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菲爾曼雖然長年在教堂內,進宮的次數并不多,但他向來在描摹他人的字體上有著極高的天賦,只是幾次無意看見查理的文書,便已經在腦中記了下來。
米切爾的政治實際上是由上頭直接下達到地方的,為了避免層層傳達出現某些問題,這樣的決策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決策更好更快地傳達,同時,地方在執行時,是直接受最高機關——也就是皇帝的監督的。
這樣雖說提高了效率,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皇帝的壓力,幾乎所有的事務都是要經過他手,
查理多次想要改革這樣的政治決策制度,但這樣的政治制度執行已經在這個國家沿用幾百年,非一朝一夕能改變的,若要改變,只能一步一步來,急不得。
菲爾袖中攜了那昨日寫好的遺詔往空中走去,在查理出事后,他便已經先發制人,將所有大臣囚禁在家,也因為他此舉,這眼下空蕩蕩的城池,這些大臣是殘存的幸存者的其中一些。
而今日,他將這些人全部叫來,集中在宮中,將要宣布陛下的遺詔。
國王的選舉,第一要素,是皇室王位繼承,若是王室子嗣稀少,便從近親內選擇最優者,若是再不濟,便選賢舉能查理國王的子嗣,唯有蘇納王子一個,按照規定,他是第一繼承人。
菲爾曼拾級而上,他還是那身低調的黑色衣裳,唯一變化的是往日打理精致的頭發,今日是散落的,黑發黑眼黑衣,一眼看去,連氣氛都沉重肅穆起來。
他帶著萬分悲壯的神色走進了議政殿,里面早就聚集了表情嚴肅的大臣們,看到他進來,全部轉頭看他,看不出態度。
無數雙眼睛看著菲爾曼,他偏偏走的又慢又穩,越過眾多臣子,走向王座的下方,站定后,雙手交疊放在手杖上,抬眼在下方掃視了一圈。
蘇格里瘦削細長的身體直直立在最前方,看不出喜怒,只是靜靜看著菲爾曼。
其他眾人亦如是。
菲爾曼在舉國上下的威望是不可比擬的,這個國家對于宗教的尊崇極高,更遑論在首都米切爾,大臣中也有很多是信奉圣瓦丁的忠實教徒,對這個自稱是與神明神思相通的教皇,無疑是尊重的。
菲爾曼在囚禁他們時,并非是自己出面,當然也有人懷疑過他,但自從他之前收服過那些可怖的‘怪物’后,他的形象便更加高大起來,原本對他還有些意見的人,減少了很多對他的偏見,強硬的態度放軟了不少。
夜色深沉,殿外一片漆黑,議政殿內點著燈,燈火通明下,眾人各懷心事,但眼睛都看著一個方向。
菲爾曼低垂著眉眼,他蹲下身體,把手杖橫放在地上,底下傳來幾聲訝異的私語,人盡皆知,教皇菲爾曼的手杖深受其重視,從不離手,更別說防在地上。
看菲爾曼卻仿佛沒有聽見那聲音似的,放下手杖后站起身來,手深入寬大袖口,緩緩取出一個金筒,這金色的木筒,是所有在大殿內的人都認得的一件東西。
這東西并非什么稀珍貴的金屬材料制成,而是由普通木材制作,卻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歷代皇帝的遺詔,便會塞入這樣的筒中,交由最親近的人保管。
眾人一看見這個東西,臉色大變,一直沉默不言的蘇格里這時開口了。
“這是陛下交給你的?”
這金筒自然唯有皇帝親近之人才可得到,雖說教皇深受陛下尊敬,但若要論親近,自然還有作為親屬的蘇菲亞王后和蘇納王子,再下來,才可能輪到菲爾曼。
眼下城中這個樣子,不僅查理皇帝猝然而死,就連王后和王子的消息也未曾聽聞半分,除非是不在城中,否則不可能半點消息也無。
菲爾曼神色不變,眼里藏著深沉悲痛,雙手舉起金筒,將那外面噴著金漆的的物品呈現在眾人面前,忽而雙膝一軟,轟隆一響,便跪倒在地。
蘇格里眼皮一跳,心中疑慮打消三分,卻沒有和身邊人一起上去攙扶。
兩個人還未走到菲爾曼身邊,便被喊住了,菲爾曼臉色慘白,顯然因為剛才那響聲極大的一下跪地而疼痛,但他咬著唇,堅定地搖頭,示意他們不必來扶。
那兩人面面相覷,只好退下,菲爾曼并未抬眼,雙手舉過頭頂,聲音顫抖,“諸位,恕我無能,陛下信任我,卻因我而死!”
