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婉柔今天穿著一件及踝的碎花長裙，外面套著一件白色呢絨大衣，頸間戴著一條米色圍巾，整體看非常有氣質。

        離得近了，莫筱月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精致，莫筱月心里只出現這兩個字。

        莫筱月愣了一下，用鉛筆記下了霍婉柔剛說的翻譯，一邊動筆一邊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也真不知道霍婉柔冷不冷，大冬天還穿得這么單薄。

        這是莫筱月的第二個想法。

        “不客氣。”霍婉柔溫柔一笑，仿佛兩人之間并沒有什么不愉快。

        莫筱月低著頭，渾身不自在，因為她能感覺到霍婉柔說完那句“不客氣”后還站在她身邊。她不知道霍婉柔要干什么，只能低頭裝死。

        “你這里能直接看到他辦公室啊……”不知過了多久，霍婉柔突然出聲，聲音很輕，但足夠莫筱月聽見了，也足夠她聽懂了。

        霍婉柔在說，她這個位置可以直接看到顧恒的位置。

        正對著面。

        莫筱月抬起頭，看到霍婉柔并沒有看向她，而是看向顧恒的辦公室。

        顧恒的辦公桌整潔簡單，銘牌、電腦、筆筒、一摞資料，再然后，就是那個黑色水杯。

        霍婉柔這時突然轉了目光，看向莫筱月。

        莫筱月也沒躲閃，直直地迎接了她的眼神。

        莫筱月從中看到了不甘。

        “這個位置原來是趙觀言的。”霍婉柔開口。

        莫筱月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現在坐的位置曾經是趙觀言的。

        “你來了之后，就變成你的了。”霍婉柔嘴角微翹，似是自嘲一笑。

        “你到底要說什么？”莫筱月不欲于霍婉柔再繞彎子，她總感覺霍婉柔來者不善。

        “為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出現，所有人就都要給你讓位？”霍婉柔低頭直直盯著莫筱月，眼中的不甘轉化為恨意。

        莫筱月皺了一下眉頭，霍婉柔看她的眼神完全沒有剛才的溫婉，現在只剩下妒意與憤怒。這種仰視的姿勢莫筱月很不喜歡，于是她慢慢起身，與霍婉柔平視，她眼中的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全是淡然，就好像霍婉柔釋放惡意的目標不是她一樣。

        “霍小姐，我覺得你對我可能有一些誤會，但我并不想解釋，因為完全沒必要。如果你只相信你看到的事情，那我覺得你就太狹隘了，許多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的。”莫筱月直視著霍婉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道，

        字字擲地有聲，霍婉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霍婉柔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她嘴角掛上一抹嘲諷的笑，“你倒是挺會說，顧恒也是被你這能言善辯的嘴騙了吧，你嘴上說著事情沒那么簡單，但你根本連什么事情都不敢承認。”

        莫筱月不禁瞇了下眼睛，這個霍婉柔看樣子沒那么好打發。

        “被我說中了吧，你不愛顧恒，你愛的只是你自己。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太自私了。消失了這么多年又突然出現，把別人的生活都搞得一團糟后又不負責，我有時候真不明白，顧恒到底喜歡你什么？你憑什么？你根本配不上顧恒的深情！”說著說著，霍婉柔的聲調逐漸拔高，她的情緒也有些激動，眼眶也被激紅了。

        “你又憑什么覺得我不愛顧恒？”

        莫筱月完全沒被霍婉柔的情緒影響，她輕輕的一句話，跟霍婉柔的聲嘶力竭形成鮮明對比。

        霍婉柔顯然沒想到莫筱月可以還這么淡定，她以為莫筱月會惱羞成怒的。可眼前的這個女孩，完全沒有被戳中心事的憤怒，反而她冷淡得好像跟這件事毫無關系。霍婉柔不禁愣住了她不由得思考了莫筱月剛剛的話：她憑什么覺得莫筱月不愛顧恒？

        憑她忽冷忽熱的態度？憑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還是憑回來后毫無解釋，把顧恒玩弄于股掌之中？

        霍婉柔想張嘴說出這些原因，可她又突然想到莫筱月說的，這些都是她看到的表面，難道有更深層的原因？

        這個原因不僅她不知道，顧恒也不知道，除了莫筱月，誰都不知道。

        霍婉柔看著莫筱月，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眼前的這個人有著太多的秘密，莫筱月表現出來的都是她愿意讓人看到的，她不愿讓人知道的，她可以一輩子爛在肚子里。

        莫筱月看著霍婉柔，再次開口輕聲問道：“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嗎？”

        霍婉柔又一次被問住，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莫筱月牽住了鼻子，她的思維，已經不由得跟著莫筱月走了。

        “對我來說，有些事說出來對彼此的打擊是致命的，顧恒能有今天不容易，我不能毀了他，如果可以，我寧愿毀了自己。你說我不愛他，那你就錯了，我離開的這十二年，從沒有一刻停止過愛他。只是我不敢，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來。我確實是自私，因為我承擔不起表達愛意后的結果。”

        “我不像你，可以毫無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我沒有退路，也沒有底牌。”

        “我身后是懸崖，踏錯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莫筱月閉上眼睛緩緩說完了最后幾個字，再睜開眼時，她已經收斂住了如潮水般的巨大悲痛。

        霍婉柔徹底怔住了，莫筱月的所以語言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現在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了，難道真的有難言之隱嗎？

