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的……”年輕醫生看著滿身是血的莫筱月瞬間嚇懵了，話都說不利索，手里攥著紗布連連后退。

        丁源也一下看愣了，手套帶了一半，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骨科醫生更是停頓了一下，但隨即反應過來，趕忙拼命按壓住了出血的位置。

        莫筱月用袖子擦了下眼睛，頭都沒抬，“股動脈破裂，壓迫止血不管用了，止血帶！快！”

        莫筱月語速飛快，但動作并不慌亂，她接過護士遞來的止血帶就開始綁。血順著她的臉頰還在往下淌，不過莫筱月根本不在意，任由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不能分心，因為她在與死神搶人。

        突然，心電監護響起了急促的“嘀嘀”聲，護士急忙喊道：“心率130，呼吸頻率35，收縮壓60！”

        莫筱月趕緊上前檢查了患者的呼吸，發現已經有些困難了，此時的患者徹底沒了意識，怎么喚都喚不醒了。

        “失血性休克，催一下血庫快點調血！丁源，注意氣道情況，隨時準備插管。”莫筱月冷靜地看向丁源，丁源瞬間回過神，連忙檢查起患者的氣道。

        “止血帶已經綁上了，股動脈損傷，建立靜脈通路。”莫筱月朝旁邊的護士說道。

        護士連忙對穿刺部位進行消毒鋪單，動作熟練麻利。莫筱月在鎖骨與第一肋骨相交處找著穿刺點，一次性注射器試穿回血后，她拿著中心靜脈導管穿刺針就著剛才的方向引入。左手固定著針頭，右手引入導絲，邊近導絲邊退針頭，最后將導絲置入深靜脈導管。

        動作利落，一次成功。

        丁源分心看了一眼莫筱月的動作，投去贊賞的目光。

        “先推2mg去甲（腎上腺素），降心率。”莫筱月沒時間看丁源，連忙轉頭向護士說道。

        護士連忙通過靜脈通路注射著去甲腎上腺素，一邊推藥一邊不斷地注視著心電監護儀。

        “血漿來了！”

        “輸。”莫筱月只說了一個字就繼續觀察著患者的生命體征。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隨著搶救的繼續，患者的情況也在好轉。

        “心率降下來了，血壓也升了。”護士有些欣喜地向莫筱月說道。

        “血壓穩定了，先緊急手術，不然拖得久會截肢，繼續聯系家屬，我先聯系手術室。”骨科醫生一邊對身旁的護士說一邊掏出手機聯系手術室，走之前，他朝莫筱月豎了個大拇指。

        莫筱月沖她笑了一下。

        完成了交接，莫筱月看著輪床推向了手術室，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丁源也長舒一口氣，他也向莫筱月比著大拇指，夸贊道：“可以啊！一點都不慌，靜脈通路一次性成功，就連我緊張的時候也容易失誤，你這心理素質！考不考慮來急診啊，我們這就缺你這樣的！”說著，大拇指又重重點了兩下。

        莫筱月笑著搖了搖頭，盡管急診給她帶來的成就感最直接明顯，但她內心深處還是非肝膽外不可的，畢竟，她所有的執念都在那里。

        “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的，止血的時候我手抖了一下……”剛剛失誤的年輕醫生戰戰兢兢地走到莫筱月身邊，遞給她幾塊紗布，讓她擦臉，莫筱月這才想起來她現在的處境——滿身是血。

        莫筱月不好直接罵他，畢竟她也是剛來，她只能簡單地說了兩句：“下次注意，你要時刻記得你所在的是急診，一不留神就是一條命。這個謝謝了。”

        說著莫筱月擦了擦臉就準備繼續搶救，卻被一道聲音阻止：“滿臉的血也沒擦干凈，救什么人，管好自己，職業暴露不知道？趕緊處理干凈！”

        莫筱月應聲回頭，發現是個老頭，他正意味深長地盯著莫筱月。

        “陳主任！這肝膽外來輪轉的，剛才可厲害了！”丁源在一旁喊道。

        莫筱月這才知道這就是急診的主任陳靖碩，剛要打招呼，陳靖碩又瞪了一眼莫筱月，說道：“我知道是新來的。還不快去，收拾好了再來！”

        莫筱月忙不迭點頭，轉身跑了。

        陳靖碩看著莫筱月的背影，若有所思。

        莫筱月剛跑出搶救室就撞上一個人，她連聲說對不起，可她看清來人時，聲音戛然而止。

        顧恒挑著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那眼神依舊有些復雜，不過莫筱月從中捕捉到了一絲笑意。

        怎么非要這么狼狽的時候遇見顧恒？

        “真不知道是你搶救別人還是別人搶救你。”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顧恒頭也不回就進了搶救室。

        莫筱月聽出了顧恒話中的調侃，她突然覺得，暫時離開肝膽外或許是件好事，顧恒對她沒有那么明顯的敵意了，甚至都能開玩笑。

        這可能就是距離產生美吧。

        莫筱月晃了晃頭，把不該現在有的想法都晃出了腦袋，趕緊去處理了身上和臉上的血跡。

        這邊顧恒剛進搶救室就被陳靖碩叫了過去，“脾破裂，估計脾得摘了，出血很多。”

        顧恒接過陳靖碩遞來的ct片子，仔細看了一會，點點頭道：“出血很嚴重，現在整個腹腔都是血，得趕緊手術。”說著顧恒對身后的護士又說：“家屬呢？先說明情況。”

