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體弱的少女
黑琛市,當地小有名氣的“入夜”酒吧街,依舊燈火通明。
突然降臨的暴雨,使得四處閑逛、在外就餐的行人紛紛進店躲避。
沉浸在燈紅酒綠中的人群,對外面的動靜抱持一種輕怠的態度,獨守一隅放縱。
裴語聹給白冉發完消息后,將手機放回包內,長吁出一口氣,眉目漸漸舒展開來。
她隨手將垂落的長發撩至耳后,托著腮吸起一口飲料,對一旁的裴疏宸不滿開口。
“怎么沒信號了?哥,你為什么不提醒我時間啊,這個點,白冉早就睡了,我這一個電話打過去,差點就等同于在懸崖峭壁上踩著鋼絲獨舞,你知道嗎?白冉她生起氣來,特別可怕……還好我求生欲一向很強,第一時間就發短信求饒。”
想起她曾經目睹的畫面,裴語聹心有余悸地撫了撫胸口。
記憶中,深巷內,桀驁不馴的少年吞云吐霧,一口嗆人的煙故意噴在她的臉上。
唇角翹起,笑意卻不達眼底。
明明是個大熱天,她卻感到陣陣冷意。
少年冷峻地盯著她,漆黑不見底的深眸,發出兇獸般狠戾的光。
居高臨下的姿態,隱隱包含著不顧一切的瘋狂與慍怒。
威脅性的揮拳,掀起沉悶的疾風熱浪,待到她閉上眼時,卻是停留在她僵硬的臉畔。
不加掩飾的嘲諷,出現在少年的臉上,捏緊的骨關節上突起的粗糙疤痕,像條蜿蜒攀附著的小蛇,故意湊近、若有若無的摩挲,刺得裴語聹嬌嫩的肌膚發痛。
少年惡意的目光,從她修長筆直的雙腿,到不堪一握的細腰,再到幾近完美的容貌,依次碾過,那是種想要將人踩進泥濘、輕蔑至極的審視。
裴語聹從未被人這樣對待,哪怕背脊發涼,眼眶憋得通紅,已有些許崩潰,她也依舊高昂著頭,咬牙切齒,用盡全身力氣喊道:“該滾的人是你!”
少年身上有著一股能吞噬一切般的狂妄氣勢,冷睨的雙眸潛藏著嗜血的沖動,拿著還未熄滅的煙蒂,朝她艷麗的面容逼近。
滾燙燒灼的溫度,以及掉下的一撮灰燼,讓少年如愿看到裴語聹驕傲又冷靜的神色有一絲皸裂。
他的笑容冰冷,低啞的嗓音透露出殘忍的愉悅,“我說過了,別多管閑事。”
白冉幾乎要和深巷內的土灰墻面融為一體,在二人劍拔弩張的氛圍中,她的存在顯得微弱渺小。
抱緊帆布包的雙臂微微顫抖,白皙的肌膚上還殘留著被兩人拉扯爭奪的紅痕。
被長睫遮掩住的眼眸,黯然無光。
陽光好像永遠也無法抵達她慘白的臉色與冰冷的身體。
直到她抬起頭,親眼目睹褚星敘手中那一丁點猩紅的光,正在迫近裴語聹驚慌失措的面容。
那一瞬間,白冉的大腦宕機了。
所有的不安、忍耐都像由突然形成的黑洞所吸走,無窮無盡的憤怒涌了出來。
她高高舉起手中的包,朝還在散發殺意以及報復心十足的少年拼命砸去。
對方被她突如其來的攻擊給整懵了,毫無防備地被一下子推倒在地。
似乎沒有想到一個平時看上去柔弱不堪的文靜少女,竟能爆發出這么大的力氣。
也不知道她在包里究竟放了什么東西,密密麻麻的砸擊,無一例外全部正中腦袋。
少年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他慣常喜愛、凜然如冬雪的音色,正在情緒起伏不平地嚷著細細碎碎的話語。
“你不是想知道我天天隨身背的包里放著什么嗎?”
“是兩塊讓我強身健體、修身養性的磚頭啊,不然我的脾氣怎么這么好呢?”
“天天挑事生非、興風作浪,找我茬,還用我媽媽的店威脅我,生怕我不和你們一起墮落是嗎?現在竟然還敢欺負語聹,反正我也忍到極限了,大家都別好過,干脆拼個你死我活吧!”
裴語聹差點都拉不住手里動作絲毫不停甚至力度越來越大的白冉,對狀若癲狂的白冉近年以來發生的變化瞠目結舌。
因為她們絕交已經快有一年了,還是白冉主動提出的。
裴語聹一向高傲自負,身邊也不缺朋友,被白冉單方面要求切斷聯系、拒絕來往,當然氣憤不已。
她惱羞成怒,憋著一股氣,干脆順了白冉的意,遇到白冉就繞地三尺,裝作從不相識,只想等到白冉朝她低頭認錯的那一天。
但自己卻莫名地失落難安,還是忍不住想要關注白冉的近況。
裴語聹有時也怨恨自己這該死的自尊心,低頭認錯有什么大不了,不然何必被迫經歷她以前壓根都不敢想象的思念以及寂寞呢?
