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周寓覺得，夏秋翌這個人既禮貌、又任性，一旦是他認為錯的事，就會生氣。

        比如，他覺得老吳和老羅不該管他們的事，提醒可以、勸說他們分開——不行。

        他沒當場駁回老吳的話，全因為周寓突然出現。

        身份不同，立場也就不同，對于老吳的做法，周寓沒有什么異議，畢竟事情還在于他和夏秋翌，他們不分開，誰又能怎么樣？

        坐在回程的車上，周寓聽他抱怨了一路，這次的司機是老吳找來的本地人，拿錢辦事，話不多。

        副駕駛座上，文姍姍歪在車窗上，盯著外面的景色發呆，沒有在意他們的談話，上車之前她和丁藝有過短暫交流，之后兩人就調換了車。

        當時葉華的反應也很奇怪，兩個人似乎鬧了什么不愉快，所以文姍姍才選擇自動避開。

        有時候葉華是有些口無遮攔，但心思不壞，打個牌怎么還打出隔夜仇來了？周寓不解，給邱治淮發微信：【文姍姍和葉華怎么了？】

        邱治淮大概沒在看手機，半晌沒有回復。

        周寓收起手機，捏了捏夏秋翌的手：“別生氣了，這一車兩個生悶氣的，我在中間都成夾心餅干了�！�

        “已經不生氣了�！毕那镆類瀽炚f。

        比起生氣，他更擔心以后要面臨的問題，他希望周寓永遠把他作為首選，什么錢、權勢、面子，都靠邊站。

        他當然不會讓周寓窮困、丟面子，他就是想有個底，想要個證明，證明那句“我可能比你以為的更喜歡你”。

        但看周寓對待受資助的態度，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因為別的東西放棄他？只為圖個心安。

        回到學校，大家兵分兩路，回學校上課，從邱治淮那里，周寓理清了葉華和文姍姍之間的事。

        總的來說可以解釋為一句話：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喜歡我。

        所以，文姍姍坐上他們的車，和葉華拉開了距離，并且在之后的補習中，文姍姍也沒再來過。

        文姍姍沒來，葉華也以為她是顧慮見面了會尷尬，自動退出、選擇避嫌。

        一下子，補習小組少了兩個人。

        直到期末考，補習的就只剩周寓和夏秋翌了。

        每次回家，看到葉華房門緊閉，周寓也想過要不要拉他出來聊聊，后來想想：人家“早戀”經驗比他豐富，湊什么熱鬧？

        況且人家不想說，問了不是尷尬？干脆也就不問了。

        期末考結束后，周寓從考試樓下來，攏了攏外套，走出校門口，攔了輛車前往嘉禾廣場。

        天氣是灰蒙蒙的，一副大雪即將來臨的前兆，可c城從來不下雪。

        他和夏秋翌約好考完試吃頓飯，這頓飯后就是寒假，他要回y城，而夏秋翌也可以回家了。

        因為是畢業班，首次高考，夏秋翌無論是作息時間、考試頻率都抓得很緊，周寓他們相對輕松一些，可復讀班沒人會讓自己真的放松下來。

        好不容易放假，希望夏秋翌能早點回家吃個熱飯、睡個好覺。

        到達嘉禾廣場，廣場中央圣誕節布置的巨大圣誕樹還在，圣誕樹下六張長條石凳擺布成了六邊形，夏秋翌坐在其中一條石凳上，雙手揣在口袋里，黑色中長款羽絨服幾乎蓋到膝蓋，正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看。

        廣場上人來人往，周邊的商鋪亮著暖光，店里熱鬧、溫馨，周寓抬腳走上去，沒走兩步，一對戴毛線帽的女孩迎上來，攔住他的去路。

        其中一個戴黃色八角帽的女孩笑盈盈看著他，問：“小哥哥，我可以加你微信嗎？”

        周寓以為是掃碼關注公眾號送小禮品的，沒多想，正要掏手機，而后才發現這兩女孩身上也沒帶什么小禮品，而且看起來不像是在搞宣傳。

        搭訕？

        他抓著手機的手頓住，下一秒，一個身影插進他和兩個女孩之間，擋住他的視線，臂彎被一只手勾住，拉起就走。

        興許是怕又鬧出什么cp事件，夏秋翌頭上套上了羽絨服帽子，大大的帽子邊緣點綴著絨毛，風一吹，細長的絨毛在空中一動一動。

        他反把夏秋翌拉回來，捧起那張臉低頭親了一下，在那對驚訝的目光中抬頭，看向兩個女孩，笑說：“不好意思，有對象，不方便加別人微信。”

        兩個女孩滿臉訝異，萬分窘迫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嘀嘀咕咕走了。

        再看面前的夏秋翌，眼神詭異盯著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不想吃飯了�！毕那镆钛壑叙堄猩钜�。

        周寓微愣：“嗯？為什么？”

        夏秋翌眸光爍動，在他臉上輕掃：“你第一次在外面主動親我�！�

        不僅僅是在外面，還當著外人的面，宣示主權示威性地做出來下意識的舉動，說實在話，周寓都覺得有點過于囂張了。

        他攬住夏秋翌的肩，往懷里靠了靠，低頭在他耳邊說：“還不是你，你主動抱我，不就沒這么多事了？”

