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顯然是有預謀的，吳剛應該知道他們今天聚會，就等著他落單。

        周尚嶼和吳剛的恩怨要追究到還在上初中的時候，那時候周尚嶼還比江清野矮一級。

        為了幫江清野打飯，周尚嶼經常從教室后門偷溜出去，和初三的一起搶飯，免得江清野總是吃一些沒人打的剩菜。

        江清野因此說過他好幾次，但那時候江清野還寵著他，很少真的生他的氣，周尚嶼常常聽了就忘。

        有一次他也去搶飯，結果遇到了個插隊的，也就是吳剛。

        兩人因為這個事打了一架，那時候周尚嶼還沒長高，挨了揍哭著去找周尚嶼告狀。

        他只是想讓他哥哄哄他，沒想到江清野找到吳剛把人打了一頓，還把腦袋打出血了。

        吳剛家長知道后鬧到學校，江清野沒有家長給他撐腰，周易君又不太愿意出面，只打個電話賠了錢，導致江清野最后被取消了保送高中的資格。

        雖然最后江清野還是考上了最好的高中，但周尚嶼一直忘不了江清野那天獨自面對對方父母責罵時孤獨的樣子。

        當時校長不讓他進去，他就一直在門口守著。

        等江清野出來，他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江清野的手很涼，和他的表情一樣。

        周尚嶼害怕極了，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嘴里不停道歉。

        江清野掙開他的手，臉上呈現出不符合那個年紀該有的疲倦，他說：“周尚嶼，你以后乖點，行不行？”

        那之后周尚嶼和吳剛就成了死對頭，私底下兩人又打了不少架，只是在江清野面前周尚嶼變乖了。

        周尚嶼不止和吳剛打架，還和校外的人打。

        他刻意研究過打架這東西，打起架來既講究招數又不要命，很少會輸，就算輸了也不會再找江清野告狀了。

        “少說廢話，一起上。”周尚嶼仰了仰脖子，以一種俯視的姿態，不屑地看著他們。

        “都給我上，打到他爬不起來為止！”吳剛一聲令下，率先沖向周尚嶼。

        另外四個人跟著沖了過去，他們只會使用蠻力，從各個方向襲擊周尚嶼。

        周尚嶼輕松躲過攻擊，手腳好像也長了眼睛一樣，手上抵御攻擊，腳下發出攻擊，每一次都用了狠勁，打得對方不敢再進攻。

        最后還是周尚嶼贏了，五個人都趴在了地上，但周尚嶼身上也掛了彩，尤其是臉上，右眼已經腫了。

        但這并不影響他以勝利者的姿態鄙視這幫以多欺少還失敗了的渣滓。

        周尚嶼整了整被扯歪的衣領，緩步走到吳剛面前，翹起拇指倒著向下點了點。

        “他媽的，你給老子等著！”吳剛躺在地上扭成蛆了，還不忘瞪人放狠話。

        “loser，forever”周尚嶼用標準的美式發音說，鄙夷地勾起嘴角，踩過他的胸膛離開了這條街。

        回家之前，周尚嶼就預料到了周易君會對他臉上的傷大驚小怪，所以在開門發現燈還亮著的時候，他立刻精準地捂住了他爹的嘴。

        “別喊，都是小問題，我野哥睡著了吧？”周尚嶼說著，伸長脖子往江清野的房間看了一眼。

        應該已經睡著了。

        周易君瞪著眼睛扒拉他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什么。

        “爸，你答應我別喊，我就放開。”周尚嶼悄聲說。

        周易君閉了閉眼睛，無奈點頭，周尚嶼這才松開手。

        “哎喲喂，我的祖宗，你這又跟誰打架了？不是去唱歌了嗎？”周易君嘴剛得到自由就喊了起來。

        他上上下下把周尚嶼摸了個遍，心疼得直抽抽，“給爸看看，都傷哪了？哪個王八羔子打的啊？”

        周尚嶼無語扶額，皺眉道：“都說了讓你小點聲，你再這樣我走了啊。”

        “走？你走哪去？這是你家你要走哪去？”周易君瞪直了眼睛，聲音提得更高，拽著他的胳膊抱怨道：“該走的不走，當成寶的天天不著家，心疼死我算了。”

        “爸！”周尚嶼又氣又無奈地喊了他一聲，拉著他往臥室走，“走走走，要看進臥室看，真是服了你了，大男人有什么好心疼的……”

        后面的話江清野就聽不見了，他聽出來周尚嶼受傷了，本來想出去看看的，然后就聽見了周易君的那句話。

        “該走的不走……”江清野靠著門低念了一遍，視線落在床頭柜和周家父子一起拍的合照上。

        或許他是時候該走了，這個家從來就不屬于他。

        周尚嶼回到臥室，借口說在路上摔了一跤。

        “什么跤能摔成這樣？眼睛都摔腫了。”周易君明顯不信，“你老實告訴爸爸，你都畢業了，我也不可能去找你老師麻煩，我就是擔心你惹了不該惹的人。”

        “哎！”周尚嶼看著他爸勞心的樣子嘆了一口氣，“沒有，就是跟吳剛那小子打了一架。”

