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的風沒了，仔細看是加裝了玻璃，把整個天臺變成了陽光房。

        周寓把人帶到角落，拉過椅子坐下，長腿往天臺欄桿上一搭，堵住陳帆的去路，以防止他逃走。

        陳帆全程罵罵咧咧，什么難聽的話都往外蹦，周寓有種回到幾個月前、抓那些醉酒鬧事的客人的即視感。

        他揉了揉太陽穴，攤手示意：“陳曉百的照片？拿出來。”

        “拿你xx，你誰啊？陳曉百的姘頭？關你卵事，x你娘！”

        周寓臉色沉了沉，一巴掌呼過去，罵聲瞬間就停了。

        大概是沒料到周寓會突然來這么一下，陳帆被打得暈頭轉向，一時間蒙頭蒙腦沒反應過來。

        片刻后，他才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炸毛似地蹦起來，指著周寓一頓狂罵，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炎黃子孫全被他問候個遍。

        周寓懶得跟他廢話，站起來一腳把人反擰在欄桿上，奪過手機，點開相冊。

        相冊不是各種夜場照片就是自拍照，還有些跟別人的曖昧照片，反倒是陳曉百的臉沒有任何鏡頭。

        他斜了眼陳帆，這什么垃圾貨色，居然能讓陳曉百給淘到。

        繼續往下翻，在眾多照片中，周寓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聶飛。

        能參加聶飛的生日派對，還能跟聶飛勾肩搭背拍合照，看來兩人關系匪淺。

        陳帆終于不罵了，找回理智，朝他喊：“你侵犯我隱私！我要報警！”

        周寓點開他微信，看到最近聯系人里一個基佬聊天群，里面都是各色各樣的私密照片，再往前一翻，他看到了陳曉百的照片。

        這是個百人群，打了碼，也沒那么露骨，盡管這樣，也依然引發不少惡心人的議論和評價，其中不乏侮辱的詞匯。

        “說起侵犯隱私，你的行為好像更嚴重。”周寓一臉嚴肅，掏出手機，點開錄像軟件，把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全部錄下。

        眼看周寓要“取證”，陳帆急了，要來搶手機，被周寓旋身躲過。

        錄完視頻，周寓翻出警察局某警察的微信，點開微信頭像懟到他臉上：“知道鄭警官嗎？”

        頭像就是本人照片，這位鄭警官和周寓是老熟人了，當初沒少在警局進進出出，為了方便，他加了鄭警官的微信。

        陳帆臉色微變，周寓又說：“偷窺、偷拍、竊聽、散布他人隱私的，拿□□威脅他人的，屬于違法行為，你要是不信，我們可以直接咨詢一下鄭警官。”

        當場咨詢，萬一周寓突然嘴瓢，把他做的事抖摟給警察，那就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陳帆艱難咽了咽口水，梗著脖子繼續嘴硬：“你，你嚇唬誰呢？你知道我表哥是誰嗎？警察局里全是他熟人，進警察局就跟回家一樣！”

        不知怎么的，周寓覺得他這番話過于小學生思維，有點好笑，反問：“是嗎？”

        “那當然！你在y城打聽打聽，混過夜場的誰不知道聶飛？”

        既然提到聶飛了，當初的賬也一并算了吧，周寓收起手機，將陳帆審視了一番，問：“他是你表哥？遠房親戚？”

        不是近親的話，對聶飛可就沒什么威懾力了。

        看他收起手機，陳帆還以為他對聶飛有所忌憚，說話也硬氣了幾分：“什么遠房親戚，我們同一個外婆，我媽是他媽妹妹！”

        周寓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重新摁亮手機，在微信通訊錄里翻到聶飛的微信，發了個視頻通話請求過去，好一會兒，那頭才接起：“周寓，稀客啊，怎么的？給我發視頻，想敘舊啊？”

        那頭聶飛的背景燈紅酒綠，聲音嘈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在哪。

        周寓抬眼看了下對面滿臉訝異的陳帆，說：“要敘舊當然得當面敘了，有空嗎？過來一趟。”

        聶飛干笑，視線移開一會兒，又轉回來，冷聲說：“不好意思哈，哥這邊有點忙，走不開，要不你過來？”

