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再次看到太一對錦離來說是意外之喜，因為自從他被打下罪仙臺，他便下定決心與桑行再不相見，身為桑行的佩劍，太一也身不由己，不可能違背主人的想法來見他。

        雖然他還有很多話想同太一說，但現在顯然不是個好時機。

        錦離面色凝重起來，環顧四周。

        山中霧氣何時這么重了？

        “小心！”流螢抱起被自己打暈至今未醒的南舟，喊道：“是曼陀羅，她大概察覺到我們來者不善了。”

        流螢話音剛落，方才還能看清人的薄霧陡然間濃郁起來，桑行一個眨眼，眼前已然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見茫茫一片沾著潮氣的白。

        緊接著，鼻尖聞到了熟悉的異香，是曼陀羅圈養夢牲的手段——她想讓他們也變成夢牲。

        正常的曼陀羅香氣對神仙不可能產生影響，但桑行不知為何，在其中察覺到了別樣的靈力，陌生中又蘊含了幾分熟悉……

        他正絞盡腦汁思索這種感覺從何而來時，一股馥郁的香氣襲面而來，猝不及防聚集到鼻尖，他一時失察，結結實實吸了滿腔的香氣，當即大腦一空。

        桑行試圖強打起精神，可那香氣無孔不入，不知為何功效又如此強烈，他沒堅持半刻，意識就徹底迷離了。

        …………

        再次睜眼的時候，桑行發覺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樣。

        他不在斷脊山中，但眼前的場景是他更為熟悉的地方——十萬年前的神魔大戰戰場。

        神魔死后身體會靈力散盡，身歸塵土，所以戰場上沒有尸體，只有不斷盤旋駐扎的怨氣。

        他還見到了一個人。

        這里剛剛爆發了一場大戰，無論是神族還是魔族都要休養生息。寂靜下來的戰場空蕩蕩，而儲夭夭正跨步向他走來，步步生蓮。

        桑行身形一顫，幾乎要立刻上去拼命，但他好像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無論內心多么抗拒，他的身體卻在靠近儲夭夭，擁她入懷，溫柔地撫摸她的發絲，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桑行要被自己的舉動刺激到落下淚來。

        儲夭夭是殺害女媧的罪魁禍首。

        桑行突然意識到，這是十萬年前的自己做過的事，而這夢境一樣場景，正在讓他重新經歷被自己遺忘的過去。

        很可笑的，那香氣大概是為了查看他的記憶，尋找他的弱點，卻不曾想這些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反而幫助他知道了曾經。

        他突然就冷靜下來，明白掙扎與反抗毫無意義，因為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也是他自己明明白白毫無掩飾的過去。

        他看著自己同儲夭夭虛與委蛇，互相試探，最后引那魔女交付真心。

        他看著自己將太一劍刺進儲夭夭的身體，魔女震驚與痛苦的懊悔，種種復雜的情緒僵硬交織在美艷的臉龐，最終皆化作血淚。

        魔女一遍一遍地詛咒他“不得好死”，見他毫無反應，又凄厲地大喊“你沒有心”，最終也只剩哀怨的低語“你為何負我？桑行啊桑行，你為何負我？”

        原來他就是這樣一步步走向無情無義的。

        桑行哽了哽，低笑。

        之后的十萬余年好似過眼云煙，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

        神魔大戰之后，魔族不再成氣候，他同青澤每天打架斗嘴打發時間，沒事再帶回個瞧著順眼的小仙娥或小仙官，解解悶。

        若是看膩了就換一個，他有那么那么長的時間好活，總是會看膩的，實在無趣。

        后來途徑瑤池，他順手救下了一尾小錦鯉，還給他取了名。

        其實也不是順手，他先前閑來無事，散步溜達到瑤池，遠遠地在瑤池邊隱隱看到一人。

        赤/裸著半邊身子，一半魚尾泡在池水里，一半化作人形，懶懶地趴在池邊曬太陽。

        也許是那天的陽光真的很好，池邊的美人相貌也很好，他就停在了路邊，邁不開步子了。

        不知過了多久，路過一個小仙娥，瞧著了他，順口就招呼了聲：“見過戰神。”

        他點頭應了，再回過頭去看，那邊上閉眼曬太陽的人兒被這邊的聲音驚醒了，慌亂地睜眼偏過頭來望了這邊一眼。

        也不知他望見了什么，桑行只來得及驚鴻一瞥一雙燦金的眸子，那邊就閃過一片嘩啦啦的水花，人不見了，只剩滿池上躥下跳的的錦鯉。

        原來是錦鯉……桑行想，那還是不方便帶回去養的。

        后來他多次“偶然”經過此地，也未曾再見當日的場景，倒是讓他撞到了渡劫，隨手幫了一把。

        只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錦鯉太過嬌貴，經不起他的折騰，要是哪天忘了回瑤池怕不是還要涸死，罷了罷了。

        正巧這幾天又看上了西海的一只鮫人，知道他的性情，朝他暗送秋波好幾回。于是他終于放棄了每日撓心的惦念，專心玩起了他的鮫人。

        此后入住蒼梧宮的人兒一個接著一個，他也不曾再想起過瑤池的小小錦鯉。

        八百年后突然的一天，他聽聞瑤池有一錦鯉修成正果即將魚躍龍門。

        天邊鳳鳥報著祥瑞，七彩的瑞獸歡騰雀躍，云□□光陣陣。

        但可惜彼時他正躺在床上，懷中擁著軟香，耳邊的熱鬧聽聽就算，不及手邊的□□叫人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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