今天也是實在忍不住想要知道,白冉是否真如傳聞中那樣“自甘墮落”,才跟了上來。
結果發現,原來白冉是被這個煞星給纏住了。
她使了老大的勁,才將狂飆怒火的白冉,拖離暈倒的少年身側,緊緊抱住后知后覺開始低泣的白冉溫聲安慰。
再和白冉一同俯下身觀察少年的狀態。
少年額頭青腫,但滴血未流,裴語聹狐疑地在他的腦袋上摸來摸去,除了有幾塊地方明顯紅腫,連道傷口都沒有。
“你用你剛才的力氣再砸他一下。”裴語聹感到很奇怪。
白冉點了點頭,絲毫沒有猶豫地提起包,用力摔在少年身上。
裴語聹發現白冉實在是太身嬌體弱,這雷聲大雨點小的力道,換成她作為被揍對象都不一定能被擊倒。
再翻出白冉袋里的磚頭一看,這是空心磚啊。
那他到底為什么會暈倒?
她和白冉面面相覷,完全不能理解。
直到一個相貌英俊、站姿筆挺的叔叔發現這邊的狀況,主動前來幫忙。
她們才知道:他這是中暑了。
不過白冉像只猛獸般肆意發泄、暴揍惡人的模樣,還是深深刻在了裴語聹的腦海中。
又兇又可愛,值得記住一輩子。
從回憶中抽身而出,裴語聹更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
她今天穿著短款駝色拉鏈開衫和高腰牛仔褲,挺括修身的設計勾勒出姣好身材,微卷的淺金發尾染了明朗亮麗的漸變海藍,膚白勝雪,紅唇熾烈,惹來不少矚目。
但身側容貌同樣出色、氣質深邃淡漠的男人或多或少起了幾分震懾作用。
明明滅滅的燈影與繾綣悠揚的音樂下,裴疏宸偏過頭,沉斂的眸光一頓,忍住了想將她勾得嫵媚妖艷的黑長眼線和大面積暈開的紫藍眼影一把抹去的沖動。
指尖閑散地摩挲著杯沿,用溫柔的語氣嘗試讓自己心平氣和,可還是一不小心泄出幾分怨氣。
“你自己從剛剛起就一直魂不守舍,對我不理不睬,現在倒開始興師問罪?還有,你出門是幾點,現在是幾點,心里難道一點數都沒有?”
裴語聹最近閑著沒事沉迷于研究仿妝,正好被一位經營美發沙龍的遠房表姐拉去做了新發型,就別出心裁地給自己整了個同色系妝容,自我陶醉欣賞了半天,感覺不出門實在太可惜。
于是死纏爛打拖著在家躺了一整天的裴疏宸去了當地的網紅景點打卡,哪知還未玩得盡興就遇上了暴雨。
她抬眸睨了一眼在外人看來沉穩有度實則小肚雞腸的裴疏宸,歪著腦袋,從頭到腳打量著他,越看越不順眼,如同敲擊玉石般清冷的嗓音,透露出一股顯而易見的嫌棄。
“你怎么一點耐心都沒有啊!本來還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將白冉介紹給你,免得你注孤生,現在想想,你實在是配不上我家白冉。”
裴疏宸表情一僵,反應過來后差點被剛準備咽下的酒水嗆死,冷白的肌膚因為用力咳嗽覆上一層薄淺的紅色,氣息不穩地低聲說道:“喂,你這小屁孩,剛高中畢業就想當紅娘?”
裴語聹一臉驚訝,清透的眼眸含著無辜,細眉一挑,“我只是說著玩的,你不會真想老牛吃嫩草吧?雖然我很想和白冉成為一家人,但我也不會推她進你這個火坑的。”
裴疏宸不愿理她,平靜下來的眉目又重新染上一如既往的冷淡疏離,嗓音慣用的溫潤柔和,說出來的話倒是有些猖狂荒唐,俊朗儒雅的外表倒襯得他有些斯文敗類的氣質。
“那先幫你朋友領個號碼牌吧,喜歡我的人可太多了。”
裴語聹朝他翻了個白眼,眸光不經意間又飄過喧鬧的人群,落在遠處一個被不少人簇擁起哄的張揚男人身上。
男人染著銀發,神情驕矜,瘦長指骨上戴了幾枚銀戒,身材有些病態的瘦弱。
任由別人挽著他的胳膊,男人姿態閑散地歪倒在柔軟沙發上,微微闔著眼瞼,狹長眼尾勾出一種淺淡的冷酷,似乎正漫不經心地聽著周遭友人的絮絮叨叨。
裴語聹紅唇一勾,眼神陡然降溫,美艷的面龐冷若冰霜,眼神和笑容都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涼薄,“而且,我是看到了欠揍的人,才沒有魂不守舍,這個詞它配么?”
