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月邁著沉重的步子到了家，回到家她發現邵小飛沒在，也不知道大過年的他去干什么了。

        莫筱月一頭扎進臥室，她原以為沾上枕頭就能睡著，可翻來覆去了幾個來回，除了頭昏昏脹脹，一點困意都沒有。

        “唉——”莫筱月仰頭看著天花板，嘆了口氣。

        她坐起身，從床頭柜里找出止痛藥，又走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就著涼水喝下兩片藥。

        打開冰箱她才發現，冰箱里就剩下幾瓶礦泉水和一盒雞蛋。青菜基本上沒有了，更不要提水果，整個冰箱空蕩蕩的，一點過年的氣息都沒有。

        也不知道邵小飛那頓餃子用什么包的，是不是把食材都用在餃子上了。

        他們兩個人也是奇怪，單獨一個人在家時，能糊弄就糊弄，但凡兩個人在家，都在想對方有沒有吃好。

        這就是朋友吧，自己能不麻煩就不麻煩，但總舍不得對方受苦。就像當初邵小飛剛來那天，吵吵嚷嚷要給莫筱月做大餐，他不忍莫筱月連續幾天吃方便面，莫筱月更不忍邵小飛一個人守著空蕩的房間過年。

        兩個人都從黑暗中走來，他們深知黑暗對他們的腐蝕，所以他們愿意做彼此的光，微弱，卻溫暖。

        莫筱月眼眶酸酸的，她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拿起手機和錢包去市場買菜了。

        莫筱月真的好久沒逛過菜市場了，之前買菜就在大超市買，雖然貴一些，但好歹方便。況且她也不太會做飯，買菜也只是給她的方便面增加些配料。

        這么說來，最清晰的買菜記憶還是當初姥姥生病，她去買菜顧恒在家做飯的那段時間。

        那時她第一次去買菜，被一個買黃瓜的坑了。她不會挑黃瓜，那些黃瓜看起來翠綠新鮮，加上小販賣力吆喝，莫筱月想都沒想就買了六七根。

        回到家給顧恒，顧恒都要被她氣笑了，七根黃瓜，看著好看，實則摸起來都有些軟，一摸就知道是放了很久已經蔫了。

        但凡莫筱月捏一下就知道不新鮮了，白被騙了幾塊錢，雖說錢不多，但莫筱月心里還是不舒服。她不想在顧恒面前顯得什么都做不好，她總想證明自己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可事實卻是她連個菜都買不好，更不要說做飯了。

        顧恒看出莫筱月的異樣，柔聲說：“怪我，應該帶你先買一圈的，下次買菜我跟你去，我教你怎么買。買菜這事就是經驗，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買好的，張大夫那么大了還會被賣肉的坑，所以沒事，慢慢來。”

        莫筱月原本心情低落，但被顧恒用張大夫舉例逗笑了一下。她知道顧恒在安慰她，她也明白，之前的日子都被學習充滿，生活上姥姥根本什么都不讓她操心。于是現在就變成莫筱月這么大的人了，菜買不好，飯不會做。

        除了學習，她一無是處。

        現在姥姥病了，沒法替她操心了，操心的又變成顧恒了。

        顧恒照顧她的衣食起居，有些活能不讓莫筱月做就不讓她做，本質上莫筱月的生活沒有太大的改變，她依舊被人寵著照顧著。

        那個人從親人變成了愛人。

        莫筱月從未如此慶幸，她遇見一個那么好的人。

        那個人不嫌棄她的笨手笨腳，不責怪她被人蒙騙，他會強勢地告訴她有些事不用她做，也會溫柔地勸慰她有些事要慢慢來。

        可她究竟是多傻，才會弄丟這么好的一個人。

        莫筱月收回思緒，對面前的小販問道：“黃瓜怎么賣的？”

        “三塊五一斤，小妹買點？”

        莫筱月沒有立即回復他，只是抬手摸了摸黃瓜，不軟不蔫，看著也新鮮。

        “來兩斤吧。”莫筱月笑著說道。

        “好嘞！”小販給莫筱月稱了兩斤，臨給莫筱月時，又往里放了一根，熱情地說：“大過年的，多給你一根，新年快樂啊！”

        莫筱月愣了一下，隨即展開了笑容，她接過袋子付了錢，說道：“新年快樂，謝謝你。”

