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好了工作，莫筱月就要準備去急診報到了。臨走前，她去看了李根福。李根福恢復得不錯，手術后在icu觀察了一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生命體征也在逐步平穩。

        可以說，他的手術成功了。

        莫筱月進了病房，張霞正在疊衣服。相比之前第一次看見她時，她的精神好了不少。那雙眼中，很明顯有了活力。李根福正在睡覺，莫筱月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還沒開口，張霞就發現了她，抬頭朝她一樂，那笑容是質樸又真誠的。

        莫筱月回之一個微笑，她輕聲問：“怎么樣了。”

        “一天比一天精神了，謝謝你啊，莫醫生。”張霞拉著莫筱月的手，眼中又有些濕潤，她不斷地撫摸著莫筱月的手，那手粗糲有繭，硌得莫筱月有些疼，但莫筱月卻無比留戀這一刻的溫暖，她緊緊地回握著張霞的手。

        她最欣慰的時刻，就是成功拯救了一個患者。當看到家屬眼中的光彩時，她會從心底替他們開心。沒有比救人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尤其這個人對她有著特殊的意義。

        她救了這個家庭，也算救了當年的自己吧，這個心結，她想她能解開了。

        莫筱月做到了，她知道姥姥一定能看見，因為姥姥從未遠去。不過是換了個時空、換了個形式，姥姥其實一直在守護著她。

        “越來越好就行，最近我要去急診輪換，時間不長，但總歸這段時間是不在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找顧主任。”莫筱月定了定心神，對張霞說道。

        “好，謝謝……”

        莫筱月趕緊打斷了張霞的話，笑著說：“別再謝了，心意知道了，我就先走了。”

        “哎，好，好。”張霞低頭笑了一下，送莫筱月出了病房。

        莫筱月邊走邊想，她目前沒有什么牽掛了，這個患者交給顧恒，她很放心，或許只有交給顧恒，她才會安心，顧恒從來都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即使顧恒不再屬于她，即使他們漸行漸遠，都不影響她相信他。

        顧恒，給我一段時間吧，希望回來之后，我可以坦蕩地面對你。莫筱月這樣想著，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莫筱月不知道，從她進入病房再到離開，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著她。

        顧恒看著她的背影，輕聲嘆了一口氣。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為什么她總是在離去？為什么她可以頭也不回，如此決絕？為什么她可以說走就走，他甚至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倆現在是個死結，無論如何都解不開。

        下班前，顧恒把她叫進了辦公室。

        “給。”顧恒遞給莫筱月一個胸牌，上面寫著急診科：莫筱月。

        莫筱月接過，看著上面的“急診科”三個字，五味雜陳。

        “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莫筱月一直沒敢看顧恒，她接過胸牌就想走。

        “你……算了，走吧，急診工作量大，照顧好自己。”顧恒想說什么，可還是把話咽了下去，所有想說的話都融入為“照顧好自己”五個字中。

        “好，謝謝。”莫筱月沒有轉身，只是輕聲回答。

        他們終究還是生分到了這個地步。

        莫筱月回辦公室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準備去急診報到了，她收拾到白色水杯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還是把水杯放到了自己的盒子里。

        還是留點念想吧。

        “學姐，我幫你拿！”說著，林雨涵就要接過莫筱月手中打包好的盒子。

        “哪用得著你拿，你快去忙你的吧，不用送我，都在一個醫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弄得好像我離職一樣。”莫筱月攔住林雨涵，笑著輕推了她一下。

        “學姐……”林雨涵又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快打住，我走了，千萬別送我了，太奇怪了，真好像我辭職一樣，都忙吧。”莫筱月看向馬上要過來的郭小天，連忙說道，生怕一個兩個都來送她。

        林雨涵戀戀不舍地看著莫筱月。

        莫筱月揉了揉林雨涵的臉就走了，轉身時她看到趙觀言正看著她，她朝趙觀言點了下頭，趙觀言也笑著回了她一下。

        莫筱月走出辦公室，沒有回頭，她只是多看了一眼顧恒的辦公室，他又把門關上了。

        莫筱月嘆了口氣，徹底走了。

        吳莉莉看著莫筱月的背影，嗤笑了一聲：“裝什么啊？第一還去急診受罪，真能裝！”

        林雨涵一聽這話，立馬就炸了：“吳莉莉你說什么呢！”

        “你管我說什么呢！”吳莉莉也不甘示弱，眼看又要吵起來，趙觀言突然站起來說：“吳莉莉，一會跟我上手術，現在準備一下。”

        吳莉莉一聽趙觀言跟她說話，樂不得地湊了過去，只剩林雨涵一個人氣得夠嗆，她有些慶幸莫筱月走了，不然得了第一之后吳莉莉又得變本加厲地為難她。

        這世道，就是有人無緣無故地討厭一個人。

        莫筱月早就走遠了，她不知道辦公室里的針鋒相對，她的新生活即將開始。

        第二天，莫筱月站到了急診室門口。兜兜轉轉，她還是來到了急診。

        她的夢從急診開始，或許真正的療傷，還是要從急診開始。

        邁入急診室，入耳一片嘈雜。每個人都十分忙碌，恨不得自己三頭六臂，才能應付得了一波又一波的患者。

        急診的患者很多很復雜，上有致命性危急重癥，下有頭疼腦熱，各種奇葩傷口。總之，涵蓋很廣，這就要求一名急診科醫生首先具備的素質就是非常熟悉掌握各種急癥重癥的治療方法。