再多看一眼,裴語聹都嫌污了自己的眼睛。
她只是有點擔心,這個很久都沒有見到的人,是否還會再度入侵別人已經變得平和順利的生活?
偌大的城市,如果碰巧相遇,這種該死的孽緣又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還是要提前和白冉打聲招呼。
她嘆了口氣,身體突然涌上一陣疲乏,有些犯困,支起額頭沒精打采道:“哥,剛剛外面什么情況啊,我耳鳴了好一會兒,現在頭還有點暈。”
裴疏宸狀若關心地拍了拍她的背,那力道差點沒讓她脆弱的身板當場折斷。
當裴語聹捏緊拳頭挺直背對他怒目而視時,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側臉輪廓在被切割的光線下愈顯無法被模糊的清俊。
“打起精神來,別讓人以為你有可趁之機,誰讓你這么晚還出來逛街,我已經打電話給李叔讓他來接我們了,再等等,很快就可以回家。”
裴語聹只能忍受住太陽穴的突突跳動與心頭莫名的不安,朝裴疏宸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嗯”了一聲,拖長的腔調帶著一種淡淡的依賴,控制不住發冷的身體,往裴疏宸旁邊挪近了些。
夜已深,之前外面那么大的動靜,仿佛都淹沒在大雨之中,漸漸歸于一片寧靜。
而此時,白薇市,思嘉小區,站在桌邊發完信息的白冉,突然有些犯困,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她覺得自己應該熬不住這漫長的雨夜,準備回她的舒適小床睡個好覺。
這時,她注意到窗簾被她捏皺的一角還未舒展開來,于是她伸手去撫平上面的褶皺,透過這微翹的一角,白冉突然瞥到外面正被大雨瘋狂洗刷的幾棵小樹下,有一團白色的身影在挪動。
那是什么?白冉抓起床頭的眼鏡想要看個究竟,結果就幾秒鐘的時間,樹下的白影就已經無影無蹤了。
她的腦袋越發昏沉,閃電又陰魂不散地開始作惡,白冉被嚇得跳離了窗邊,她開始懷疑剛才看見的東西是自己的幻覺。
她踉蹌著走向自己的床,眼皮在幾步之內越發沉重,一個倒身,剛接觸到自己柔軟的床鋪,白冉的思緒瞬間中斷。
不知過了多久,白冉的意識從待機變為了斷觸,猶如屋檐下的雨滴,斷斷續續。
意識仿若抽身于軀體之外,她像是有了第三只眼睛,看到自己的身體深處,一大塊凝結的幻彩晶體內,無數星星點點從絮狀的暗色雜質中一瀉而出,密密麻麻地閃爍著,時隱時現,如同遙遠銀河中的熒熒繁星。
它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脫離晶體,卻被一道道有形的屏障阻攔。
如同無頭蒼蠅般撞了幾千幾萬幾十萬次也沒能破壁而出后,它們倏地集合,倏地散開,重復試探多遍。
最終,點點滴滴的光芒,匯聚成一條細長的活動“絲帶”,能從晶體內鉆出大半個身體自由舒展。
尾端卻像被釘在原地,卡在晶體之內,不得動彈。
白冉似乎能感覺到,有一種活著的液體在自己的身體里四處游走,反復試探。
她有點慶幸自己還在睡眠之中,要不然切實體驗到體內的這一番折騰,肯定相當惡心。
雖然頭腦十分清楚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白冉卻覺得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仿佛陷在泥濘的沼澤地中,呼吸被漸漸堵塞,整個人猶如被沉溺在水下,不斷掙扎卻無能為力。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噩夢,白冉一次又一次努力從鼻喉都被堵住的窒息感中逃脫,卻又被一種詭譎的力量給兇猛捕捉,像是給她的雙腳戴上了沉重的鐐銬。
等她好不容易獲得暫時的自由,還來不及呼吸上幾口新鮮空氣,那陰魂不散的桎梏便開始下沉,將她拉回令人痛苦不堪的水下。
就在一場又一場翻來覆去的上浮下沉后,白冉痛苦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空蕩蕩的漆黑之中。
這是夢嗎?
白冉遲疑地向前伸手試探,晃動時,朦朧發光的身體帶起失幀般的模糊虛影,自己恍若不真實的合成存在。
白冉寸步不敢挪動,直到漆黑空間中突然升起無數條白色的橫豎線,身體像是被未知力量所牽動,如同幽靈般穿過一道道快速跳躍的線條,方位在不斷轉變。
直到她看到一只幼小的橘貓,背朝著她,似乎正在埋頭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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