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冰雪消融，洛陽今日的天氣很好，風很小，初春的太陽散發著微弱的熱量，照在人身上多少有了些許暖意。
  李世民一大早就起來了，按他的預想，今日王竇聯軍應該會試探性的進攻一下，畢竟才剛剛結束外圍戰事，攻城準備還沒做足，先派兵騷擾一下守軍，這是常規戰法。
  現在洛陽城里有守軍十一萬，戰馬六萬余匹，加上留守的青壯民夫兩萬六千余，再算上各將軍的親衛，已超十五萬人了，糧食暫時還不必擔心，但草料就沒那么多了。
  六萬多匹戰馬每天消耗的草料實在是太驚人了，這時節野草還沒冒頭，想要去牧馬都沒地方，從土豪劣紳家里搜出來的黃豆、黑豆、高粱等等都喂馬了。
  說句實話，守城對戰馬的依賴并沒有那么大，將十余萬兵力分成兩部分守四門，除了交接時走動一下，在他們沒有發動總攻前根本就不需要跑動。
  李世民在這段時間特意趕制了一萬多枚陶罐火藥彈和兩千余個如人頭大小的陶罐炸藥包，可以放到投石機上點火后發射出去，對敵人造成更大的殺傷。
  戰事一起，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如果曠日持久之下，戰馬的命運或許只有被殺來吃肉，以填飽軍卒們的肚子。
  軍人愛馬，尤其是跟自己生死相依的戰馬，到時候真要宰殺它們，誰又能忍心？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吧。
  無論如何，現在得養著它們，將來勝利追擊時還需要它們，再過上十幾天應該會有綠草冒芽了，也就不用擔心草料問題了。
  李世民將形勢跟各位與會的將軍們說了，火藥彈和炸藥包的使用以他帶來的人為主，然后再教會一些人，開始時盡量平衡四門的分布數量，待開戰后看情況重新調整。
  李淵在長安已接不到洛陽城里的任何消息，外圍的特戰隊員試圖通過旗語跟里面的人交流，卻因距離太遠根本看不真切，不得不作罷。
  羅禹若在，一邊一個望遠鏡就解決了，可惜李淵還是不打算讓他去洛陽前線幫助李世民。
  銅川的兵馬已調往潼關了，他們隨時都可以支援洛陽，李靖和杜伏威收拾信陽、蔡州后可能會兵分兩路，一路伏擊朱元璋，一路趕往洛陽南門，跟李世民里應外合打王世充一個措手不及。
  羅禹把最可能發生的事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李淵父子的計劃如能順利執行，的確是最快解決事情的辦法。
  李秀寧很滿意的吃著燒麥，喝著豆漿，她拒絕不了羅禹的道歉方式，香噴噴的小吃一擺到面前，所有的不快都忘記了，吃貨其實很好哄的。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太好吃了，這叫什么名字？”
  “燒麥。”
  “燒麥？好奇怪的名字，不過味道很好，我喜歡，夫君，你肩膀還疼嗎？”
  “哦，早點不疼了，你夫君我的皮厚，不礙事的，你喜歡就好，我還會做很多小吃，等下中午給你做涮羊肉！”
  火鍋在這里還沒有出現，羅禹昨日就畫好銅火鍋的樣式拿給鐵匠了，今天應該能做好，在初春時吃上一頓羊肉火鍋，最好不過。
  李秀寧眼睛閃著淚光，看了一眼正在看書的羅禹，心中平靜下來，能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就相當滿足了，父皇不想讓自己摻合到危險的事情中去，那就不去摻合，沒有必要再去煩他老人家。
  其實換到父皇的位置，他這樣安排也沒錯，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她不僅僅是大唐的公主，更是羅禹的妻子，萬一出事，羅禹該怎么辦？
  父愛無言，卻往往比山還重，沒有為人父母是很能體會到這種感情的。
  李淵看著洛陽外圍傳過來的情報，雖然四國聯軍已去其二，但最強的兩股勢力還在，他們的目的也許是洛陽，也許是李世民和十幾萬唐軍，抑或是兩者都要，以洛陽為誘餌趁機搶占地盤的戰略目標己基本完成，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洛陽的一切資源。
  實在是兵力不夠就抽調運城的人馬南下，張須陀那邊拖太久了，再不表態只能當成敵人，一并消滅。
