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下！”一道中氣不足但很努力提高的聲音響起。

        這聲不是周尚嶼喊的，他是想喊，但還沒來得及。

        他抬頭看向聲音來源，只見對面先是伸出一條細長的手臂拉住了廁所的門把手，隨后一道清瘦的身影從人后擠了出來。

        “小、小偷，他是小偷。”那人著急地說。

        是個皮膚黝黑的小男生，五官長得還不錯，但是因為太瘦有點脫相，身上穿著洗得發黃的白t和一條打了補丁的藍色校褲，這褲子明顯短了，男生腳踝上都露出一大截。

        他手臂上的青色經絡突起，手臂不停顫抖，眼看就要拉不住了。

        周尚嶼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瘦的男生，而且年紀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忙上前幾步給他加了把手。

        男生感激地看他一眼，松了一口氣。

        見門合不上，廁所里的胖子只好出來，目露兇光地瞪他們，“干什么你們？想插隊？”

        “閉嘴！你自己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嗎？”周尚嶼比他更兇，轉而看向男生，“你，再說一次，你剛才看見什么了？”

        侯路膽子本來就小，見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我、我看見……”

        “好好說話，別結巴，哥罩著你！”周尚嶼鼓勵他。

        “嗯！”男生再次感激地看他一眼，深吸了口氣，看向胖子，“他偷了這位大爺的錢包。”

        說著，又看向原本在人群中看戲的老大爺。

        老大爺頓時驚得張大了嘴，接著慌張地周身摸索一番。

        “哎呀，我的錢包，我的錢包真的不見了！”老大爺著急叫喊起來，過去急急拉住胖子，兇悍道：“賊娃子，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錢，快還給老子！”

        “滾你的，誰拿了你的錢？無憑無懼的，憑什么說我拿了你的錢？”胖子還在狡辯，卻不敢正視他們，只是眼神兇狠地瞪著壞了他好事的兩人。

        周尚嶼不甘示弱地回瞪他，“瞪什么瞪？等去了警局看你還怎么狡辯！”

        這時，乘務員也過來了，了解了事情真相后，開始在胖子身上搜查，一開始還搜不出東西，在侯路的提示下才找出來。

        周尚嶼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走到他身邊，咬耳朵似的聲音問：“兄弟，你怎么知道他藏在哪？”

        耳畔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侯路驚得連忙想后退，手臂卻被人拉住了，他只得心虛地解釋：“我、我就是眼神比較好。”

        一張臉急得黑里透紅，紅里透黑。

        周尚嶼卻沒多疑，只是了然地點點頭，對他豎起大拇指，“nb克拉斯！”

        侯路這才松了口氣，心里卻還是有點心虛，他不該騙人的，尤其是好人。

        乘務員先押著小偷離開了，說到站再押送警局，到時候還要他們去坐筆錄。

        老大爺說要感謝他們，非要帶他們去他的座位上，送他們一些當地的特產，這放他們離開。

        “對了，還沒問你名字。”回去的路上周尚嶼突然說，“看你年齡跟我差不多，交個朋友唄？我叫周尚嶼。”

        “哦，你好，我是侯路。”侯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侯路。”周尚嶼重復一遍，開玩笑道：“你還真是瘦得跟猴一樣。”

        侯路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摸了摸后頸。

        “你也是去l城上學的新生嗎？”周尚嶼又問。

        只要是他認定的朋友，他不介意主動熱情一點。

        而且他這人就這樣，別人熱他就冷，別人冷他就熱，遇到那種容易害羞內向的，他反而還覺得更有意思。

        聞言，侯路驚喜地抬起頭，“你、你也是嗎？”

        周尚嶼燦然一笑，“是啊，說不定咱們還是一個學校一個系的呢。”

        他也就是一說，但沒想到把學校系別班級報出來，他們還真是在一個班，而且就在同一個新生群里。

        兩人越聊越投入，周尚嶼一時忘了時間，站在車門邊和他聊得火熱。

        江清野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兩個少年有說有笑地靠在門邊，好像認識了好幾年的舊友。

        江清野擰起眉，匆忙走過去，直接打斷二人的交流，“尚嶼，怎么還不回去？”語氣有些不善。

        周尚嶼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散漫開口，“哦，我認識了個新兄弟，剛才一起抓了小偷。”

        “小偷？”江清野眉頭蹙得更緊，視線在他身上游走，臉色更加陰沉，“周尚嶼，你怎么還是這么沖動？”

        周尚嶼聽出了他語氣里的責備，愣了一下，說：“遇到那種事，我總不能看著不管吧？那我九年義務不是白學了？再說人家小猴子都比我勇敢，我必然也不能認慫。”

        江清野：“小猴子？”

        “哦，就是我新認的哥們兒，瘦得像猴一樣。”說著，周尚嶼熱情地勾著侯路的脖子。

        就這么一會兒，就叫得這么親密了？

        “呵！”江清野不客氣地冷笑一聲，譏諷道“以前不知道你這么喜歡出風頭，是不是還有個拯救世界的夢？”

        “我也不知道你說話還能這么……這么陰陽怪氣。”周尚嶼不禁有些意外，后面的話逐漸弱了下來。

        江清野：“……”

        “不是，我這也沒做錯什么，你生什么氣啊？”周尚嶼不解。

        “我沒生氣。”江清野語氣生硬，“只是如果你出事了，周叔會擔心。”

        “但我也沒事啊，你不告訴他不就行了？”周尚嶼滿不在乎道。

        “好，隨便你。”江清野憤憤離開。

        周尚嶼望著他的背影，擰著眉，疑惑不解，“這好端端的，生什么氣啊？”

