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喝完酒有些晚了，莫筱月醉醺醺地躺在床上。

        她不是很能喝酒，喝完酒臉會很紅，頭也會很疼，有點輕微酒精中毒的癥狀。所以她很少喝酒，難過時她不會借酒消愁，她只能硬挺，挺不過去就吃安眠藥睡一覺。一覺醒來，就感覺什么都忘了。

        今天喝了酒，思維有點發散。她今晚難得沒想到顧恒，反倒想起了邵小飛口中的那個軍官。

        軍官叫程煜照，是莫筱月去的部隊的一個連長。當時莫筱月跟著老師先去進行了一周的義診，后來部隊組織急救技能大賽，她就被留下當士兵們的老師兼比賽評委。

        她給士兵們上課，自然能接觸到他們的長官，就是程煜照。程煜照給莫筱月的第一印象就一個：像顧恒。

        程煜照太像顧恒了，不是五官位置像，而是神似。尤其是程煜照不說話，眉眼低下的時候，簡直就和顧恒是一個樣。

        莫筱月指導完士兵，她就會坐在操場上看程煜照練兵。她透過程煜照，看的是另一個人。

        程煜照對于這么一個老盯著她看的女醫生并沒有太多的關注。

        后來程煜照外出做任務在森林中失聯了，她跟著軍隊的人幫著找，準備找到后對他進行救治。可她體力不太行，沒跟上大部隊反而摔下了山坡。

        可卻誤打誤撞找到了程煜照，程煜照當時受了很嚴重的傷。她給他包扎后兩人又一起度過了一個夜晚，第二天一早被搜山的軍隊找到了。

        莫筱月本就因為摔下山坡受了傷，又在林子里凍了一晚上，回來就發起了燒。但也因為這次生死之交，程煜照對莫筱月的態度明顯親近了不少。

        莫筱月卻很不適應這樣的親近，程煜照越靠近，她就越遠離。

        她能感覺出程煜照對她的不一樣，但她不愿接受，她一直在躲。有些拒絕不用說出來就很明顯了，程煜照也明白，就一直跟她保持著正常的朋友關系。

        莫筱月的指導結束了，離開了部隊，卻沒跟程煜照斷了聯系。回國前兩人還打過電話，只不過兩人都明白，他們的關系只能到這一步了。

        一個不想，一個不敢。

        迷迷糊糊間，莫筱月就睡著了，夢里有一個穿著軍裝的人背對著她。她喊了一聲：“照哥？”

        那人靜了靜，一直沒有回頭，她就這么看著對方的背影。

        許久，那人轉過頭，是顧恒的臉。

        “顧恒……”莫筱月怔愣住，穿著軍裝的顧恒，真的很帥。

        “照、哥、是、誰？”顧恒冷冰冰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問道，眼中滿是戾氣，恨不得直接把莫筱月吞進去。

        莫筱月瞬間驚醒，她受不了顧恒這么看著她。猛地起身，她摸了摸還在狂跳的心臟，真是要嚇死了。

        她緩了一會才發現已經天光大亮，她連忙起身收拾，出了房門看見邵小飛在廚房忙活。

        “這么早？沒到時間呢，你還能睡一會。”邵小飛拿著個鍋鏟問道。

        “算了，不睡了，還是早點上班吧！”她可不敢接著睡了，心臟現在還沒緩過來呢。

        匆匆吃了飯，莫筱月就去上班了。這一天莫筱月能躲著顧恒就躲著，眼神對視上她就感覺撤開，頗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一直這樣過了兩天，直到顧恒把她叫進辦公室。

        “院里同意手術了，□□那邊也確定了，家屬那邊怎么說？”顧恒公事公辦地問。

        “家屬那邊一直在等手術，手術日期定了嗎？我好去通知家屬。”莫筱月欣喜地回道，她就知道，手術會做的。

        “下周一，老師主刀，我一助，你二助。好好準備一下。”

        “好的，我會好好準備的！”

        顧恒沒再說話。

        莫筱月一看沒話說了，趕緊準備轉身走。

        “你躲我？”顧恒冷冰冰的聲音從后背傳來，凍得莫筱月想打冷顫。

        “沒…沒有啊，你想…想多了，我躲你干什么……”莫筱月干笑道。

        “莫筱月，我記得我說過，你撒謊的時候會結巴。”顧恒還是很冷漠。

        莫筱月閉了閉眼，想他什么時候說過呢？好像是十二年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時過境遷，莫筱月還是沒有長進。

        莫筱月深呼了一口氣，轉過身面對顧恒說道：“你真誤會了，我沒有躲著你。”這下很流利，就是聲音有點小。

        顧恒很久沒說話，看著莫筱月冷笑了一聲：“行啊，現在進步了，會裝了，我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說完就低下頭，不再理莫筱月了。

        莫筱月心更虛了，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誰裝！”

        顧恒顯然聽見了，一記眼刀就朝莫筱月瞥來，莫筱月嚇得趕緊跑了。

        莫筱月沒有回辦公室，而是趕緊跑去了住院部，她要告訴李霞這個好消息。

        她悄悄打開李根福病房的門，看見只有李霞一個人在。她把李霞叫了出來。

        “院里同意手術了，就在下周一，這幾天你們好好準備一下。別擔心，手術是我們主任親自主刀。”莫筱月對張霞說道。

        張霞滿是感激地拉住莫筱月的手，含著眼淚道：“謝謝……謝謝你們，就算李哥真的沒挺過去，我們…我們也認了……”

