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不是小涵涵嗎？今天早上怎么沒看見你啊！”一道熟悉的煩人的聲音由遠及近。

        莫筱月聽出來了，是早上電梯前那個嘴欠的挑事男。

        林雨涵有點不耐煩，看起來并不是很想搭理這個人，道：“為什么非要讓你看見啊，哪涼快哪呆著去！”

        “哎，這位美女是誰啊？看著眼生啊！哪個科室的？”挑事男并不在乎林雨涵的不耐煩，反而注意到了莫筱月。

        莫筱月心道，你可算撞到槍口上了。她微笑著看著挑事男，眼神卻冰冷，緩緩道：“我是肝膽外、新來的。”她加重了“新來的”三個字。

        果然挑事男開始心虛了，撓了撓頭：“啊！肝膽外的啊！歡迎歡迎啊！這…這咱們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哈！你們慢慢吃，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就灰溜溜地跑了。

        “誰跟你是一家人，真不要臉……”林雨涵嘟囔。

        “他是？”莫筱月還是有點好奇。

        “他叫朱離州，隔壁肛腸科的。就是個事兒精八卦男，什么事傳到他那里全院都能知道，我們都管他叫朱大嘴。學姐你離他遠點，省著他編排你！”林雨涵咬牙切齒道。

        “行，我離他遠點。”莫筱月笑道，她還真不想離這挑事男多近。

        說著說著兩人都吃完了飯，莫筱月環顧四周，發現顧恒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她有些失落。

        回到辦公室，莫筱月看見吳莉莉湊在趙觀言那不知道說些什么，郭小天拿著一瓶酸奶遞給了身邊的林雨涵。

        “給你的，你愛喝的味兒！”郭小天笑著說。

        林雨涵臉紅著接了，一邊接一邊說：“誰愛喝了，瞎花錢……”林雨涵害羞著跑回座位。

        莫筱月有些感慨，愛情前的朦朧總是讓人臉紅心跳，一杯簡簡單單的酸奶可以讓兩個人樂一下午。

        她的思緒不禁飄遠，飄到那個讓她臉紅心跳的中午。

        高二的某個中午，教室里沒有人，吃完飯的莫筱月的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背單詞。突然“咚”的一聲，眼前扔過來一杯奶茶。

        她嚇了一跳，瞪向扔來奶茶的那個少年。

        少年顧恒摸了摸鼻子，看似冷酷道：“喝！”

        “什么？”莫筱月故意裝聽不懂。

        “不會看？奶茶！喝！”顧恒拿過吸管插了進去。

        “為什么買奶茶啊？我沒說要喝。”莫筱月道。

        “我非要給你買不行？快嘗嘗好不好喝，我看強子給他女……那啥買來著，看人家喝的挺好……”顧恒難得的有點害羞，耳根紅了起來。

        “哦？強子給誰買的？”莫筱月還在裝。

        “女…女朋友，問…問那么多呢，快點喝！”顧恒開始結巴起來，莫筱月沒見過這樣局促的顧恒，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

        看得顧恒耳朵直接紅透了，他拿起奶茶就往莫筱月嘴邊送。

        莫筱月含著笑，低頭咬住了吸管，很普通的珍珠奶茶，但很甜。

        是真的很甜，平時她喝的奶茶都是五分糖，冷不丁一下全糖她沒能接受，于是輕皺了一下眉。

        “不好喝？”一直盯著莫筱月的顧恒自然沒有錯過她皺眉這個細節，問道。

        “好喝，就是有點甜。”莫筱月不忍打擊滿懷期待的顧恒，安慰道。

        “我嘗嘗有多甜。”說著就拿過奶茶直接就喝了。

        莫筱月看著顧恒直接咬上吸管，她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心也砰砰跳個不停。

        “這哪是有點甜啊，簡直齁死了，也不知道強子女朋友咋喝的！”話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他喝的是莫筱月喝過的奶茶，他噎了一下，臉也開始紅了。

        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同時別開臉，不敢對視。

        氣氛有些尷尬，顧恒先打破了沉默，道：“咳，那個什么，太甜了就不喝了，扔了吧！這奶茶頂我一包煙錢了，下回可不買了！”

        “別浪費啊，挺好喝的，就是甜，一會喝一半兌水就行了！”莫筱月說著攔下顧恒要扔的動作，搶過奶茶，又咬了上去。

        顧恒看著莫筱月，滿臉通紅，掩飾般地找了一本書看了起來。

        “下回再買記得要五分糖，全糖太甜……”莫筱月紅著臉小聲說。

        “啊，哦知道了……五分糖……”顧恒的聲音也沒大到哪去。

        “還有，你書拿倒了……”莫筱月憋著笑。

        顧恒連忙擺正了書，動作太大，乒里乓啷弄得桌子直響。

        莫筱月捂著嘴看著他笑，顧恒也看著她傻樂，濃濃的情感從兩人眼里溢出。后來他們才知道，原來那情感有名字，叫愛情。

        莫筱月把奶茶放到兩人中間，又開始背起了單詞，不過她的嘴角一直翹著。顧恒假裝看著書，又假裝不經意般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喝完放回了二人中間。