蘇格里臉色一變,不由地再次開口,“教皇閣下,怎么這樣說?您與陛下一向相敬有加,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菲爾曼沉默幾秒,似是不忍說出口。
蘇格里心里有些亂了,忍不住催他道出真相,菲爾曼這才繼續開口,“蘇納王子生性聰明,學騎馬,學劍術,樣樣精通,除卻性子頑皮,其他所具備的都足夠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陛下的詔書里,一定也是這樣的內容”
“哦?”,蘇格里看著他的發頂,“教皇閣下沒有看?”
這家伙前言不搭后語,先前說國王因他而死,此刻又談起蘇納……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思緒再次清明起來,可誰料菲爾曼下一句話,卻將他的想法猜測全部打亂。
”我一向贊賞蘇納殿下,雖說不至于關系親密,但我想總歸是不會對我有惡意,我前面說陛下因我而死,正是因為“,菲爾曼頭埋的更低,吐出一個名字,”蘇納殿下“
蘇格里后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怎么可能?殿下雖然調皮了些,但不會做出這般沒有規矩的事情!”。
他和蘇納每次相見,還是源于查理請他為蘇納授課,教授外交知識,算起來是師生關系,那孩子在他看來,是很聰明的,雖然調皮,但釀不成大錯,無非是少年心性,一時半會兒沒長大。
可若要讓他相信菲爾曼所說……
菲爾曼沒有看他,自顧自繼續說,“我也很驚詫,那夜急事入宮,還沒見到陛下,便見草叢里,突然襲出來一個人影,手中一把鋒利的匕首,”,他苦笑著,“確實是沖我而來”
“我躲開了,本來以為是什么刺客,但我逃到大殿前,燈光一照亮,就是殿下的臉”
菲爾曼聲音里滿是沉痛,“那夜不知為何殿門前連守衛也沒有,我逃無可逃,在后背抵上墻壁、殿下沖過來之時,陛下他,卻突然沖到了我面前”
“這怎么可能……”,有人發出這樣一句驚嘆。
蘇格里盡可能讓自己的大腦保持冷靜,可開口時才覺得唇微微哆嗦,“一刀就……”
菲爾曼抬起頭看著他,他的手因為長時間地托舉酸痛不已,他沉聲道,”是兩刀“
兩刀?!若是一刀,是無心之過,那么第二刀再發生,就不那么單純……
蘇格里深吸一口氣,重新整理著思路,這時聽見身旁一個人問道,“教皇閣下,這樣問可能并不禮貌……只是,那天還有別的目擊證人嗎?”
這句話提醒了蘇格里,他振作一瞬,卻被菲爾曼接下來的話澆了一頭冷水。
“沒有其他目擊者,我說過,那天很奇怪,沒有守衛”,菲爾曼手指不自覺攥緊了手中的金筒,聲音顫抖,“是殿下自己醒悟,在隔日便來找我,不顧勸阻,把自己關進了地牢里”
“這樣的行為……”,有一個人語氣驚訝,看著蘇格里的臉色,悄聲道,“是弒父啊”
蘇格里心臟一滯,他藏在長袖里的手狠狠攥緊,指甲嵌入肉里的痛感將他拉回現實,他平靜地看著還跪著的菲爾曼,走上前去,將他扶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打開詔書吧“
菲爾曼把遺詔遞給他,便退到一邊了,“我不便打開”
“那就由我來,”,蘇格里也沒有推辭,他打開金筒,從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仔細看過每一句話,臉色變了又變,最終迅速將詔書塞了回去。
他深吸口氣,看著菲爾曼,”是陛下的字跡,“,他艱澀地吐出一句話,”您來讀吧“
說完,便離開了。
城中前幾日一直烏煙瘴氣,這幾天一隊隊的騎士士兵聽命前來打掃街道,修繕房屋。
不過半月時間,就一改頹靡之風,變回了干凈整潔的樣子。
城中僅剩的居民再三得到新政府的保證后,才繼續住回了已經修好的房子,只是白天依舊不愿意出門。
菲爾曼繼位的消息一時間早已經傳遍了,無人反對,詔書上寫的清清楚楚,沒有提到蘇納半個字。
大臣們對于蘇納的事情半信半疑,但證據擺在那兒,也無法反駁,只是這樣的事情,最好不要聲張,蘇格里早就封鎖了消息,卻還是有幸存的民眾聽說了此事。
不知為何,這些民眾都見過菲爾曼同卡達西在一起的樣子,可現在卻仿佛全都忘了,對于換了個國王,他們并沒有多大反應,甚至更多的人是高興——宗教對人的影響,是內化于心的,逐漸變成習慣。
他們對原本就敬重的教皇成為國王這件事,抱有巨大的希望,希望這位新國王可以給他們一個全新的、安全生活的環境。
至少不必再擔驚受怕。
在菲爾曼看來,一切都朝著他所想的結果發展,唯有卡達西,是個會隨時爆炸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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