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占不喜歡這種偏離自己控制的感覺，拿著衣服起身：“所有的事等回去了再說吧——季小孩，你今天要不要和哥睡？”

        季樅：“……”

        莊占后面這句話多少讓他想去了今天不太美好的記憶，但是又不想就這么被他哥拿捏，咬了咬后牙槽：“按你們人類年齡的算法，我已經二十七八了。你再把我當小孩多少顯得你老了。”

        按季樅以前一向寡淡的性子，一句話說這么多字的，還真不常見。

        莊占見好就收，只是起身習慣性地揉了揉他的頭：“行吧，老就老。遲早的事�！�

        說完，莊占也不做停留，推開門去了隔壁。

        涼水迎面撲來，沿著耳后一路往下滑到足根。莊占隨手拿過浴袍披上，看著鏡子里的人。

        他的頭發濕噠噠一片，從發梢滴落的水珠在空中和鏡面上掛著這那些合為一體。他雙手撐著洗面臺，盯著另一個自己，眼里早已褪去剛才的笑意，平靜地像是在看實驗室里的小白鼠。

        莊占突然抬手撥開浴袍，看著肩窩下方那個圓形疤痕。通過鏡子，他分明看到了里頭那人眼底映出搖曳的火舌，和那晚海島上的一樣。

        深夜微涼，莊占半躺在床上，耳邊傳來忽近忽遠的蛙聲，高低起伏。森然的月光穿過窗子停在地板上。他閉了會兒眼又睜開，輕嘆一口氣。

        莊占心里堆了事，太多太雜。焦慮帶來的腎上腺素上漲讓他整個大腦皮層出于興奮狀態。

        二十年前，他的母親死了，從那一刻他就知道，承諾會遭到背棄，熱情會停滯冷卻，唯有實驗導出的數據會告訴他真相。所有這么多年，他寧愿隱姓埋名地待在實驗室，成天分析那些滿紙的數據。直到季小孩誕生之后，可能是因為他過于自負，有可能是因為季從從一開始就是他筆下的一堆數據，又或者是因為帶著對故人的緬懷，總之，他對于季樅并沒有像實驗品，而是將他真正當作一個人來看待。

        他既然同意讓季樅有自己的意識，就不會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無論是恨自己創造他還是其他。但是他最近發現從一年前那場爆炸開始，某些事就已經在逐漸脫離自己的控制。

        但是究竟是什么？他說不清。

        他對這樣脫離控制的感覺很不爽，但同時又覺得驚奇，躍躍欲試。

        天光微亮，幾人起床吃過早飯后去了山林的實驗基地。因為基因序列的檢測結果還沒有出來，幾人和木南一起進行水質檢測。

        幾人隨即進行內部分工——莊占和季樅對水里的物質進行分離和提取，布朗克和木南進行物質的檢測。

        不知道是不是作為研究人員的共性，他們在潛心實驗的時候崇尚沉默，連平時一向樂于社交的布朗克此時的神色也堅毅起來，一言不發。

        實驗室里安靜地仿佛將外界一切的聲音都隔絕，只有檢測儀器持續傳來的運行聲響。

        莊占和季樅同時拿了一套離心機。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受莊城的影響，莊占每次只要看到不明液體，率先會對它進行離心。

        莊占穿了一聲白色的實驗服，手中拿了一支離心試管，將昨天取來的水倒入其中，隨后關上機器。

        不知過了多久，儀器上嗚嗚的轉動聲終于停了。

        莊占取出離心試管查看離心結果。

        錐形狀的試管底端有一層薄薄的渾濁沉淀，與上層的無色透明液體形成了一條明顯的分層條。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上層的液體還有一個分層條，只是很不明顯�？大w量，最中間的那部分液體高度只有01厘米都不到，可見最上層是水。

        莊占皺了皺眉，也就是說這水里有一種比自身密度大的無色液體混入其中。他心中閃過某種不好的預感。

        恰好此時，季樅看向了他。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某種相同的情緒。

        莊占和季樅將提取分離出來的物質交給了木南他們進行下一步分析。兩人對剩下的液體進行進一步實驗。

        由于可分離出來的物質實在微量，要進行下一步實驗并非易事，而剩下一部分液體的實驗也存在較多的干擾因素，所以耗時幾乎是以往的一倍。

        木南將莊占送過來的沉淀進行下一步分析。布朗克正坐在一個質譜儀前緊張著看著上面顯示的結果。

        “nan，你猜我這邊測出了什么？”布朗克看到這個結果就知道這次的任務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了。

        木南寫下最后一個字母，起身走到布朗克身后�？吹劫|譜儀屏幕上的檢測結果，神色不太自然，一時陷入沉默。幾秒之后，木南吐了口氣，說：“把結果告訴一下里面兩位。”

        “——季，你們那邊結果怎么樣了？我們這邊有結果了�！�

        很快，莊占和季樅從門口進來。看了一旁的木男一眼，隨后轉向布朗克。

        布朗克示意質譜儀上顯示的結果。

        兩人只看出了質譜儀測出的有機物都支鏈情況，前面所有的數據兩人沒參與，不知道具體情況。

        季樅問：“什么意思？”

        “甲基磺酸乙脂。”布朗克說。

        此話一說，三人的目光同時看向了木南。

        木南也剛從懵逼狀態中回來，他自己都沒想到水里還有這種物質。

        “那份沉淀里的物質我剛才測出了大概。除了水里本來含有的泥土之外，還有相對含量的5-溴尿嘧啶。”