        早料到聶飛不會聽他使喚，周寓切換了一下鏡頭，對準陳帆的臉，說：“我這邊抓到個人，說是你表弟，從來沒聽你說過有個表弟，是冒充的吧？”

        然后又把鏡頭切換回來，繼續說：“本來想問你要怎么處理，既然你這么忙，那我就直接幫你搞定了。”

        周寓動了動手指，微笑著做了個“拜拜”的手勢，陳帆急了，大聲喊了幾句“表哥”，讓聶飛趕緊來幫他。

        聶飛臉都綠了，沉聲說：“等著，我馬上過來。”

        等聶飛過來的過程中，陳曉百先到了。

        知道周寓和陳帆在天臺，他選擇避開，把這件事全權托付給周寓。

        從陳曉百的語氣能聽出幾絲不落忍，估計跟陳帆也是真心相待過，只是，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誰又知道對方是人是鬼？

        問到照片存在云端，周寓刪除了所有陳曉百的照片，這才把手機還給陳帆。

        手機剛脫手，聶飛帶著幾個人到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也許是穿著上的變化，感覺聶飛也變了許多，一身名牌，少了那股流氓氣，看上去成熟了。

        上了天臺，也不急著帶陳帆走，扯來張椅子在周寓對面坐下，手里甩著個金屬打火機，冷金屬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表哥。”陳帆怯怯喚了他一聲。

        聶飛剜了他一眼，陳帆立即識相閉嘴。

        “周寓，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拐彎抹角了吧？”聶飛說。

        他們倆向來不對付，敘舊這種事，怎么也落不到他們頭上來，在這方面，聶飛還不至于那么天真。

        況且，周寓離開y城前一晚，他曾用潘曙那些人威脅過周寓，逼周寓給他下跪，單是這么一件事，就注定了他們不可能坐下來言笑晏晏嘮家常。

        陳曉百推門進來，看了眼陳帆，走到周寓旁邊。

        是周寓把他叫上來，準備徹底了結他和陳帆的事，否則以陳曉百的性子，一被威脅就犯慫，解決這件事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y城圈子不大，陳曉百的酒吧又是出了名的gay吧，在y城也算小有名氣，之所以會吃陳帆的威脅，完全是因為他太要臉面了。

        實則，他不知道陳帆早把那些照片公之于眾。

        “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你表弟，本來情侶間的事輪不到我們外人插手，可是你這個表弟，手段太下作，拍裸/照，散布個人隱私，他們身份敏感，你說為這點事鬧到警察局，好像也不太好，是吧？”

        這座城小，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可能人盡皆知，兩個基佬的故事傳遍大街小巷，以后在街坊鄰居面前還怎么做人？

        聶飛也明白這個道理，笑了一聲：“那你想怎么辦？”

        把他也叫過來，那就是不打算簡單解決的意思，否則以周寓的手段，早逼得陳帆刪照片了。

        牽扯到他，很有可能是沖著舊怨來的，是想利用陳帆威脅他一把？逼他也下跪道歉？聶飛心里頭盤算著，眉頭擰得更緊。

        周寓：“很簡單，讓他同意分手，并保證以后不會出現在陳曉百面前就行，至于道歉嘛，有那誠意不如賠點精神損失費？”

        這王八蛋跟陳曉百在一起后，吃的喝的用的，花的全是陳曉百的錢，不把那些錢追回來還真是便宜他了。

        聶飛倒也沒說什么，掏出錢夾取了些錢，又跟身后的小弟們湊了一圈，最終湊足三千塊，放在桌上：“目前只有這么些了，不夠我回頭補上。”

        說完走到陳帆身旁，抬手重重拍了一下陳帆：“愣著干嘛？道歉！”

        陳帆咬了咬牙，看了眼陳曉百，似乎拉不下臉、想讓陳曉百心軟放他一馬。

        陳曉百當做沒看到，撇開眼看向別處。

        他從小到大都挺要臉的一個人，尤其在周寓面前，這種時候他當然不能心軟，否則回頭周寓又要拿這個恥笑他。

        沒得到陳曉百放話，又礙于聶飛在一旁催他，陳帆只好低頭說了聲“對不起”。

        道完歉，聶飛轉向周寓：“這樣可以嗎？不行我讓他多說幾句。”

