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姜桃就去找了余甜。

        “幫你請一天假？”余甜聽了姜桃的要求后奇怪地打量著她，“怎么啦？你這不都來了，是一會兒還有啥事嗎？”

        “對，我有重要的事要辦。”

        “好吧好吧。”見她不愿多說，余甜也沒有強求，只是應承下來，“等周大師傅來上班了我就幫你跟他說！”

        把這邊的工作安排好后，姜桃就徑直去了鋼鐵廠。

        “哎，你是？”

        剛要進門，門衛大爺把她攔了下來。

        “哦，廠長是我姑父，我來找他說點事情！”姜桃面不改色心不跳。

        “廠長？”看門大爺有點不太相信——這小姑娘不會是誆他的吧？

        “大爺，你干嘛呢？攔著不讓我進去！”姜桃見他這樣，嘴一撅就滿臉的不開心，“你還不相信我說的？難道我長得像什么打秋風的鄉下人嗎？”

        這倒沒有。

        這小姑娘一看就是嬌滴滴的城里姑娘，長得漂亮白皙不說，光看那手，就是地也沒有下過的人！

        只是……

        “廠長前些天還給我們開過大會，要好好查驗進門的人呢……”

        姜桃一聽這話，心中一凜：看來是真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吶！面上卻不露分毫，而是瞪大眼睛，一副驕縱的模樣：

        “什么？大爺，你會不會變通啊！我姑父說了讓你們好好查驗，那肯定是為了防止不著調的小混混街溜子或者什么鬧事的人進廠里，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這樣子，這身板，是能鬧事的嗎？是要防備的嗎？”

        “況且我姑父就是廠長，你還不許我進？”

        大爺被她說的也覺得有些道理——這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風浪啊！但林廠長嚴肅的警告聲言猶在耳……他想了想，委婉道：“那要不……我告訴廠長一聲，問問他……”

        “大爺，”姜桃忙打斷他，“您再跑去我姑父那里，我在這里等著不累的？”

        “我騙你混進去能干什么哦！我真是找我姑父有事。您要實在不信，我來跟你說說，我姑父是不是叫林剛，有一兒一女，女兒叫林婉清，現在在紅星村里下鄉當知青！長得高高瘦瘦的，溫溫柔柔一姑娘！”

        大爺看她說的有板有眼，內心信了八分，又聽她說：“如果再不放她進去她可要告訴她姑父了……”的話，忙松了口：

        “哎呀，行行行，我放你進去吧直接。不過你進去說完了事兒可要快點出來啊！”

        “好嘞，我去去就回！”姜桃答應一聲，就趕緊閃身進了鋼鐵廠。

        鋼鐵廠還蠻大的，半邊是職工宿舍，半邊是生產車間。姜桃轉悠了一番，卻感覺沒什么特別的。

        也是，就算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肯定也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讓人發現。

        正在她沉思之際，卻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了思緒：

        “喂，你是誰啊？干什么不上工，在這里亂晃？！”

        是一個很稚嫩的聲音。

        姜桃回頭一看，一個小胖子抱著球惡狠狠地盯著她看。

        “你又是誰啊？憑啥說我？”姜桃正煩著呢，根本不想理這種熊孩子，翻了個白眼。

        “啊！！壞女人，偷懶鬼！”小胖子哪里受過這種委屈，登時就氣炸了，大吼，“都是因為你們這么偷懶，我爹我娘才要天天干活，不能陪我！”

        “天天干活？你爹你娘都是這里的工人？他們不陪你？”

        “你還好意思說！就是因為你們偷懶，我爹我娘每天晚上都要夜深了才回來！”

        夜深了才回？

        不對。

        如果僅僅是加班的話根本不會這么晚回來——鋼鐵廠才剛招了那么多農村勞動力，不可能還需要職工通宵加班。如果長期這樣，職工首先就會爆發了。

        她眼神閃了閃，繼續套小胖子的話：“可是你爹娘干活多，拿的錢也多啊！”

        “你胡說，他們拿的錢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就有意思了，工資不變，還要加班，他就不信這些員工愿意？

        “你還小，不知道。”姜桃故意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他們是不是晚回來的時候還會帶點東西給你吃？”

        小胖子沉思了一會兒，有些炫耀地道：“哼，這你倒是說對了！他們有幾次回來，確實給我帶了福祥盛燒雞！”說著，得意地看向姜桃，“你不知道福祥盛燒雞是啥吧？哼，我才不會告訴你！”

        姜桃走出鋼鐵廠的時候還在沉思。

        看來這里面還真是有很大的問題。職工莫名其妙深夜歸來……是要幫林剛做什么事吧？

        再聯想到最近鋼鐵大量流入黑市……

        已知，鋼鐵肯定是從林剛這邊流過去的。那這么多的鋼鐵，總要有人運輸吧？還不能太顯眼，那多半就是深夜偷偷運的。

        運輸的時候，黑市這邊肯定會派人接收，但是運出鋼鐵廠的話肯定也需要鋼鐵廠這邊派人運。就算是不派人，肯定也會想著派職工跟著去觀察監視……

        難道這小孩的父母正好就是林剛派出去運輸鋼鐵的人？

        姜桃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靠譜！

        顧不得什么，她趕緊跑回了國營飯店。

        “哎？姜桃桃？你咋又回來了？不是說有事請假嗎？”余甜一看到她就疑惑的開口。

        “回來是問你個事！”姜桃來不及平復急促的呼吸，一把抓住余甜的手腕，“你知道‘福祥盛燒雞’是什么，在哪里賣的嗎？”