        急診是第一線，也是更能直觀面對死亡的一個科室。有的時候，一個人上一秒還有呼吸心跳，下一秒就失去了一切反應，心電監護器上心電變成了一條直線，人救不過來是常事。所以急診科醫生還要有個強大的心臟，能面對任何情況，并且在任何緊急情況下都能鎮定自若。

        有的時候，往往心態比技術更重要。

        莫筱月捫心自問，自己的技術和心態已經很成熟了。她的老師吳敬庚曾在急診工作過相當一段時間，所以作為他的學生，莫筱月早就在急診歷練過了，她現在足以冷靜客觀地進行急診救治。

        只不過她內心深處還是向往肝膽外科，也許那里才是她的執念所在，一切的鍛煉打磨，都是為了更好地迎接挑戰。

        莫筱月繞過了一張直沖她而來的輪床，走向急診護士站。

        “麻煩問一下，陳主任在哪，我是肝膽外來輪轉的。“莫筱月朝一個正在低頭寫著什么的護士問著。

        那護士聽到聲音，頭抬也沒抬，手上繼續寫著，另一只手隨便指了個地方，“搶救室喊一聲，沒人應就去急診大廳。”

        莫筱月看向護士指著的地方，她不僅有些無奈，搶救室在廁所旁邊嗎？

        莫筱月找到搶救室，里面都是人，她不知道哪個才是陳主任，剛要開口喊，就聽后面有人高喊：“預報的車禍來人了！都準備，去門口等救護車！”

        莫筱月被聲音吸引，連忙就跟著跑了出去。她隨手拉了一個也正在往外跑的醫生，問道：“什么樣的車禍，傷亡怎么樣？”

        那一邊跑一邊說：“面包車超載發生車禍，預報說有二十多個人，司機當初死亡，乘客都不同程度地受傷，這次是個大活，有的忙了！”

        說完，他突然回過神來，上下打量了一下莫筱月，問道：“你誰啊，怎么沒見過你啊？”

        莫筱月回答：“我叫莫筱月，肝膽外來輪轉的，今天剛來。”

        “那可正好，我們急診太缺人，現在不是時候，等忙完了再跟你好好介紹一下，對了，我叫丁源！”

        “你……”好字還沒說出口，莫筱月就被一輛輛往進送的輪床打斷了，丁源朝她無奈一笑，兩人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救護車排著隊停在急診室大門，一個個患者被推著下了車，急救員向接診的醫生語氣飛快地回報著情況。

        “顱腦外傷合并腹部創傷，剛才心臟驟停了，心肺復蘇給恢復了，一直輸著血……”

        “全身多處骨折，腹腔內有積血，內臟可能破裂了！”

        患者全身多處損傷，已經進行壓迫止血，現在高度懷疑脊柱受損！”

        一句接著一句，一個接著一個，急診早已亂成了一鍋粥。搶救室的門就沒關上過，急診大廳也被逐漸推入的患者擠滿。

        聲音嘈雜。

        “胸外會診！怎么回事？人還不來？”

        “陳主任，脊柱損傷你來看一眼！”

        “開放性骨折，丁源，來，這個給你！”莫筱月剛跟丁源一起分好了病情分級，就被叫去搶救。

        “股骨開放性骨折，其他部位沒有明顯傷口。”莫筱月進行了初步查體，她看了一眼患者正在留著血的大腿，股骨明顯折斷外露，軟組織損傷廣泛，肌肉上還能看見碎的骨渣。

        莫筱月掀開患者的衣服觀察，并沒有明顯的瘀傷，內臟應該是沒傷到，看來致命傷就是股骨骨折。

        “能聽到我說話嗎？”莫筱月一邊叫著患者，一邊用手電檢查著瞳孔。

        “能，疼……好疼……”患者有氣無力地說著，他面色早已蒼白，嘴唇有些發紫。

        “意識較為清晰，瞳孔有散大趨勢，趕緊止血。”莫筱月看向丁源說道

        “壓迫止血，聯系血庫驗血配血，快！現在做ct，確認骨折的情況，聯系骨科會診！”丁源跟著莫筱月和幾個護士一起推著輪床就往ct室跑，一邊跑一邊吩咐著。

        一路上莫筱月壓著傷處，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流。

        “快點，血止不住，可能傷到大血管了！”莫筱月語氣焦急，催促著丁源，丁源往后看了一眼，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

        “家屬呢？家屬聯系到了嗎？”做完ct，莫筱月和丁源又回到了搶救室，此時患者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失血量越來越多。

        “家屬聯系不到！”護士一邊把患者往床上轉移一邊回答丁源的話，丁源皺了皺眉，有些為難。

        莫筱月看著ct片子，眉頭也越皺越緊。

        此時骨科醫生匆匆趕到。

        莫筱月對骨科醫生說道：“股骨開放性骨折，刺穿了很多肌肉，斷面離股動脈很近，止血時有可能傷到動脈。血漿還沒到，他的血壓不穩定，現在還上不了手術……”

        話還沒說完，一道血柱直沖而上，鮮血瞬間四處噴濺，莫筱月離得最近，血液噴了她大半張臉。莫筱月趕緊閉上了眼睛，但她仍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液從她臉上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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