        反正火沒燒到自己身上來，讓陳帆多說幾句對不起也不會少塊肉，見識過白燁的手段，聶飛已經明白：周寓這個人，能不惹就不惹。

        既然周寓沒提當初的事，他就抱著僥幸心理，爭取速戰速決、遠離是非之地。

        周寓問陳曉百：“怎么樣？氣消了嗎？”

        陳曉百哪有什么氣，怪只怪自己有眼無珠、遇人不淑，悶悶“嗯”了一聲，選擇作罷。

        得到當事人點頭，聶飛扯了扯外套，高高興興說：“消氣就好，我保證，陳帆以后絕對不會再來騷擾你。”

        繼而朝周寓走了兩步，說：“可惜了，我今天還有別的事情，不然還真想和你喝兩杯，改天請你吃飯，我先走啦，不打擾。”

        說完就要走。

        周寓站起來，笑了笑，朝那個身影道：“仔細想想，他們的事是解決了，我們的事呢？”

        那道身影頓住，緩緩轉身，哂笑一聲：“我們的事？你指的是哪一件？”

        “沒想到你記性這么差。”周寓走到他面前，“我記得，要不是那晚你故意挑事，我的手機也不會壞，第二天也不至于趕不上飛機，還差點被人誤會放鴿子。”

        想起這個事，周寓心里就鬧得慌：“那晚你被送進警察局了，可惜我沒在場，該聽的道歉沒聽到，要不要你現在說一說，讓我聽個響？”

        聶飛覺得匪夷所思，為了這點事讓他道歉？

        “周寓，你有必要這么斤斤計較嗎？以前打架那不是家常便飯？去讀了幾天書變得這么小氣了？”

        “這不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周寓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自己當時的心情，“你等等啊。”

        他掏出手機，給夏秋翌打了個電話，那頭立馬接通。

        “親愛的，我想跟你解釋個事情。”

        夏秋翌正坐在電腦前，翻看著張佳倩偷拍他們的照片，心里一愣：“什么事？”

        “就是之前我手機為什么壞掉的事。”

        夏秋翌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對面是周寓沒錯，這么久過去了還記著那件事呢？

        還沒開口，那頭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周寓，要我也翻翻舊賬，抖一抖你以前的事嗎？你手上還欠著一筆血債呢，你忘了？”

        夏秋翌握鼠標的手一僵。

        血債？

        那頭傳來周寓揶揄的聲音：“你有證據？沒證據就別亂說話，不然告你誹謗。”

        不太正經的語調，不像是反駁、也沒承認，夏秋翌這才發現，他對周寓的過去其實并不了解。

        按照周寓所說，混社會那兩年都在還債，他媽媽既然是生病，醫療費必定不便宜，老楊憑什么借給周寓這么多錢，周寓又靠的什么方式、在短短兩年就還上？

        念頭轉到這，夏秋翌指尖禁不住痙動。

        很快，那頭安靜下來，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消失了，似乎跟周寓不歡而散，而后，周寓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聽到了嗎？沒騙你吧？”

        聽著還挺高興，完全沒把血債什么的放心上。

        或許是剛剛那個人胡說八道，故意捏造？夏秋翌想了想，決定先拋開心里的疑惑，說：“聽到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說：“我們之前在一起的照片還挺多，回頭我發給你看看。”

        “照片？什么照片？”

        “被人偷拍的那些照片。”

        那頭頓了頓，笑了：“行啊，你吃飯了嗎？姑姑她們回來了？”

        夏秋翌心頭一突，他右側是落地窗，窗外是c城的旖旎夜景，這家酒店不是他們家的產業，環境卻也不錯。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想再對周寓撒謊了，能敷衍過去的就盡量不給答案。

        “……吃了，她們還沒回來。”他說。

        “要不要視頻？”那頭問。

        夏秋翌一激靈，連忙說：“不了，我要睡了，有點累。”

        最終還是撒謊了。

        所幸周寓沒為難他，調侃了他兩句后就掛掉了。

        看著屏幕上的照片，夏秋翌腦袋酸痛，是他主動撩撥人家，最后做不到坦誠相待的也是他。

        什么時候才能結束這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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