  潼關的援軍已接出發，李靖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但以他的軍事才能加上杜伏威的輔助，破蔡州不在話下，只要他率軍趕到洛陽南郊，王世充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侯君集傳來最新情報，趙匡胤留了兩萬人馬守淄博，目前外圍各縣已全部攻占，五萬涿州精銳將淄博圍了個水泄不通，正在逼迫趙宋守將尚師徒開門投降。
  距他的來信時間已過去了六天，如今淄博戰役恐怕早就結束了，但結果還真不好說，趙匡胤的兵馬按時間算應該到菏澤了，但愿侯君集能不負所望逼降尚師徒，攔住趙匡胤東撤的路。
  決策已下，不容后悔，人算總不如天算，他們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逃出生天，無話可說，大不了再花些時間將他們打敗，到時候，降者該失蹤就失蹤，該監禁就監禁，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巳時的洛陽城，王竇聯軍終于做好準備，投石機率先發威，人頭大的尖銳邊角石塊在軍士們加大配重的操作下呼嘯著飛上半空，力盡后翻滾著掉落下來，重重的砸在墻城上、駐兵樓、前門廣場等地方。
  有的直接掉進了未上凍的活水護城河里，濺起巨大的浪花；有的直接砸在青石墻面，碎成粉渣，在墻上留了一個淺淺的白色印記；有的直接穿透了藏兵樓的瓦片，直接將藏兵樓填滿石塊……
  落石還在繼續，卻聽不到一聲慘叫，李世民根本就沒在城墻上配備人手，讓王竇二人先嘗上一點甜頭，等他們把石塊扔得差不多了，火藥彈就該發威了。
  程知節和李孝恭等人的想法是先用火藥彈摧毀敵軍的投石機，盡量避免己方傷亡，但李世民認為不可，先亮出火藥彈，的確能有效摧毀他們的投石機等等攻城器械，甚至還能造成巨大殺傷。
  可是，如此一來他們見識到了這種新式武器的厲害，會不會不再攻城，而是合兵一處往南或向東逃竄？出城追擊，并不是李世民所設想的最好殲敵方法。
  既然要露出破綻，就不妨大方點，他們投石機發威時我們全部退往內城，讓他們得意一番，再看他們的后續選擇。
  最擔心的八牛弩還沒有出現，精鋼打造的攻城弩經過八牛弩的威力加持，釘入磚石中易如反掌，攻城軍士便可沿著攻城弩爬上城頭，然后奪取城門控制權。
  洛陽的布局跟長安差不多，分為內城和外城兩部分，外城和內城間有一片巨大的空地，這里不允許蓋房住人，可以用來集結軍伍或把敵軍放進來后內外城墻上布置兵力圍攻敵軍的，現在，整個廣場都是從天而降的落石，到處翻滾著。
  城外是平原，沒有那么多尖銳的石塊讓他們拋入城中，他們遲早要派人過來爬上城墻，奪取城門控制權，無論用云梯或攻城弩，戰場始終是需要人來完成攻防的。
  李世民將投石機都放在了內城，火藥彈的重量遠遠比不了石塊，要不是怕拋出去被風吹歪，就直接在內城拋投了。
  王竇聯軍的拋石攻勢終于慢慢停止，緊接著就是攻城弩的刺耳破空聲響起，然后又傳來釘入磚石的聲音，他們果然有八牛弩。
  不過聽聲音判斷，他們并沒有多少架八牛弩，只有南北兩門有動靜。
  既然你們的攻擊停了，那就輪到我們開始發威了，傳令下去，四門齊出，在廣場最靠近外墻處架設投石機，按城墻上的旗號方位，每架次投完三枚火藥彈后加投一輪炸藥包，把他們炸得哭爹喊娘！
  令箭一到四門，被敵軍投石機壓抑得難受的軍士早就等不及了，抬起投石機組件，待城門一開就直接沖了出去，早有民夫將擋在路上的落石搬到一邊，清出一條路來讓他們通過。
  憋了一肚子氣的軍士快速的組裝好投石機，后隊搬來配重，放好后全退了回去，手捧火藥彈的軍士立馬來到投石機前，等待著校尉的發射命令。
  城墻上各自站著十名旗手，他們負責把敵人的方位和距離通過旗語告訴下面的校尉，好讓校尉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配重，最準確的將火藥彈投進敵陣。
  四個門依次排開三百多架投石機的陣仗很是壯觀，當校尉手中的旗子一揮，三百多名舉著火把的軍士點燃了已放在投石機上的火藥彈引線，操控的軍士手中大刀往下一砍，拉繩斷開，配重往下墜落，火藥彈拋了出去，越過高高的城墻往外面疾速飛去。