        莫筱月自然地又拿過奶茶，喝了一口。

        就這樣，兩人一口接一口地分完了一整杯甜得發齁的奶茶，誰也沒說話，卻好像什么都說了。

        時過境遷，莫筱月再沒喝過一杯那么甜的奶茶，即使是全糖，她喝起來都是苦的。十二年間，她終于明白了，甜的不是奶茶，而是愛情。

        思緒回籠，她低頭看著手里的冰水，無奈一笑。她的目光又不由得移到了那扇門上，想透過那扇門，再看一眼當初的少年。

        就這樣，她和當初的少年又直直對上目光。

        莫筱月簡直無地自容，偷看再次被抓包，她趕緊低頭走回位置。

        “咚、咚、咚”，腳步聲在莫筱月身邊停下。

        “我去查房，一起。”顧恒說完轉身就走了。

        現在的顧恒簡直惜字如金，話都不想和莫筱月多說，還是之前的顧恒可愛，還會害羞。莫筱月一邊跟他走一邊想。

        顧恒帶著她彎彎繞繞拐到了住院部，挨個查了遍房，到最后一個病人房前，他冷冷地說了句：“記得路，下次沒人帶你走了。”話落就進了病房。

        莫筱月這才意識到，顧恒這個副主任沒必要下午過來查房，原來他是想帶她認路。為什么不直接說？性格還是這么別扭。

        最后這個病人就是莫筱月心心念念的那個肝癌患者，她正好來了解一下情況。

        “李根福，感覺怎么樣？”顧恒的語氣不再是對莫筱月那般冷冰冰，帶著點關切問道。

        病床上躺著的男人聞聲勉強咧開了嘴，強打起精神地說：“就那樣吧……”李根福面色暗黃，極度消瘦，臉上像是只有一層皮，只剩皮包骨，可腹部卻高高隆起，整個身體比例極不協調。

        莫筱月知道這是肝癌晚期的癥狀了，她又想起了外婆，當年外婆最后也是這么瘦的樣子。

        李根福的家屬坐在床邊，十分憔悴，看著好像是他的妻子。眼睛腫著，不知道哭過多少次，神色怏怏地給李根福疊衣服。她的衣領洗得發白，袖口磨得起了邊，看樣子不是個富裕家庭。

        看到兩人進來，張霞朝兩人笑了一下。

        顧恒沒有再多打擾李根福，而是把他的妻子張霞叫了出來。

        張霞一出病房就哭了出來，在病房里強忍著淚水，可一出來，絕望無助瞬間淹沒了她。“大夫，他是不是沒剩幾天活頭了？”張霞顫抖著聲音問著。

        “他的情況雖然不太樂觀，但我們還在努力制定適合他的治療方法。現代醫學發達，總能找到辦法的。你也注意身體，不要累垮了，到時候沒人照顧他了。”顧恒語調平緩，甚至有些溫柔。

        顧恒這個話說得得體，沒直接說李根福不能救，卻也沒明確地說有方法救，他想給他的家人一點活下去的盼頭。不多，卻能給她繼續堅持下去的力量。

        張霞一聽，眼淚更多，她不敢放聲大哭，怕李根福聽到，她就這么捂著嘴壓抑地哭著。

        “大夫，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我也想堅持，可…可這大醫院一天的住院費太貴了，我們這些年攢的錢全花完了。親…親戚朋友能借都借了，現在我都不敢…不敢跟他們聯系，怕還不上錢。我們就想實在沒希望，就……就……”她哭得痛苦，聲音斷斷續續，可她始終說不出“不治了”那三個字。

        一條生命，沒人能說放棄就放棄。

        可“錢”這個字總是殘忍的，它是人紙醉金迷的基礎，卻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莫筱月張了張嘴，想告訴這個可憐的妻子，有辦法治的，別放棄。

        剛要發聲，顧恒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說。莫筱月閉了嘴，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沖動了，在沒有確定肝移植的方法是否可行的前提下，這句話有可能是對這個家庭的致命一擊。

        因為一旦不可行，他們就會瞬間從期待的高峰墜落至谷底，沒有什么是比給了希望后又讓人失望更難以接受的了。

        顧恒拉著莫筱月的胳膊沒松手，看向張霞，堅定地說：“我理解你的難處，但只要有一點希望我們都不會放棄的。院里特殊的援助政策，如果你們符合要求，就能省去一大筆治療費用甚至全免。我會跟院里申請，在結果下來之前，請你們一定要堅持下去。”

        莫筱月看向顧恒，突然間意識到，他和少年時不一樣了：成熟、睿智、冷靜。原來長大的他是這樣的啊！

        張霞連聲道謝，哭得更兇了，但眼里卻有了不一樣的光芒。

        顧恒又安慰了幾句就帶著莫筱月走了，轉身的時候松開了拉著她的手，莫筱月瞬間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真的有援助政策嗎？”莫筱月怕氣氛尷尬，努力找話題。

        “有的，不過申請起來比較麻煩，證明材料要挺多的。”顧恒恢復了冷冰冰的語氣。

        莫筱月想了想，道：“都要什么材料，我去幫忙弄！”她真的很想幫幫這個可憐的家庭，因為李根福總讓她想起外婆來。

        顧恒停下腳步，看了看莫筱月，說道：“我會整理好給你。弄好之后還是多了解患者的身體情況，畢竟還沒有確定治療方法。如果你想進行肝移植，就要有理由說服大家，不要說空話。”

        顧恒看出了莫筱月的想法，他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我會的！”莫筱月看著顧恒，眼里閃著光。

        顧恒，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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