        “福祥盛燒雞？你知道的還挺多嘛！”余甜驚訝了一瞬，就打趣她。

        姜桃眼睛一亮：問余甜果然是對的！她剛剛就想到，余甜是城里人，肯定知道一些城里特殊的地點——福祥盛燒雞，聽起來像個牌子，肯定有個固定的地方售賣！

        只見余甜壓低了聲音：“我也沒親自吃過。只是聽人說，有個比較有名的廚子私下里會做燒雞賣，賣的久了，人家都叫它福祥盛燒雞。”

        “好像就在街東那塊……”

        “旁邊有黑市嗎？”姜桃急切地打斷她——小胖子的父母大晚上的不可能穿過大半條街去特意給他買燒雞，能買一定是因為賣燒雞的地方和他們接頭的地方很近！

        他們接頭的地方應該就是黑市了，賣燒雞的人，雞的來源也是個麻煩事，他也大概率會在黑市周邊售賣，以此保證穩定的貨源……

        這不就對上了？！

        所以姜桃敢斷定，那周邊必然是有一條黑市存在的！

        果不其然，余甜證實了這個想法：“對啊，旁邊一二百米的地方吧，就有一條黑市。”

        行了！

        姜桃如釋重負——現在就是來驗證她的想法了！不過她有預感，她的想法一定是對的！

        “行，甜甜，我先走了！”

        余甜看著姜桃跑走的背影，有點摸不著頭腦——她這是咋了？

        不過很快就有客人進來了，她忙著招呼客人，也就沒有去細想這件事情，很快將其拋之腦后。

        眼看客人一波波走掉余甜正準備坐下來休息休息呢，卻見門口又走進來一人。細細一瞧，還是熟人！

        “來吃飯？吃啥？”

        陸明征也見到了她，禮貌的點了點頭。“一碗面就好。”說著環顧四周，沒發現熟悉的那個人。

        “姜桃桃呢？”

        “她今天請假了，整個人奇奇怪怪的。還跟我打聽福祥盛燒雞，哈哈哈說的我都心動想吃了！”因為是熟人，余甜特意幫他把面端到了桌前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燒雞？

        陸明征不禁莞爾，并沒有多想什么。請假出去吃燒雞，還真是像她的風格！

        結果等到晚上回村的時候又遇上了姜桃的三哥。

        “陸知青！”

        姜三哥主動跟他打了聲招呼。現在陸明征當了記分員，村里的人又對他觀感不錯，遇見了基本上也都會打聲招呼。

        陸明征應了聲，就見姜三哥自然而然地和他并肩往前走。

        “真羨慕幺妹！都交上城里朋友了！”走著走著，他突然感嘆。

        “得了個城里崗位。說是今天工作忙，國營飯店會開到很晚，要去她朋友家住呢！”

        “姜桃桃今晚不回來？”陸明征聽了疑惑地反問。余甜不是說姜桃桃請了假？工作忙又是什么情況？

        “啊，是啊。”姜三哥雖然有點奇怪陸知青的反應，不過也沒想太多。“她今天下午專程跑回家來說的呢……你說她也是傻，讓人帶個消息回來不就成了？”

        陸明征聽著，沒有再回話，深深皺起了眉頭。

        眼看天色一點點黑下去，陸明征吃完飯就躺在了床上。想著姜桃桃的事，越想越不對勁。

        她明明請了假，卻要說工作到很晚；甚至連晚上都不回家了。看今天余甜的意思，估計也根本沒有“到余甜家睡一晚”這一出！

        她一個女孩子，大半夜不回家在街上游蕩？怎么住？

        今天還打聽福祥盛燒雞……那旁邊可就是個黑市！

        想到這里，陸明征再也睡不著了，如坐針氈。一個翻身鯉魚打挺般坐起身來，穿上外套就往姜家跑。

        “姜大隊長，姜大隊長！”陸明征急切地敲門。

        “什么事？啊，是小陸啊，咋了？”姜大柱睡眼惺忪的來開門，見來人是他楞了一下。

        “我不太舒服，想去趟城里的醫院！”陸明征捂著耳朵，“耳朵突然特別疼……”沒辦法吶，知青們離開村子肯定是要大隊長開介紹信或者同意的。裝作耳朵疼也是無奈之舉——要是肚子疼或者其他地方疼，依姜大隊長的性子是肯定要跟他一起去的。耳朵疼雖然扯了點，但好歹不影響一個人的行動。

        果然，即便是這樣姜大隊長還是提出要陪他一起去。在被他拒絕三次之后才放棄。

        陸明征沒有自行車，只能快速地跑去城里。

        幸虧他體力不錯。但即便是這樣，等他終于到達福祥盛燒雞時，汗水也浸濕了他的衣襟。

        他一眼就看到了貓著腰躲在墻邊的少女。

        這其實是個很美的畫面——月光灑在青石磚面上，反襯的少女大大的眸子更加靈動有神。夜色掩映間少女仿佛誤入塵世的精靈，美好的不可方物。

        但陸明征腦海里什么也不想了，什么美麗全都沒了。

        他望著鬼鬼祟祟蹲在墻邊的少女，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即便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也足夠聽出他聲音中的怒火——

        “姜桃桃！！！”

        就見少女一個激靈，瞪大了眼睛向他看來，表情如活見鬼一樣驚恐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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