        “這、這是你朋友？”侯路過來問。

        “不是，是我哥。”周尚嶼回答。

        “哦，真好，我家就我一個。”侯路有些羨慕，“不過，你哥好像生氣了？”

        “沒事，他就這臭脾氣。”周尚嶼也有點生氣。

        侯路點點頭，沒說什么。

        周尚嶼若有所思，也沒說話。

        安靜片刻后，侯路猶豫著開口：“要不……你先回去？”

        “行，那你無聊就過來找我玩。”周尚嶼答應得干脆，“或者我找你也行，你坐哪啊？”

        “我、我沒座位。”侯路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買的站票。”

        “哦。”周尚嶼也不多問，“那正好，你跟我一起過去吧，我們是軟臥，你可以坐那邊。”

        “不、不用了。”侯路連連擺手，“我就坐箱子上就行。”

        “行了，別廢話，我還得回去哄哄我哥，順便你也幫我跟他解釋解釋。”周尚嶼不由分說地推著他走。

        “啊？那、那好吧，我會跟你哥解釋清楚的。”侯路認真地說，“親人要好好相處，不能有隔夜仇。”

        “嗯嗯，走吧。”周尚嶼繼續推著他。

        “等等，我還要拿行李。”侯路說。

        去茶水間取了行李后，他們一起回了軟臥車廂。

        那兩個中年人已經上床了，江清野也躺在床上，側臥背對著他們。

        “去坐吧，那是我的床。”周尚嶼給侯路指了指他的床位。

        侯路點點頭，往床邊走了幾步，但沒有坐下去，反而局促地站著。

        周尚嶼沒看見，徑直走到江清野床邊，俯身在他臉龐，小聲道：“野哥，睡了嗎？不吃點東西啊？”

        江清野閉著眼睛裝睡，沒搭理他，心里窩著一團火，感受到打在臉上的溫熱氣息，心跳卻有些亂。

        “真睡了啊？”周尚嶼小聲嘀咕，直起身子回到床邊，見侯路還傻站著，不禁笑了，“小猴子，你還站著干什么？過來坐啊！”

        江清野：“！！！”

        還把猴子帶回來了？！

        侯路腳剛抬了起來，剛被鑒定睡了的人突然坐了起來，一臉陰沉地盯著他們。

        “誒？野哥，你醒啦？”周尚嶼對周圍的冷氣渾然不覺，嬉皮笑臉地湊過去解釋，“小猴子買的站票，我讓他過來跟我睡一晚上。”

        江清野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聲，提醒：“乘務員要檢票。”

        “沒事兒，這又不犯法，我自己都同意了。”周尚嶼滿不在乎道，問：“你不吃飯就睡，不餓嗎？”

        江清野：“不餓！”

        氣飽了。

        其實氣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哦，好吧。”周尚嶼悻悻道，不再開口。

        他也察覺道江清野心情不好，但是不知道原因，總不能就是因為他抓小偷吧？

        回頭見侯路還愣著，周尚嶼干脆把人拽到床上，又翻出小零食給他。

        “你也還沒吃飯吧？”他關心道。

        “嗯，還沒有。”侯路嚅囁回應，坐得很不自在。

        他能明顯感受到對面不善的眼神，不知道周尚嶼怎么能視若無睹？

        “那我去給你泡碗面，剛好我剛才也忘了。”周尚嶼說著又要起身。

        侯路連忙拉住他，“不、不用了，我有干糧。”

        他有預感，周尚嶼要是走了，他估計會被對面的眼神刀死。

        “什么干糧啊？好吃嗎？”周尚嶼興奮地問。

        “馕，你吃過嗎？”說到自己家鄉的特產，侯路眼神多了幾分光彩。

        “倒是聽過，還沒吃過呢。”周尚嶼說。

        “我帶了很多，你可以嘗嘗。”侯路高興地說。

        說完就彎腰去行李箱里拿東西。

        “這不是大餅嗎？”周尚嶼眼巴巴地看著侯路拿出來的東西。

        別說，還挺香。

        “差不多，你嘗嘗。”侯路撕下一半給他。

        猶豫了一下，把另一半遞給對面的人，“尚嶼他哥，你、你要嘗嘗嗎？”

        周尚嶼剛咬了一口馕餅，聽見他的話，嗆了一下。

        江清野冷冷地看著，不說話，也不接。

        侯路面露尷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周尚嶼順了順氣，把他手里的馕餅搶過來，“算了，他不餓，給我吃吧，我還沒吃夠。”

        侯路松了口氣，笑道：“我還有很多，不夠你再問我要。”

        “嗯嗯。”周尚嶼連連點頭。

        兩人就著剛才那大爺給的手撕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江清野看了一會兒，摸出煙離開了，站在車門邊的時候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他到底在生什么氣？

        等他回去的時候，那兩人已經擠在一張床上睡了。

        火車的燈也熄了，視線昏暗不清。

        江清野在床邊站了一會，彎腰，把人抱去了他的床上。

        自從腦袋受傷后，周尚嶼睡覺都特別死，很難被吵醒。

        現在就算是被人抱起來了也沒醒過來，不過睡在他旁邊的侯路卻醒了，詫異地看著江清野，“你……”

        “別說話！”江清野眸色清冷地看他一眼。

        聞言，侯路立刻捂住嘴，隨后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小心地把人放在床上，江清野側躺在外面，枕著手臂看向睡夢中的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眸色微動，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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