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何走后，搬走的人又搬了回來。

        大家都忙著學習，沒人關心剛剛的小插曲，周茉沖肖何怒了一下，現在又眉開眼笑：“你以后估計不好過了。”

        “身邊跟了個小祖宗，想好過都難。”

        周寓站起來，看了眼窗外，外面是網球場，藍色塑膠場被綠色鐵網隔起，不少學生正在網球場內打球。

        周茉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如實說：“還不是為了躲體育課，我們體育老師是網球迷，動不動就安排網球課。”

        他視線在網球場中移動，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抬手拋起球，矯健一躍，揮起手中的球拍把球打了出去。

        他心頭嘭嘭直跳，夏秋翌的名字差點脫口而出，察覺到他的異常，周茉皺眉：“怎么了？”

        周寓喉結動了動，轉身快步走出教室，走著走著跑了起來，穿過哄鬧的長廊，下樓，繞過教學樓來到后方的體育場，順路撿起被肖何扔下來的物理書，朝夏秋翌在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只黃色的網球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朝周寓的方向飛來，撞在鐵網上，咕嚕咕嚕在地上滾動。

        看著夏秋翌小跑過來，周寓的心臟差點從胸膛里蹦出來。

        夏秋翌沒注意到他，彎腰去撿球，右手手腕上戴著護腕，握著球拍的手纖細修長。

        之前還想著要送他什么生日禮物，現在周寓心里有底了，他止步在網前，夏秋翌握著網球直起身來，正好對上視線。

        藍天白云下，那雙寧靜的眸子仿佛落入一滴水，嘀嗒一聲濺起波紋，夏秋翌不可思議看著他，呆愣在原地。

        周寓高興得都忘了要說什么了，抬手揮了揮：“你好啊小孩。”

        夏秋翌這才確信對面就是周寓，穿著白襯衫，戴著副眼鏡，笑得恣意張揚，就像姑姑說的那種小說男主角。

        開學一個月了，周寓杳無音訊，不回短信、不打電話，也沒像之前說的給他寄禮物、或者來看他。

        他從一開始的擔心，到后來的失望，到見到周寓之前感覺上當受騙的憤怒，現在猝不及防見到了，心里又不知道是種什么感覺。

        “周寓，你跑那么快干嘛！”

        夏秋翌看了看周寓身后氣喘吁吁的周茉，心下一愣，他們倆怎么在一起？

        陸澤宇扛著球拍走上來，胡咧咧笑喊：“周茉，你男朋友啊？我說你怎么天天不來上課，原來跑去約會了。”

        完后用球拍懟了懟夏秋翌：“誒，夏秋翌，晚上聚會一定要來哈！”

        夏秋翌對陸澤宇的話置若罔聞，來了c城不找他，反倒和周茉混熟了，他抬眸瞪了眼周寓，憤然轉身離開。

        周寓愣了一下，急了：“誒！夏秋翌，你跑什么啊！我不是她男朋友！”

        陸澤宇樂了：“這氣氛不太對啊，你和夏秋翌什么關系？”

        剛才他懟夏秋翌那一下周寓還記著呢，這小子看著就不是什么好貨。

        周寓把手中的物理書“啪”一聲拍在網上，傾身道：“你好，我叫周寓，你是夏秋翌的同學？”

        陸澤宇球拍往他課本上一拍，算是回應，迎著他凌厲的目光笑了笑：“周寓、周茉，你們該不會是兄妹吧？”

        周茉往鐵網一踹：“兄你妹！你瞎啊！”

        看周茉這反應，大概率不是兄妹。

        不過陸澤宇也不在乎他們什么關系，指了指夏秋翌離開的方向，沖周茉笑問：“晚上來嗎？有好玩的。”

        周茉饒有興趣歪頭一笑：“行啊，好玩的事怎么能沒有我。”

        這兩人笑得古怪，一看就在憋著壞，周寓把鐵網拍得山響，瞅著周茉問：“什么好玩的？你們倆在欺負夏秋翌？”

        “怎么會，我們可是很照顧同學的。”周茉壞笑，沖著對面的男生挑眉，“是吧？陸澤宇。”