        夏秋翌手肘輕輕杵了他一下：“在外面別耍流氓。”

        他還偏就耍流氓了，伸手揣進夏秋翌口袋，分別捏住那兩只微涼的手，半抱不抱地、把人帶進烤肉店。

        這是一家很火的東北烤肉店，來之前周寓征求過不少人的意見，都說這家店好吃，進門一看，走廊上都是坐在小板凳上排隊的人。

        還好他三天前就預約了。

        周寓推著夏秋翌從隊伍旁路過，徑直入店。

        跟老板娘報手機號的時候，正好空出一張雙人桌，服務員領他們到了地兒，兩人順利落座。

        夏秋翌環視一周，問：“你怎么找到這種地方的，這么多人�！�

        而且這東北的烤肉和南方的烤肉有什么不一樣的？東北的烤肉比較好吃嗎？

        夏秋翌抬頭看了眼墻上的黑板，上面飄逸的粉筆字五顏六色，寫的是店里的招牌菜，什么“腌制五花肉”、“韓式鮮牛肉”、“石板芝士玉米”。

        看著怪怪的。

        收回視線，服務員端來一鍋火紅的碳，撬開桌子中央的鐵網，把碳爐放進去、蓋上，又把靠墻一根直通天花板的煙囪移到炭火上。

        這個烤肉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周寓把手機遞給他，覺得這個問題不太重要：“山人自有妙計，你負責吃就行了，想吃什么，盡管點�！�

        夏秋翌接過，看了眼屏幕上的菜品，又把手機還回去：“墻上那幾道招牌菜就行，你點吧�！�

        也是，第一次來當然要點招牌菜。

        周寓把菜點好，耳畔傳來夏秋翌的聲音：“剛剛你要加那個女生的微信？”

        他心頭猛跳一下，差點蹦起來。

        天地良心，他真沒反應過來那個女生是在搭訕。

        不過這件事急不得，他的動作確實有那個同意掃碼的傾向。

        對面夏秋翌正盯著他，等著他行差踏錯一步就來個斬立決，要是一激動說錯了話，那只會越描越黑。

        周寓按下心頭的焦躁，強作鎮定放下手機，往椅背一靠：“我以為她們在搞創業，讓我關注她們家公眾號什么的�！�

        這是大實話，雖說夏秋翌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可他怎么這么心虛呢？怕夏秋翌不相信，表面淡定得不行，呼吸卻不由自主凝滯。

        偏偏夏秋翌還給了他一個難以名狀的笑，冷笑不像冷笑、釋然不像釋然。

        周寓急了：“真的！我真不是——”

        話沒說完，一只筷子塞進他嘴里，而后舌尖傳來咸香味。

        “辣嗎？”夏秋翌問。

        筷子抽離，周寓琢磨了一下嘴里的辣醬，奇妙的感覺充斥滿口腔、侵入味蕾。

        他搖頭：“不辣。”

        這個辣醬有點酸甜，滿滿的黃豆發酵后的鮮香，像豆瓣醬，卻比豆瓣醬的味道淡，不辣、也不膩。

        得到答案，夏秋翌低下頭去，用那只試過“毒”的筷子又沾了沾辣醬，放進自己嘴里，而后眼睛一亮，對這味道似乎挺滿意。

        這反應，看來是把剛才的事翻篇了，這么問只是詐詐他而已。

        且看他對這家店的蘸料還挺滿意，周寓心里舒暢不少：滿意就好，他想要的就是夏秋翌滿意。

        他雙手往桌面一疊，強烈的求生欲調動起來，轉移話題：“你什么時候回家，我送你回去吧�！�

        夏秋翌的動作猛然僵住，低垂著眉眼，沒有抬頭。

        這是怎么了？不想回家？

        周寓心里奇怪：“怎么了？”

        夏秋翌搖頭，放下筷子，與碗面另一只筷子平齊，低聲說：“你不用送我，我家就在c城，離學校不遠�！�

        話是這么說，可聽起來卻不像很想回家的樣子，難道……因為他爸爸和江月茹的事？

        上次有過一次短暫的沖突后，江月茹倒還算守口如瓶，而夏秋翌也沒再跟她有交集。

        就連陸澤宇，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江月茹達成了什么協議，沒有再來找夏秋翌麻煩。

        回家的話，夏秋翌難免會碰見江月茹。

        “要不跟我回家吧？”周寓也沒多想，脫口而出。

        夏秋翌有所動容，而后又稍作掂量，搖了搖頭：“不了，我去姑姑那兒�！�

        其實他哪有地方可以去，他現在是成年男性，黎愿經常不定時空降姑姑家，他去了不是一枚又亮又礙眼的電燈泡？

        至于回家，這時候回家就等于告訴夏州峰他沒出國，等于是把自己和周寓的未來交到夏州峰手里。

        那時候，他和周寓還有什么未來？

        反正寒假也就半個月時間，找個酒店待著，很快就過去了。

        夏秋翌這么想著，狠下心拒絕了周寓的提議。

        畢竟，聽說除夕夜和大年初一去別人家里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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