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其實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

神奇之處在于。

它就像一個包容性極大的容器，足夠盛放很多東西。

青春、熱血、殘酷、眼淚......。

每個人，都會在這里保留一份獨屬于自己的記憶。

也有些人，會在這里，變成屬于別人的記憶。

此刻，站在這個毫不起眼的小高臺上的吳乃文。

就變成了很多人的記憶。

嘴唇緊挨著話筒的他，雙眼微閉。

手指從琴弦上滑過，鼓點也開始越來越密集。

痛仰樂隊，一個時代的標桿，一群搖滾發燒友的記憶。

《西湖》，一首劃時代的搖滾樂，考究的旋律，極致的細膩。

吳乃文的聲音與他的年齡還是有那么一絲差異。

褪去了一些陽光青澀，多了一點滄桑頹喪。

不得不說，是一把適合唱搖滾的好嗓子。

站在臺下的陸澤，看著這個在昨天對父母、主任和自己始終孤獨冷漠的少年。

此刻完全沉浸在音樂中的樣子。

忽然覺得有點感動。

真的深愛的話，就寧愿傾其所有與這個世界對抗。

這句話，確實沒錯。

“再也沒有，留戀的斜陽。”

“再也沒有，倒映的月亮。”

“再也沒有，醉人的晚風。”

“轉眼消散......在云煙。”

隨著愈發密集起來的鼓點，吳乃文聲線的撕裂聲和嗓音的嘶啞聲越來越重。

整個人，在這一刻徹底放松!

周遭的空氣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把所有遺憾、不解、難過、憤懣全部吸收。

留下的，只有最純粹的音樂。

“單車過長提，歡歌笑語。”

“一路，卻錯看了風景。”

“望不到云河，也望不到天際。”

“流星，剎那已然掠過......”

由動到靜。

剛剛高亢起來的聲音，又慢慢低沉了下去。

而臺下學生們的心，也在這樣的過渡與漸進中，一點一點的迷失了。

今天之前，這群烏泱泱的學生中。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是看不起、也看不慣吳乃文的。

日復一日的教育也好，長久固化的認知也罷。

對于吳乃文，他們能給的評價，很直接也很簡單。

四個字：

“不學無術”。

不想靠近這種人，不想與這種人交朋友，更不想變成這種人。

但，這過去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里。

他們中大部人長久以來的觀念，瞬間被摧毀的分崩離析。

那個在臺上身體隨著節奏肆意擺動的少年。

那個手指極為靈巧的在琴弦上一次次滑過的少年。

那個聲音里滿是蒼涼，但卻能讓人聽出對世界滿是期望的少年。

那個所有人嘴里不學無術，但其實一直都在自己的領域里獻出全部的少年。

那個與他們截然不同，但卻讓人突然間忍不住羨慕的少年。

他！

原來會發光呀。

“喂”。

人群中，原本拿著手機發著信息的女孩，突然撞了身邊閨蜜一下。

“你說，怎么會有人唱歌這么好聽呢？”

眼神緊緊盯著吳乃文的閨蜜輕笑一下，抬起手指捋了捋耳邊的發絲。

“我也不知道，但我也好喜歡唱歌呀......”。

女孩的聲音里。

有著讓人輕易就可以察覺的羨慕，以及。

那么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

音樂，繼續。

間奏，響起。

吳乃文抱著吉他，身子往前弓了一點，頭垂下來專注的盯著琴弦，雙手飛速的撥動。

在這座人聲喧鬧的校園里。

在這個很多人愿意為毫不起眼的他駐足聆聽的空間里。

用一段激烈的solo。

宣誓了一件小小的事。

有些人，生來就屬于音樂。

有些人，不能沒有音樂......

“砰、砰”！

鼓手用鼓槌重重敲擊了兩個音節。

而吳乃文，也在這兩個音符出來的瞬間，停止了手中撥動的和弦。

安靜，在原本火熱的氛圍里，突然來襲。

但，也僅僅只有兩秒中。

在學生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吳乃文一個大踏步，再次來到話筒旁。

放開了手里的吉他，雙手握住話筒，用嘶吼到力竭的聲音，盡情發泄自己的情緒。

“那一天，那一夜...”

“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夜...”

“那一天，那一夜...”

聲音，從粗獷慢慢回歸細膩。

氛圍，從燥熱慢慢歸于平靜。

原本晃動的身體，也隨著節奏的平息一點點安定下來。

下方的學生們，卻還沉浸在這種情緒里。

絲毫沒有察覺，這首歌已然接近了尾聲。

到這時，吳乃文終于把剛剛從身體里竄出的靈魂用力扯了回來。

握著話筒往臺下看了一眼。

一絲笑意攀上臉頰。

院子里滿滿當當的人呀，看上去是這么的美好，這感覺，還真像開了一場演唱會呢。

可，好快呀......

短暫的幾分鐘，就要結束了。

這樣的機會，以后還會有嗎？

偏過頭，看了不遠處同樣滿臉微笑的陸澤一眼。

朝著話筒，吳乃文輕輕嘆了一口氣。

然后用幾乎是念白的方式，唱出了這首歌的最后一句。

“沒有察覺，竟以走遠......”。

短短八個字，卻滿是......

狂歡過后的寧靜，夢境醒來的現實......。

“呼”。

鼓聲、琴聲、鍵盤聲。

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對著話筒呼出一口氣后，吳乃文想了想，再次偏頭看向了陸澤。

“《西湖》，來自痛仰專輯《不要停止我的音樂》”。

“這首歌，獻給自己。”

“陸老師，現在，換你!”

說完后，吳乃文摘下吉他，腳步輕盈毫不留戀的走下高臺。

留下下方一群面面相覷的學生們。

他們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剛剛吳乃文說的是“陸老師”......

陸老師是誰？

“換你”的意思又是什么？

是不是說，今天，不僅僅是這個學生唱？

還有老師？

一瞬間，場上的氣氛由方才的安靜變得熱鬧非凡。

反應過來的學生們，心里的震驚與期待同時出現。

有老師要唱歌？

我去......

這么刺激的么！

二十三中，什么時候有過這種事？

驚呼聲、議論聲、叫好聲，開始從四面八方往舞臺匯聚。

幾秒后，在全場人的期待中。

一個穿著白色衛衣，留著干凈利落短發的男人，出現在了舞臺上。

和吳乃文一樣，他也隨手抓起了琴架上的一把吉他。

臉上笑容蕩漾，看上去讓人覺得無比舒暢。

調試好吉他后，在話筒前站定。

往下方掃視一眼，然后舉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姿勢。

待到全場學生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過去的時候。

咧開嘴輕輕笑了一下。

然后，好聽的聲音就傳遍了整個廣場......

“高二十三班班主任，陸澤。”

“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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