        小販笑容憨憨的，臉頰上有被寒冷凍出的兩抹紅色，一看就是個樸實的農村漢子。

        莫筱月轉身走向別的攤子，陸續買了別的菜和肉。

        一出菜市場，撲面而來一陣寒風，莫筱月收緊了衣領，吸了下鼻子。只出來了這么一會，就感覺渾身都被凍透了。

        這個冬天尤其的冷。

        她不禁回頭看了下菜市場，盡管過年，但仍有人絡繹不絕地在菜市場進進出出。盡管市場里有暖風，但那些暖和氣從一開一合的門間悄悄溜走，導致市場里并不是那么溫暖。

        怪不得在里面也被凍得臉頰通紅。莫筱月不由得想起那個賣黃瓜的小販，雖然過年，但有些人還是不能休息。他們身上有著家庭的重擔，不得已要在數九寒天出來賣菜，只為多賺一些錢好養活家里人。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他們都在用力地活著，每個職業，都值得被尊重。

        莫筱月拎著兩個大大的袋子，往家走去。

        菜市場離家不遠，盡管天氣冷，但莫筱月還是想走回去，她想好好感受一下生活的味道。

        多久了，她沒這么安心地逛過菜市場，沒好好看看周圍這世界。

        路燈上掛上了紅燈籠，天邊時不時亮一下，響幾聲鞭炮聲。馬路上沒幾個人，就算有人也是步履匆匆地往家趕。

        莫筱月終于從她高壓的狀態漸漸抽離出來，她也終于意識到，真的過年了。

        沒走一會，就到家樓下了。手上的兩個袋子勒得手有點疼，她放下袋子，搓了搓手，又往上哈了幾口氣，這天凍得手都僵硬起來。

        她一邊哈氣一邊跺腳，突然，一輛車停在了家樓下。

        那輛車外形流暢，顏色漆黑得發亮，沒看車牌就知道是輛好車。她正感嘆著這車漂亮，就看見一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她轉開了目光，但她隨即又把目光轉了回來。

        車上下來的那個人，不是邵小飛是誰？

        莫筱月愣愣地看著邵小飛下車，隨后駕駛位又下來一個男的，一身西裝革履，合身的西裝把他的身材襯托得很好，修身的西裝褲顯得他腿很長，關車門時，手臂用力還能隱約看到肌肉輪廓。

        那男人走到邵小飛身邊，好像是要說些什么，但邵小飛一臉冷漠，完全沒有笑意，他甚至沒用正眼看那個男的。

        邵小飛轉身就走，一點說話的機會都沒留給那人。

        那人有些氣憤，拽了一下頭發，等到邵小飛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他轉身走向駕駛位，突然一聲，莫筱月被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男的踹了一腳自己的車門，嘴上還嘟嘟囔囔地說著：“媽的裝什么純真！以為自己多矜貴呢！操！今天真他媽晦氣！”

        車門被生生踹出一個坑，好好的一輛車，瞬間掉價了。

        聽清他罵的話時，莫筱月狠狠皺了下眉。

        那人上了車頭也不回就走了。

        莫筱月看著車尾，心里冒出一股火。

        怎么罵人呢？還罵得這么難聽，西裝革履又怎么樣？不過是披著人皮的渣滓。

        想著，莫筱月也不覺得冷了，拎著那兩大包菜一口氣就上樓了。

        剛開門，邵小飛衣服還沒換完，大衣堪堪地搭在肩膀上，他回頭看向門口，一臉的震驚。

        “你怎么回來了？拿的什么啊？”邵小飛沒切換好表情，莫筱月還能從中看出一絲心虛來。

        莫筱月換好鞋又看了他一眼，把買好的菜放進了冰箱，一邊放一邊說：“不知道誰說晚上吃頓好的，冰箱里半棵菜都找不出來，我剛回來就去買菜了。”

        陰陽怪氣，怪聲怪調。

        邵小飛換好家居服，瞟了一眼莫筱月的背影說道：“我想著回來就去買菜的，就差一點……”

        莫筱月回頭瞪了一眼邵小飛，語氣森然：“虧我還以為你昨天孤苦伶仃一個人過節呢？合著有人陪了。”

        邵小飛縮了下脖子，小聲道：“你都看見了？”