        陸澤宇嘴角彎了彎，球拍往身后一背，捶背似的揮了揮，悠悠離開。

        周寓揪住要走的周茉：“說清楚，你們到底在干嘛？”

        周茉聳肩：“我也不知道啊，陸澤宇約我我就去咯。”

        看她這樣子就是哪有熱鬧往哪湊，周寓面色凝重：“我也去，算我一份。”

        “我們班聚會，你湊什么熱鬧？”

        周寓一臉嚴肅：“我就愛湊熱鬧。”

        晚上七點多，學校后門小餐館。

        周寓跟周茉到場的時候，陸澤宇正往一碗餛飩里撒胡椒粉，那架勢恨不得把整罐胡椒粉給吞了。

        撒完胡椒粉，他兩手一拍，叫來個女生：“班長，夏秋翌的餛飩好了！”

        班長是個女孩，綁著高馬尾、大眼睛，臉上始終帶笑，她對陸澤宇的動作毫無察覺，前去出餐窗口端餛飩。

        屋里擺著數張長桌，夏秋翌背對著他靠窗戶坐著，窗戶外的階梯人來人往，是進出學校后門的必經之路。

        周茉跑到燒烤爐子湊熱鬧去了，覷著屋里沒什么人，周寓鉆進屋，在夏秋翌對面坐下。

        夏秋翌抬眸看了一眼，看到是他，微微吃驚，又漠然垂下眼睫，嘴里嘬著吸管喝著椰汁，沒理他。

        他們班班長端著那碗餛飩進來，看到周寓時又笑了：“這是誰啊？夏秋翌的朋友嗎？”

        周寓話還沒出口就聽到夏秋翌冒出一句：“是周茉的朋友。”

        這語氣擺明了是在生氣，班長也聽出來了，不明就里看了看周寓，禮貌性笑笑：“你好，我是文姍姍。”

        周寓也笑：“周寓。”

        然后朝夏秋翌伸手：“你好，我能認識你嗎？”

        夏秋翌僵住，聽到周圍女生在偷笑，只好緩緩抬手，跟他輕輕握了一下，不著痕跡飛速抽走：“夏秋翌。”

        周寓收手，捻了捻和夏秋翌觸碰到的指尖。

        夏秋翌拿走椰汁，把餛飩移到面前準備開吃，在他拿起勺子的時候，周寓一把捧起搶了過來。

        “我餓了，我也要吃！”

        夏秋翌的手僵在空中，幽怨瞪著他，周寓把他手里的勺子一起搶過來，盛了顆餛飩塞進嘴里，白胡椒味瞬間充斥滿口鼻，沖得他差點噴出來。

        他強忍著把餛飩生吞下去，舒了口氣。

        旁邊挪過來一個女生，托著腮興趣盎然看著他：“你是周茉的朋友，普通朋友嗎？”

        “非常普通，太普通了。”

        周寓邊開玩笑邊解釋，一邊也觀察著夏秋翌的反應，捕捉到他嘴角隱忍的笑意，唇角也跟著一勾。

        周茉拿上來一盤牛肉串，壞笑著放在夏秋翌面前：“夏秋翌，我特地給你烤的，嘗嘗我的手藝？”

        那能是什么好東西？周寓笑嘻嘻拿過來：“我來幫你嘗。”

        陸澤宇走上來，臉黑得跟碳似的，拉開周茉冷冷盯著周寓問：“你和他很熟啊？一直在多管閑事。”

        文姍姍臉色不太好看，旋身拉了拉陸澤宇的衣角：“陸澤宇，不是讓你別鬧了嘛？你怎么老欺負夏秋翌啊？”

        陸澤宇從來不為難新同學，周茉剛轉學過來那會兒兩人雖然不對付，但她被人欺負的時候他還是仗義出手了，怎么偏偏處處捉弄夏秋翌。

        陸澤宇甩開她的手，說了聲“沒意思”，轉身就走，周茉疑惑看了眼周寓，也跟著走了。

        組織聚會的走了，其余人面面相覷，也看出了這次聚會的目的不單純，都尷尬起身離開，文姍姍有點為難，陸澤宇一向比她靠譜，沒想到今天會做出這么不靠譜的事來。

        她朝夏秋翌挪了挪，歉疚道：“對不起啊夏秋翌，陸澤宇以前真不是這樣，你不用放在心上，這頓我請客。”