        她現在越來越看不透莫筱月了，或許一開始也只是她的臆想，她從來沒看透過莫筱月。

        莫筱月問她，喜歡一個人一定要在一起嗎？

        她曾經認為，喜歡一個人一定要爭取，即使被拒絕，但至少說出了心里的想法，她就不后悔。即使被顧恒拒絕，但她仍沒有灰心氣餒，因為她覺得她很勇敢，可以去追求愛情。而且她堅信總有一天，她可以感動顧恒。

        可她卻忽略了，感動和愛情原本就是兩回事。

        直到今天，聽到這個所謂的情敵的一番話，她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愛一個人卻又不奢求在一起的人。

        或許是這個能言善辯的人隨口騙人的吧？霍婉柔并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偉大的人，但即使這么想著，她還是下意識地記住了莫筱月說的話。

        這些話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連她都沒意識到。

        莫筱月看霍婉柔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不再說話了，她沒想著霍婉柔可以對她改變想法。就像她曾經對李劍宇說過的一樣，每個人的成長環境不一樣，所以她根本就不奢望有人會理解她的想法。

        這世上根本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莫筱月坐回了座位，繼續低頭看她的書。

        這時，門外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

        他們查房回來了。

        趙觀言是第一個進門的，他剛進來就看到了霍婉柔。他不由愣了一下，但隨后就繼續著腳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期間，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霍婉柔，他看到了霍婉柔微紅的眼眶。

        再然后進來的是林雨涵和郭小天，他們倆站在一起，擋住了后面吳莉莉的路，她有些不耐煩地從兩人中間穿過去，更是不輕不重地撞了林雨涵一下。

        林雨涵霎時就炸毛了，她喊道：“你干什么！”

        吳莉莉回頭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說：“誰讓你堵著門的。”

        “那你不會說一聲嗎？又不是不給你讓！”林雨涵氣憤地說。

        “嫌你磨嘰！”

        “你！”林雨涵氣得指著吳莉莉，郭小天從旁邊拉了她一下，感覺把兩人拉遠了。

        莫筱月看兩人又差點打起來，趕緊就把林雨涵拉到自己身邊。

        林雨涵這時才看到莫筱月身邊還站了一個人，看清是霍婉柔時，她也愣了一下

        霍婉柔看大家都注意到她了，恢復了平時溫溫柔柔的樣子說道：“大家過年好啊，我跟我爸過來的，一到過年醫院就忙，你們最近辛苦了。”

        大方得體，只是聲音有些沙啞。

        “這有什么辛苦的，都是我們該做的，婉柔姐也新年好。”林雨涵忍住氣憤，笑著打了聲招呼，接著就湊到了莫筱月身邊，回挽住莫筱月的胳膊。

        其余人也跟霍婉柔打著招呼，霍婉柔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微笑著一個一個應和著。

        莫筱月只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接著繼續安慰起林雨涵來。

        “莫筱月，出來一下。”

        突然門口響起一道聲音，莫筱月應聲看去，是顧恒。

        莫筱月頂著眾人的目光走了出去，顧恒喊完莫筱月直接就轉身進了辦公室，莫筱月跟著他也進去了。

        顧恒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抬頭看了一眼，然后說：“門關上。”

        莫筱月轉身關門，門合上的一瞬間，莫筱月跟霍婉柔的眼神對上了，后者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莫筱月嘆了口氣，轉身看向顧恒。

        顧恒也看著莫筱月，很久兩人都一句話都沒說。

        “霍婉柔……跟你說什么了？”顧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在長久寂靜下顯得有些突兀。

        “沒說什么啊，你為什么這么問？”莫筱月故意裝作不懂，這次她強忍住沒結巴，連顧恒都一時沒分辨出來。

        顧恒顯然有點心虛，他支支吾吾地說道：“不，不為什么，就是怕她亂說話。”

        “她能亂說什么？顧主任，你看起來有點緊張。”莫筱月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樣，這樣反而顯得顧恒很局促。

        “我緊張個……我緊張什么？哎呀算了，我就多余問你。”顧恒有些氣憤，他往椅子上一靠，環著雙臂，不再看莫筱月了。

        莫筱月扶額，明明是他自己先問的，反而把自己問生氣了。

        “顧主任，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就去忙了。”莫筱月覺得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尷尬，于是想著趕緊出去透透氣。

        “你有什么忙的？手里一個病人都沒有。”顧恒冷哼一聲。

        莫筱月心道你也知道我手里沒病人，那你倒是給我分配幾個啊！

        “那你給我分配幾個。”莫筱月沒忍住，還是說了出來。

        “先不用，你先休息兩天，這幾天跟著急診連軸轉也不容易，這兩天你正好調整一下狀態，就當給你放年假了。”顧恒依舊冷冷地說。

        莫筱月完全沒管顧恒的語氣，她只聽到自己可以放假休息，她巴不得好好休息兩天，今天她還頭昏腦脹直流鼻涕呢，她確實挺想放假的。

        莫筱月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她說：“那就謝謝領導了。”

        顧恒從鼻子里哼了一口氣，故意看不見莫筱月的激動。

        “那沒事我就出去了，今天我就……”莫筱月殷切地看著顧恒。

        “那也不許走，一會我得上兩臺手術，你協助我，明天才能開始放假。”顧恒瞥了一眼莫筱月，嘴角不明顯地勾了一下。

        “哦。”莫筱月面無表情地回答，說完就轉身走了。

        “門開著。”顧恒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莫筱月走出去，門沒關，她走向辦公室，發現里面正熱熱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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