        “外面呢，我跟他們簡單說了一下，你再去跟他們詳細說說。”

        顧恒點頭就往外走。

        顧恒匆匆來又匆匆地走，剛要離開搶救室，就聽到陳靖碩帶著笑意地說道：“新人不錯，舍得給我？”

        顧恒頭也沒回，淡淡地說了句：“當然不舍得，不過沒辦法，她愿意來，你就好好用吧。”

        說完就走了。

        此時危急重癥該手術的手術，該治療的治療，急診已經不再似剛開始那般忙碌，就剩下一些輕癥，陳靖碩不由松了口氣。

        他看著顧恒的背影搖頭笑了笑。當初急診太缺人，實在招不過來人，就只能跟各個科室求助，每個月來輪換一個人，打打下手什么的。各個科室誰都不愿意把精英派給急診，就搞了個什么科室考核，最后一名要來輪轉的規定。

        本來陳靖碩以為肝膽外這次來的也是個墊底的，沒想到報到前一天顧恒專門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這次來的是考核第一，他倒是真有點受寵若驚。還沒問怎么回事，就被顧恒冷冷地話打斷了。

        顧恒說這次來的有經驗，曾經在急診呆過兩年，可以直接參與搶救。他當時還不信，這么好的人怎么會舍得給急診，顧恒又說是自薦來的，讓他別對她那么嚴格，別動不動就罵她。

        這陳主任一聽就覺得不對勁，來的可能是個關系戶啊，但他又不明白，關系戶干嘛往急診塞？

        于是他對這個新來的心情很復雜，還沒等見面看看是何方神圣，就被突如其來的車禍打斷了。

        卻沒想到，這一打斷，反而讓他看到了莫筱月真正的實力。

        他剛剛真的有些吃驚，噴到莫筱月身上的血最起碼有400ml，莫筱月不光沒有嚇到，反而冷靜得嚇人。之后一系列的動作更是行云流水，熟練流利。他搶救的時候就在莫筱月隔壁床，把莫筱月所有的動作都看在眼里。

        最后他得出一個結論，這次，他確實是撿到寶了。

        不過他要繼續他冷面嚴肅主任的人設，對于一個新來的，他不能過于夸贊，畢竟他也不知道莫筱月的性格，萬一恃寵而驕他倒麻煩，于是只能罵罵咧咧地讓她趕緊去換衣服，頂著一身血不光不好看，還容易職業暴露。

        他掰了掰酸痛的脖子，繼續奔赴他的戰場了。

        急診就是這樣，累、忙、臟，但總有一批又一批的醫生義無反顧地選擇這個最苦的科室，不為別的，只為心中的信仰。

        要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信仰的存在的。

        莫筱月收拾好出來時，搶救室已經不再人滿為患，急診大廳也只有星星點點的人在做包扎和簡單查體。

        這一波，算是過去了。

        “換好衣服了？”丁源從后面冒出頭，揉了揉太陽穴，沖莫筱月說道。

        “嗯，不忙了？”莫筱月看向丁源，看著他一臉疲憊，不禁笑了一下。

        “基本上不忙了，這一波過去可以稍微休息一陣了，我帶你去看看咱科室。”丁源眼神示意莫筱月去辦公室。

        莫筱月跟著丁源進了辦公室。

        “來來來，介紹一下，這是肝膽外來輪轉的，這幾個都是其他科室來輪轉的，大家都互相認識一下。”丁源一進辦公室就拍了拍巴掌，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他指著角落里的幾個人給莫筱月看，示意這時其他科室來的。

        莫筱月笑著自我解釋著：“我叫莫筱月，肝膽外的，多多關照。”

        眾人有氣無力地鼓掌，剛剛的搶救大家都費了不少力氣，現在累得都有些手軟。大家一個個都簡單做了自我介紹，跟第一天來醫院一樣，莫筱月沒記住幾個人，就記住了眼前這個丁源和急診室主任陳靖碩。

        慢慢來吧，事情要慢慢來，人也要慢慢認識。

        莫筱月剛要坐下休息，就有護士推門進來，語氣急促。

        “120預報的一個呼吸心臟驟停，現在送來了，趕緊來人！”

        眾人紛紛哀聲嘆氣，丁源拖著疲憊的身體就要站起來，莫筱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去吧，你先休息休息。”

        丁源向莫筱月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莫筱月換衣服時也算休息了，比起這些一直忙著的醫生精力要好得多，于是她抓起一次性手套就跟著護士向外跑去。

        一輛輪床直面向她駛來，旁邊跟著一個年輕的女孩，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狠狠哭過。不知道為什么，莫筱月跑向那輛輪床時，心里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說不好那種感覺，有些微妙，又沒來由的有些心慌。

        莫筱月接過輪床，此時患者已經沒有自主呼吸了，正帶著簡易呼吸器，急救員不斷地按動著氣囊，幫助他呼吸。

        莫筱月剛拿出手電要檢查患者瞳孔，剛低頭，莫筱月瞬間凝固住。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躺著的那個人，拿著手電的筆有些顫抖。

        怎么會是他？

        “患者叫什么名字？”莫筱月僵硬地問著旁邊的女孩，她希望說出的名字不會是她心里的那個。

        可老天偏愛與她作對。

        女孩鼻音濃重地說出三個字：“李劍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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