        夏秋翌朝她笑笑：“沒事班長，我不介意。”

        窗口外，一個女生把一張粉色信紙遞進來，朝夏秋翌晃了晃：“夏秋翌，給你的，一定要看啊！”

        夏秋翌茫然接過，女生倏地一下跑沒影了，顯然是在送情書告白。

        看到他把情書塞進背包，周寓一顆心沉甸甸，往椅背一靠，不咸不淡道：“我以為你不喜歡女生。”

        夏秋翌飛快瞥了他一眼，冷著臉道：“沒喜歡過不知道。”

        周寓笑：“那你喜歡什么類型的？”

        夏秋翌：“別的不說但不會喜歡鴿王。”

        周寓手指痙動了一下：“說不定對方不是故意的，不能原諒他嗎？”

        夏秋翌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沒原諒過不知道。”

        周寓傾身：“那要怎么樣才能被原諒？”

        夏秋翌：“不知道。”

        文姍姍滿耳朵“不知道”，聽得是云遮霧罩，這兩人聊的是哪個頻道呢？

        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余，干脆起身走人：“那我下次再好好組織一次聚會，我先回去啦。”

        夏秋翌也跟著動身：“一起走吧班長。”

        文姍姍嚇一大跳，覷見周寓暗暗朝她做了個快走的手勢，渾身一激靈：“那，那個，我還要去別的地方，夏秋翌你自己走吧！”

        說完逃也似的跑了，夏秋翌提著背包僵在原地，頓了頓，也背起包朝門口走。

        見狀，周寓起身追了出去。

        走出餐館，順著樓梯進學校后門，夏秋翌拐進一條寬闊僻靜的校道，從這條路回宿舍屬于繞遠路，但不用爬長長的階梯。

        夏秋翌不想理他，他也識趣沒有強追上去，不遠不近跟在身后。

        路燈清幽，草叢里蟲鳴陣陣，夏秋翌走著走著，頓覺畫面似曾相識，不久以前，某個黃昏時分的日落大道，他也是這樣跟在周寓后面，像周寓現在這么跟著他。

        心里猛遭一擊，他們的角色居然對調了。

        意識到這一點，夏秋翌走不動了，停在一盞路燈下，回頭等著后方的周寓。

        看到他停下，周寓頓足兩秒，又跟了上來。

        夏秋翌：“你不去找周茉，跟著我做什么？”

        周寓笑了，答非所問：“因為周茉經常欺負你，所以看到我跟她走在一起才生氣的？”

        夏秋翌冷漠撇開視線，沒吭聲。

        周寓走到他身邊，看到路燈的冷光打在他頭上，一頭烏黑的碎發成了雪白色，讓他有想拂去那片白光的沖動。

        他抑制住蠢蠢欲動的手，笑說：“告訴你個周茉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是我妹妹，同父異母的那種。”

        夏秋翌怔忪抬頭，又聽到他說：“我不是故意爽約的，我都到機場門口了，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妹妹，二話不說就把我押上車，給我強行載到c城來了。”

        ……

        夏秋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機場等不到人的時候他自我安慰說也許是有事耽擱了；回來后一直沒收到消息也自我安慰說可能手機丟了；決定繼續來澄海上學的時候又想著周寓會給他寄禮物、會來看他。

        他都做好了周寓不會來澄海附中的心理準備了，陳曉百卻告訴他周寓被跟家里人來了c城。

        不來找他也就算了，還跟著從入學起就處處找他麻煩的周茉出現，任誰看都覺得遭受了背叛。

        他本來也沒把陸澤宇和周茉那些小打小鬧放心上，可一看到周寓跟他們站統一戰線，他就莫名委屈。

        這種心思有點羞恥，況且，周寓喜不喜歡他，他心里也沒譜，這種心思就更不可能跟周寓說了。

        夏秋翌轉頭繼續往前走：“我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你們校區有門禁。”

        連他們校區有門禁都知道，看來了解過成人高考部那邊的情況，周寓跟著他走到宿舍樓門口，看著他刷卡進了門，沒有作聲。

        夏秋翌走到一棵桂花樹下，站在陰影里回頭看了一眼，周寓還站在門口，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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