        甲基磺酸乙脂是一種無色透明的油狀液體，只微溶于水，密度比水大一點，這也就是為什么它會在水下層形成不明顯的分層的原因。5-溴尿嘧啶又簡稱為bu，是一種t——胸腺嘧啶類似物，所以可作為dna構成滲入到dna中，使復制發生錯誤，從而引起機體的變異。

        無論是甲基磺酸乙酯還是5-溴尿嘧啶，一般都用來作為基因突變的誘使劑，在育種方面很常見。但是甲基磺酸乙酯最為一種良好的致癌物質，它的銷售渠道管控嚴格，并且在使用時也是極為小心。5-溴尿嘧啶雖然不至于致癌，但本身也有毒，能引起人體的嘔吐，食欲不佳。

        就單目前檢測出來的這兩張物質，一般的非正式研究機構根本就拿不到購買資格。而如今在流動的水源地檢測出來，其含量可見一斑。至于這些物質為什么會在山里農業區的水里檢測出來，眾人最想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山林實驗區的化學物品泄露。

        “這兩種物質，農區的實驗室會定時購置，但是都是嚴格管控的，絕對不可能出實驗室還被泄露的可能性�！�

        莊占一邊思索著木南的話，一邊腹議，他總覺得這事沒那么簡單。但是現在也顧不著這么多，只能先問：“你們平時的生活用水來自哪里？”

        木南聽出了莊占的弦外之音，神色震驚地看向莊占，面色顯現出幾分驚恐。

        “你看要不要聯系一下區長，將這里的人員疏散，最好去醫院做一個檢查。”莊占看到木南的神色大概知道了這水他們沒少用。現在誰也不知道水里這些物質什么時候摻進去的，能盡早撤離是最好的。

        木南點頭，剛要出去，門突然被敲響。

        “木哥，那邊基因序列檢測的結果出來了，區長讓我過來通知你們過去看看。”小陳站在門口，開口傳達。

        “好，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蹦灸喜恢�什么時候已經將臉上失態的神色收起了，對著門口的人回答。

        幾人測了一天的水質，里面測定的物質在一定程度上宣布了植株的病根，但是他們還是去了那邊。

        果不其然，測出的序列和正常想對比發現，兩者的堿基對排列順序，數量都不一樣。這也就實錘了基因突變的事實。

        已經進入分蘗期的水稻，因為外界因素強行發生堿基的增添，缺失，替換�；蛘咴诙喾N條件的共同作用下，出現染色體的變異也未嘗沒有可能。這一系列的變異直接會影響細胞體內轉錄和翻譯等過程，從而導致細胞體內物質比列的改變。

        基因突變的低頻性注定只有少部分的水稻細胞發生突變，從而在外觀形態上表現出于正常水稻的不同。而這樣強制性的變異在不變的環境中一般都是多害少利，所以表現為水稻的死亡或者病癥。

        木南簡單和李區長解釋了其中的原理，困擾他們怎么久的事突然得到了解釋，但每個人心里的石頭卻并沒有落地。

        “這……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發生了變異？”李區長雖然作為一個生物實驗研究的門外漢，畢竟他當時調任的山林就是因為這里遠離中央，巴適得很，主要工資還高。但是此刻聽完木南的話，心中啪嗒一下，也知道這次的問題很嚴重了。

        木南看了莊占他們一眼，而后將剛才他們的發現告訴李區長。

        李區長聽完概述，也明白的問題所在。當即臉色一變，心中惴惴不安：“這些實驗要用的物質，平時都是木南將單子給我，最后由我交于a市總部那邊審批。絕不可能是由實驗室泄露出去的。總之，不管怎么樣，我先把這里的科研人員撤離出去，再給總部那邊發一份加急文件表明這件事情。”

        說著又看向莊占幾人，嘆了口氣，看向一角：“貴會這時候能義無反顧地來支援我們我李某不勝感激。這次事故，實在是我們沒有想到的，不僅影響的農區那邊的實驗，還可能對研究人員造成傷害，這時候還將貴會牽扯進了。這樣你們先一同撤出去，之后看總部那邊的安排吧�！�

        李揚國心力交瘁的同時，還是擔起了自己的責任，只是這次怕是福禍難測了。

        季樅聞言，卻看向了莊占。而后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他知道莊占的態度了。

        果然，莊占根本沒有想過要離開。他一定要查出所以然出來。

        實在是太巧合了，怎么突然就和基因搭上關系了呢？真的是意外還是其他呢？

        他想起一年前那場爆炸，雖然程度劇烈得不可能是人為，但是他潛意識里就是不相信。而山林這次事故背后的真相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契機，和一年前那場爆炸相互聯系的契機。

        “這次的事故是anibo應貴區之邀前來解決問題，沒有半途退出的說法。況且，我個人認為水是從山林源頭采集的，因此我們有必要去山中進一步查看�！�

        莊占此話一出，卻讓李區長沉默了。下一刻只聽見木南的聲音響起：“可是大山深處沒人知道有什么，何況萬一遇上那支古老的部族，我們算是外來入侵者，根本無法確定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他們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管轄，這樣貿然前去很危險�！�

        “你怎么那么確定那支古老部族的存在？”莊占突然開口打斷他，眼神中帶著審視的光芒。

        木南的眼神閃了閃，正不知怎么回答，李區長的聲音出現了：“木南說得對。不管有沒有古老的部族，這樣貿然前去都過于威脅。你們來了山林這邊，我就要對你們的安全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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