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的桑行和三百年后的桑行一同停了心跳。

        但三百年前的桑行不明所以，渾渾噩噩，三百年后的桑行卻大徹大悟，全身血液都在發寒。

        竟是這樣。

        “我們應該認識嗎？”

        丟了記憶醒來的那一天，他不知所謂地問那人。

        他突然懂了那時錦離眸中閃爍的異樣。

        那種……冰涼的笑意。

        “桑大神，你還不醒嗎？”

        桑行猛地睜開了眼。

        入目是漆黑的天空，應該已經到了半夜，看不清山中是否還有霧氣，不遠處燃著堆篝火，木柴在噼里啪啦作響。

        錦離坐在篝火的另一側，隔著明明滅滅的火光，臉上的神情瞧不真切。

        他也跟著霧氣回憶了一遍當年嗎？

        流螢湊過來掃了一眼，又坐回去窩進南舟懷里：“哦，醒了。嘖，怎么就醒了呢。”

        南舟手中水墨扇散發出熒熒的幽光，他一邊給篝火扇著風，一邊向桑行點了點頭。

        他還記得先前是自己懷中這小姑娘直接敲暈了他，他也隱隱知道，現在圍著篝火坐的這一圈，大概只有他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這篝火大抵還是為了自己點的，怕他個□□凡胎凍死在三更半夜的寒潮中。

        手中這不知何種材質的水墨扇可能是什么法器？反正流螢一見面就扔給了他，讓他隨身帶著，不能丟。

        但這些根本不重要。

        懷中的人是錦離口中的“龍女”也好，自己熟知的“流螢”也罷，她都是他認定的人。

        喊到現在的小姑娘不是真的“小”姑娘，那又如何？

        他知道她不會傷害他，他們彼此真心以待，總有一天她會坦誠的。

        這就夠了。

        桑行仰頭繼續望天躺了一會，終于順完了自己過去十萬余年的人生，坐起身來望向錦離。

        錦離經歷完這場夢后就知道，面前的人醒來，便不是之前的桑行了。

        那人清明的眼神也驗證了這一點，不再帶著先前盲目的推崇與愛慕，是蒼梧戰神獨有的矜貴和傲氣，還有些許他看不透的復雜。

        他不記得曼陀羅的異香還有這用處，也可能是當初桑行就沒有給他說全。

        總之桑行在此時此地恢復記憶對他來說猝不及防，但同時也松了口氣。

        因為年輕熱烈的桑行很難讓人招架，但成熟冷漠的戰神可以輕易打碎他所有僥幸心理。

        所以呢？桑行，你要怎么做？

        “你……阿離，你怎么活下來的？”桑行怔怔地透過篝火去看錦離的眼睛。

        可是突如其來的風吹亂了篝火的光，倒映在對面人的眸中閃爍非常，他就怎么看不清那人真正的眸色，怎么也判斷不了他的神情，就像三百年前在罪仙臺一樣。

        “我自有我的活法。”錦離闔眸冷笑：“不勞您掛心了。”

        “只是三百多年都過去了，九重天上一眾人等都知道罪龍已死，還請您高抬貴手，別再追著莫須有的罪名不放，留我一條生路，我自然感激不盡。”

        “我不是這個意思……”桑行湊近火光：“我沒想你死。”

        “阿離，當年我……”

        “‘阿離’就別叫了吧。”錦離出聲打斷道：“叫旁人聽見，還以為咱們舊情未了，有損您的名聲。”

        流螢喜聞樂見這場面，在一旁跟著陰陽怪氣：“是啊是啊，有損聲名，我跟我家夫君都在這看著呢，改天出去傳播一通，戰神您這臉還要不要了？”

        流螢看出來桑行有點想再續前緣的意思，忙趁熱打鐵：“戰神，您幫我尋了替罪羊，讓我免受皮肉之苦，小女子本該很是感激。”

        “但您可別怪我恩將仇報，我就這脾氣，看不得別人受委屈。”

        說著，她正了正色：“錦公子大難不死，之后的日子是要享福的，您可別來尋晦氣了。”

        桑行哽了哽，并不管流螢的話語，只專注看著錦離：“我不要名聲，我要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凄厲的女聲驀地回響在空中，她哈哈大笑著，幾乎要停不下來，笑聲中帶著幾分長久不曾開口的嘶啞，顯得尖銳難聽。

        眾人放下對峙，知道是山頭的花妖現了身。

        只有桑行臉色難看起來，伸手召回了太一劍。

        那女聲笑了整整半柱香，才有減弱的趨勢，最后一陣一陣神經質地“呵呵”幾聲，終于放棄殘害他們的耳朵，說出了人話：

        “桑行啊桑行，你也有今天。”

        錦離流螢一同看向桑行，心中有了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猜測。

        隨即那女聲仿佛是為了堅定他們的猜測，又尖笑幾聲說話了：“桑行，當年你背信棄義殺‘死’我的時候，可曾想過你也有如今這樣求而不得的樣子，真是讓人心情愉悅。”

        桑行握緊太一劍，鎖了眉頭：“儲夭夭，你還活著？”

        他想起來先前的熟悉感是為何了。

        那曼陀羅的異香里摻雜了魔族的靈力，所以才能對神仙也起作用，甚至讓他也中了招。

        魔族最擅長引人入夢，再神不知鬼不覺害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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