        “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莫筱月又叮囑了張霞一些注意事項，讓他們不要太過擔心，放平心態。

        轉眼就到了手術日期，莫筱月這幾天一直在看肝移植的手術教學視頻，她這幾天一閉上眼睛全是肝。

        邵小飛有一次做了胡蘿卜炒肝，她是真的一點都吃不下去了。可算熬到了手術這一天，她也算呼出一口氣。

        進手術室前，她去看了張霞一家。

        她看見李想坐在父親床邊，看著父親不說話。李根福也沒說話，他說話有些費勁，于是只是盯著兒子看。

        父子二人什么都沒說，但互相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不要放棄的情感。莫筱月沒有打擾他們，但剛要走時，李想卻看到了莫筱月。

        “莫醫生，你會上手術嗎？”莫筱月把李想帶到了走廊，李想問她。

        “上的。”

        “謝謝你，真心的。”少年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沉重的責任，眼里卻透著不服輸的勁頭。他的十八歲，注定不平凡。

        “不止是我，大家都很努力，沒人會放棄，你們也一樣！”莫筱月心疼這個少年，本該無憂無慮，卻被迫接受生活的打磨。

        比同齡人更成熟的代價，就是要失去些什么吧。

        “我媽跟我說了，你們都是好人，為了我們一家做了很多。我也知道我爸這次九死一生，但我知道，他都是為了我。他想看我高考，想看我有出息。我不會辜負他的，也不會辜負你們！”李想堅定地看著莫筱月，少年的驕傲，再一次直擊莫筱月的心靈。

        “好，我們都相信你！來，碰一下，就當你也上了手術臺，我們一起努力！”莫筱月伸出手握成拳，示意李想。

        李想笑了笑，也舉起拳，和莫筱月碰了一下。

        兩拳之間，傳遞的不僅是力量，還有信任與希望。

        兩人碰完拳，李想去安慰張霞了，莫筱月轉身走了，去奔赴她的戰場了。

        一拐角，莫筱月看到了顧恒，這一次她沒有躲，他們現在是戰友。

        “看過他們了？”顧恒先開口問道。

        “看過了，都挺好。”

        “緊張嗎？”

        “你在，不緊張。”莫筱月看向顧恒，她說的是實話，顧恒在，她不緊張。

        顧恒愣了一下，沒想到她說得這么直白，隨即嘲諷一笑：“我現在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其實我也看不懂你，我知道當初是我的錯，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了，我只希望你能幸福。”莫筱月心里很平靜，越臨近挑戰，她的心思越平和，有些她覺得難以說出口的話，就這么順了出來。

        顧恒一直沒說話，眼神復雜。

        一直到刷完手兩人上臺，顧恒也沒有說話。

        莫筱月一旦上了手術臺，就自動屏蔽一切干擾，她沒有注意到顧恒看她的眼神，更沒有注意到眼神中流露出的痛苦。

        準備器械的護士好奇地看著兩人，不知道他們有什么過節，顧主任一句話不說就盯著莫醫生看。

        直到霍長林進來，顧恒才收回眼神。

        一切準備就緒，手術開始。

        “切口，暴露手術野。”莫筱月做著前期工作。

        暴露好手術野后，莫筱月的工作就變成了輔助，她負責固定框架拉鉤，配合顧恒離斷肝周韌帶游離出肝臟。

        “解剖第一肝門，注意緊靠肝臟，膽道離斷應在膽囊管水平之上。暴露出門靜脈進行離斷。”霍長林冷靜地解釋與下達命令。

        “門靜脈成功離斷，注意結扎。”顧恒的動作行云流水，語氣也十分冷靜。

        “現在開始解剖第二肝門，游離上、下腔靜脈，注意保留長度。“

        莫筱月在霍長林與顧恒的解釋中不斷配合兩人，拉鉤，協助。哪里需要她，她就要去協助工作。雖然她負責的難度不大，但要時刻保持精力，不能松懈。

        “病肝切除，注意電解質監測，供肝準備。”

        護士拿來供肝，這是另一組手術取下的健康肝臟，已經休整完畢，可以進行植入。

        “止血良好，可以進行移植。”

        “進行肝上下腔靜脈吻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莫筱月臉上滲出汗珠，她集中精力，一刻都不敢放松。

        “膽道吻合完畢，移植完成。”

        眾人都送了一口氣，莫筱月也長呼一口氣，終于完成了。

        她抬頭，看見霍長林笑著看著她，她聽到霍長林說：“不錯，動作流暢，不愧是老吳的學生。”

        “謝謝霍主任。”莫筱月開心地笑了，她看向顧恒，顧恒沖她一點頭，也是贊賞的意思。

        “你收尾吧，縫漂亮點！”霍長林又說，說完便帶著顧恒轉身走了。

        “是！”莫筱月繼續投入，給李根福來了一個漂亮的收尾。

        歷經5個小時，手術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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