        周易君一副‘我就說’的樣子看著他，“你不是比他厲害嗎？怎么這次被打成這樣了？”

        他也知道周尚嶼總是和吳剛打架，兩家大人還有存在點競爭關系，但是多數時候都是周尚嶼取勝，他也就沒多說什么。

        “他叫了人埋伏我唄，還不是被我打趴下了。”周尚嶼不屑地說。

        “尚嶼啊，你現在已經高考完了，也是個成年人了，別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打架了，遇到事最好還是講道理。”

        周易君語重心長地嘆息道：“也不知道我還能陪你多久，要是我以后也不在了，你再這樣就沒人管你了。”

        “你嘮叨這些干什么？我都說沒事了，你趕緊休息去吧。”周尚嶼不耐煩地說。

        “等會兒，我先給你上點藥。”周易君找來醫藥箱。

        看著周易君瞇著眼睛小心給自己涂藥的樣子，周尚嶼突然覺得剛才的語氣太過分了，小聲找補道：“爸，我真沒事兒，人老中醫都說了，年輕人多打架，筋骨才煉得牢實。”

        “別亂動！”周易君按住他的腦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就會胡說八道，哪個老中醫說了這種話，我現在就去拆了他的招牌。”

        周尚嶼傻笑了幾聲，突然想起來什么，問他爸：“爸，野哥他爸到底為什么離家，你真不知道嗎？”

        他以前也總問這個問題，只是他爸每次都敷衍著不肯說，說他是小孩，不讓他關心大人的事。

        “他們來這兒的時候就是孤兒寡母了，我上哪知道去？不過男人丟下老婆孩子不要，還能因為什么？指不定是被哪家小妖精勾搭走了。”周易君撇撇嘴說。

        或許真的是因為他成年了，周易君這次的回答有了不一樣的內容。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爸我這么忠貞的。”周易君又得意道。

        這話聽起來有點滑稽，但是周尚嶼沒反駁，他爸說的是事實。

        如果不是因為他爸的忠貞，說不定他早就有后媽了，小日子肯定沒現在舒坦。

        說起來，江清野他媽當時還差點成他后媽了，那江清野就是和他一個戶口本的哥了。

        “好了，早點睡覺吧，別一放假就放飛自我。”周易君收拾好藥箱，在兒子頭上摸了一把。

        “知道了，您也快去休息吧，您這把年紀就別總跟著我熬夜了，吃不消。”周尚嶼笑著說。

        “臭小子！”周易君往他額頭上杵了一下，也跟著笑，他這兒子怎么看都是塊寶貝疙瘩。

        周易君離開的時候把燈也關了，整個房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周尚嶼在這片黑暗中，回憶起了和江清野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周尚嶼剛五歲，江清野和他媽剛搬到他們家附近，有喜歡管閑事的鄰居想拉媒，還沒給當事人說，就先給周尚嶼說了。

        “尚嶼，姨給你爸說了個老婆，你就要有媽了，還有個哥哥，高興不？”那個人對周尚嶼說。

        周尚嶼的親媽是難產死的，周尚嶼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得知對方是剛搬來的漂亮哥哥后，他高興得多吃了兩碗飯。

        結果他從早等到晚，始終沒等到人。

        周尚嶼第二天找到那姨一問，原來是人家不樂意。

        周易君其實也不樂意，只是還沒到問他的那一步，這事兒就吹了。

        五歲的周尚嶼嘗到了失落的滋味，放學沒回家，跟著漂亮哥哥走了一路，最后被發現了。

        周尚嶼賣乖，張著紅潤的小嘴夸人：“哥哥，你長得真好看，可以當我哥哥嗎？”

        他小時候就是個顏狗，這要換個長得磕磣的，上門求著給他當哥他都不要。

        周尚嶼就迷江清野。

        六歲的江清野皺眉看著他，搖頭：“我當不了你哥。”

        “為什么呀？”周尚嶼也皺眉，奶聲奶氣地問：“為什么你不能當我哥哥？”

        “因為我們的父母不一樣，不是同一個人。”江清野說。

        “那我把我爸爸給你，你把你媽媽給我，我們父母就一樣了呀。”周尚嶼覺得自己想了個好主意。

        “不，我不愿意。”江清野簡短又無情地說。

        “為什么？”周尚嶼不高興地問，扁著嘴像只小鴨子。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捂住兩只眼睛問：“是因為我的眼睛嗎？還是因為我爸爸肚子上有肥肉”

        不等江清野回答，他又嘟囔：“可是你還不會笑呢，長得好看有什么用？你媽媽還有白頭發，我都沒嫌棄你們，而且我爸爸做飯可好吃了，我也可乖了。”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江清野懶得跟他多說，轉身就走。

        五歲的周尚嶼看著他的背影哭了，現實里的周尚嶼也哭了。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現在又哭醒了，他記得剛才還哭得抽抽來著。

        實再是有點丟臉，羞恥程度不亞于尿床。

        周尚嶼抹了抹從夢里流到現實的眼淚，摸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才凌晨兩點。

        去浴室洗漱了一下，他再次倒回床上，捂著眼睛想。

        還好，還好當時江清野拒絕了。

        因為現在他已經不滿足江清野只當他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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