有了倦容，深深吸納了好幾次才啞聲開口。

        “我護好了。”

        “擦擦汗。”戰(zhàn)玨提醒道。

        聽她的話，謝尋琢將袖子挽了幾折，用干凈的里衫拭著汗：“戰(zhàn)姑娘，你可以解開封著她靈力游走的術(shù)法了。”

        “好。”

        林芝粗重的呼吸聲重新出現(xiàn)，斷斷續(xù)續(xù)。

        她臉色發(fā)白，汗水如注，口中含糊不清，只聽得見“姐姐”兩字，又是方才難受的模樣了。

        戰(zhàn)玨無聲地和謝尋琢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兩人同時將靈力集中于掌心。

        赤、青兩色的靈力之光將林芝整個人包裹住，然后從她的四肢、頭頂進入，漸漸消失。

        一切都很平靜。

        突然，一股攻擊的力量沖了出來。她立馬看向他，正好對面也看了過來：“就是現(xiàn)在，記住，一定要快。”

        兩人同時閉眼，默念心訣，進入了林芝的靈根深處。

        術(shù)法一事，外解更容易，但沖擊也更大，若能進入靈根深處進行內(nèi)解，便能最小范圍的困住傷害。

        饒是有過心理準備，可是看到一片焦土的時候，謝尋琢還是掩蓋不住的震驚。

        要從這樣的地方長出靈根，該付出多少心力？

        難怪妖丹給了靈芝姑娘，只怕遠遠不夠。

        但戰(zhàn)玨神情平靜，毫無意外之色，顯然早已知曉。此刻的她，正死死的盯著眼前懸在空中的一雙腳。

        它沒有穿鞋，像是在踱步，來來回回地轉(zhuǎn)圈走著，走過的地方留下金黃色的淡光腳印。

        “是它了，追蹤術(shù)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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