  來不及聽爆炸聲，第二輪又開始了，接好拉繩的軍士將繩索固定到配重上，放火藥彈的軍士早已把火藥彈放到了拋籃上。
  點火、揮刀后再一次重復操作后才聽到城外傳來巨大的爆炸聲，一連三聲回響后，慘叫聲才隱隱傳來，想來應該造成了不少的死傷。
  這還只是火藥彈，還有威力更大的炸藥包，當第四次調整配重拋出炸藥包后，全部軍士才停下動作，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炸藥包的響聲并沒有那么大，悶悶的，只不過威力卻比火藥彈大了不止一倍，大地都震動起來，煙塵滾滾，伴隨著一些黑色碎片四散飄飛，慘叫聲似乎少了好多，想來亡者比傷者更多……
  王世充和竇建德正在布置攻城兵力，投石機先聲奪人，然后將攻城弩釘在了墻上，此刻正是軍士們奮勇登上城墻的時候。
  還沒來得及說完軍略，就聽到巨響傳來，緊接著已方陣列中慘叫連連，只一眨眼的工夫，城里又接二連三的拋出了冒著火的白色疙瘩，還沒落地就爆裂開來，無數黑色的東西四散疾射，直的是觸者亡，見者傷，倒下一大片正準備進攻的軍士，鮮血噴射而出，把地面都染成了紅色，但凡還能動彈者口中都禁不住的慘叫……
  他們也沒痛苦太久，一個更大的疙瘩飛入陣中后再一次爆裂，這次的火光更加的亮，聲音卻沒有前面的小疙瘩響，但造成的殺傷讓他們的心都沉到底了……
  眼前的場景任誰都忘不了，剛剛還好好的一個人瞬間就被撕成碎片，血肉如同細石一般的飛起，然后落下，幾百個炸藥包一起炸響，恐怕羅禹都得被嚇一跳，這是中原大地的戰場第一次大規模使用熱武器，所帶來的震撼絕對讓人永生難忘。

  程知節、薛萬徹、程普以及城外的張須陀幾個沒有見過火藥彈威力的人見到這一幕后，心中無不后怕，這簡直就是天神的武器，凡人豈能抵擋？
  程知節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決定，而張須陀也不再猶豫，他在等火藥彈余威散盡，然后帶兵沖殺東門的王竇聯軍，好獻上投名狀，徹底歸降李世民。
  藍田縣校尉府，羅禹正在往銅火鍋里放入點著了的木碳，銅里的湯底正在冒著熱氣，廚子精心切好的薄羊腿肉整齊的碼在一旁的盆子里，等待著他們的品嘗。
  或許是受寒，又或許被火鍋底料辛辣的氣味薰了一下，李秀寧忽然間反胃想吐，她忙用錦帕捂住口鼻，起身往外跑去。
  羅禹顧不得火鍋了，叫盧曉和程瀟二人看著，他緊跟著李秀寧跑去。
  不應該啊，剛才都還好好的，火鍋底料中雖然多放了一點胡椒，但她平時也吃辣啊，難道……
  羅禹想起她的狀態，莫非是懷孕了？昨晚還在討論這件事，今日便有喜訊了？
  “盧曉，盧曉，你快過來！”羅禹見李秀寧也沒跑多遠，就叫來盧曉，：“你趕緊去回春堂請他們掌柜的過來……”
  本想叫他去長安請太醫的，但路途有點遠了，現在得先確定好才能往長安李淵那里上報。
  李秀寧反應也就一下，她轉過頭看了一眼興奮的羅禹，笑道：“夫君，我沒事，不知怎么地，一聞見油腥就想吐……”
  羅禹笑道：“很大可能不是你不想聞哦……”
  李秀寧有點不明白羅禹的意思，茫然道：“那是誰不想聞……”
  說到這里，往自己的肚子上看了一眼，緊接著就要蹦起來，被羅禹一個跨步過去按住：“娘子，別太激動……”
  李秀寧畢竟是第一次疑懷孕，這樣的表現很符合她的性格，現在但安撫好她，等回春堂掌柜過來確認。
  等待的時光總是很漫長，羅禹輕擁著李秀寧，陪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她卻總是用手去撫摸肚子。
  “老天保佑，您一定要讓我懷上夫君的孩子，如果應驗，我一定幫您重塑金身……”李秀寧嘴里無意識的說著話，頭靠在羅禹肩上，笑得很開心。
  “我說娘子，你這話說得不對了，要感謝也得感謝我啊，你給他重塑金身干嗎？”
  “我很感謝你啊，但你能被刷上一層金粉然后坐到他的位置上去嗎？”
  “額，不能……”
  “那你吃他的酷干嗎？哈哈哈哈……”
  羅禹真怕她笑出個好歹來，掌柜的見到她如此大笑，早就加快了步伐走上前來了。
  李秀寧到底如何了？羅禹很想知道，相信李淵也很想知道，等著吧，馬上就能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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