        “廢話，我不光看見了，還聽見了，那人……”莫筱月突然止了話音，她還不知道那人在邵小飛面前是什么樣的，也不知道他們到哪一步了，她還不能隨隨便便就說出來，至少得了解一下基本的情況再勸邵小飛，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邵小飛著急解釋，連忙說：“我跟他沒關系，你別誤會，我倆啥事都沒有！昨晚我確實一個人在家的，上午才被叫出去的，你可千萬別瞎想！”

        莫筱月抱著手臂，一臉“你解釋吧我聽著”的表情。

        “哎喲。”邵小飛走過去拉住莫筱月的手臂，接著說道：“那人是模特公司的老板，我工作室前不久接了他們公司的活，談合同的時候是我去的，他問我是不是也是攝影師，我說是。他就說合同可以簽，但必須讓我來親自拍攝。你也知道，這種雜志拍封面早就不用我親自拍了，除非必要，那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了。”

        莫筱月靜靜地聽邵小飛說著，“后來他總是不是出現在拍攝現場，沒事就給我們買些咖啡蛋糕什么的，我也只當他是照顧自己公司的模特，也沒多想。再后來他就不止是請他們，開始單獨約我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他目的不單純了。”

        莫筱月由著邵小飛把她拉走，她說道：“他喜歡你？”

        邵小飛頓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但隨即又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么會不知道。”莫筱月問道。

        “我感覺他做的一切都很刻意，那些曖昧的動作他信手捏來，有時候我都在想他怎么會做得這么熟練自然。后來有一次拍攝我去晚了，在休息室我聽到一些不該聽的。”

        “嗯？”莫筱月沒反應過來。

        邵小飛搖頭笑了笑，又說道：“他和一個模特在那個。”

        莫筱月還是沒反應過來，但她看到邵小飛的表情突然靈光一現，她知道邵小飛在說什么了。她的耳尖瞬間紅了，輕推了一下邵小飛讓他繼續說。

        “聽聲音是個男模特，估計那些熟練的曖昧動作都是這么練出來的，那時候我就挺惡心的了，之后就故意跟他拉遠了距離，工作上必要就說話，平時他找我，我就找各種理由拒絕，一次都沒出去過。”

        “昨晚他又找我了，我說要去給朋友送飯，他就說那今天白天再約，我看白天也不能出什么事，就答應了，順便想跟他把話說清楚。飯吃到一半，他突然表白了，我當時就懵了，還沒反應過來，就沖出來一個女的。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那時候我才知道她竟然有女朋友！”說到這邵小飛不禁氣憤起來，他覺得自己就像被耍了一樣。

        “有女朋友？！”莫筱月也震驚了，她也沒想到那男的看起來衣冠楚楚，可私生活怎么這么亂？

        “他那女朋友上來就要打我，被他攔下來了，后來那女朋友看著也是真傷心了，甩了他一巴掌就走了。他不但沒追，反而跟我說了不少那女生的壞話，說什么早就想分手了，多么多么喜歡我之類的話。我越聽越惡心，全當他在放屁，我當時就想了，這合作就算我賠錢也不再繼續下去了！”

        莫筱月一看邵小飛是真生氣了，連忙幫他順了順背，說道：“純純就一個渣男啊，剛才他走之前我還聽他罵罵咧咧的，那話聽都聽不下去。你想的對，這錢咱不要也罷，快離他遠點吧，都什么人啊！”

        “所以說我倆啥事都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剛才我沒弄明白，以為你談戀愛瞞著我呢！說開了就沒事了，快離那男的遠點吧，大過年的不生氣了，快收拾好心情給我做飯去吧！”莫筱月笑著捏了捏邵小飛的臉。

        邵小飛被噎了一下，他無奈笑道：“我都這樣了還得給你做飯，有沒有良心啊莫筱月！”

        “我當然也可以做，前提是你想吃糊鍋的黑炭，那我能給你做一桌！”莫筱月笑嘻嘻的，完全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邵小飛徹底無奈了，他拍開莫筱月的手，說道：“我服了你了祖宗！大過年的，我可不想吃炭！”

        說著邵小飛就去廚房帶起了圍裙。

        那一股氣憤就這么在兩人打打鬧鬧中消散了。有時朋友就是最好的良藥，彼此支持，彼此治愈。

        人的一生不止有親情愛情，更有友情。

        每一段情都在填滿莫筱月的心靈，她從不孤獨。

        沒有誰生來就是一座孤島，總有不起眼的小舟逆著海浪，奔向那座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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