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回到屋子中的時候，看見了豐煥。

        豐煥上了最開始幾天的課后，就認為這些課無聊透了，而且對她毫無用處。豐煥不想上課，于是索性逃掉了所有課，即使被教習們發現也無所謂。

        因為要修煉和學習，王念睡得很少，她能在清晨看到豐煥搖搖晃晃地走入屋中，而后又下山，去宛葉城游蕩。

        曾陸見狀，曾經試圖管教過豐煥，但是沒有什么效果，最后她也就放棄了。于是，豐煥雖然還住在南筑四十三，但已經完全和眾弟子的生活脫離了。

        “你昨天沒有回來嗎？”豐煥見了王念，問。

        雖然豐煥作息很混亂，但因為要應付文試，所以她昨天一反常態地沒有出去，而是專心在屋中讀書。她和劉又弦看了一天的書，卻根本沒見到王念在哪里。

        到傍晚的時候，兩人有些擔心王念，就向曾陸稟報了。但曾陸只是告訴她們無需擔心，王念有事要做，不會回來了。

        這勾起了豐煥的好奇心。王念每天的生活死板而無趣，就是讀書背書習武修煉，來來回回，反反復復，豐煥見了她都頭皮發麻。這樣一個王念，怎么可能干出夜不歸宿這種事？而且看樣子，是被曾陸知道并允許的？

        “對。我昨天突破到練氣三層，曾師姨令我到靜室休養，所以我沒有回來。”

        王念回答。這是鐘穎吩咐的說辭。

        “誒呦不錯啊！怪不得你今天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原來是進境了，恭喜恭喜！”豐煥挺高興的。

        “對了，你今天沒有來聽武試的通知。你清楚武試的流程了嗎？”王念想起來。

        “沒，我正準備去問問呢。”豐煥說。

        王念給豐煥復述了一遍曾陸的話，豐煥聚精會神聽著，等到王念說完之后，問：“我們南筑四十三是不是被分配到明天下午去進行第一項，對吧？”

        “是的。”

        “哈哈那太好了，趁著這個空閑，還可以去宛葉城一趟……王念，一起來吧，正好慶祝你進境！”

        豐煥笑了起來。

        “我們去宛葉城做什么呢？”王念問。

        自從買《經典導引》之后，王念就再也沒有下過山。她對宛葉城一無所知。

        “雖然是個小城吧，但它還挺有意思的。我們可以去看戲、聽書、喝茶、吃點心，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去城南打架！”

        豐煥興沖沖地說。這正是她在這些天做的事。

        宛葉城對見慣了通都大邑的豐煥來說很不起眼，但是，因為她極度無聊，無心修煉，于是，她幾乎走遍了宛葉城每一個角落，用三個月時間摸清了這座小城中每一個所在。

        玩了一圈兒后，她發現，宛葉城居然還有點兒意思。

        之前，有個叫田信的騙子曾經試圖向豐煥和王念兜售假書，因自己險些被騙，豐煥很記恨田信，于是她試圖去城南君子居揪出田信來。

        田信沒找到，但她見識了宛葉城城南。

        那是豐煥從沒見過的混亂世界，充斥著散修和凡人。可以說，這些人中三分之一一看就像惡徒，另有三分之一是奴隸，剩下三分之一呢，則也不像什么好人。

        豐煥從小到大都被嚴格管教，哪里見過這樣的地方？她本來是厭惡的，但是目睹了散修們的街頭斗毆之后，她又覺得有些刺激和興奮，就真的開始在宛葉城城南游蕩了。

        最開始，很多人見豐煥年紀小，覺得她好欺負，總有人試圖搶她訛她。但是，豐煥悟到了宛葉城南的真理——力量決定一切，于是，她放開了自己，學著散修們的樣子，靠拳腳來取得威望。

        豐煥自幼修煉，她的修為已經有練氣八層，直接進靈修門外門都足夠了。而宛葉城南的散修，多半修為稀松，哪怕是鐵塔一樣的大漢，也往往敗在豐煥手上。

        在別人上課的時候，豐煥打了三個月架。雖然豐煥沒有進境，但她的戰力因為豐富的實戰而增長很多，讓豐煥覺得很值。

        經過一場又一場的打架，豐煥被城南一個不小的團伙白虎幫看中，成了編外人員。豐煥上頭的人甚至告訴她，只要她加把勁，多熬一熬，可以讓豐煥成為正式成員。

        豐煥當然不可能放棄大好前途去成為白虎幫中的成員，但她覺得有趣，就留在了白虎幫。只要靈修門的人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但裝聾作啞，豐煥是不會主動收手的。

        白虎幫這兩天沒什么事，豐煥也就回來準備文試。她考完之后，直接去看了看白虎幫，無事后，就回靈修門駐地，想要了解一下武試的情況。

        既然武試還有足夠的時間，也沒什么好準備的，那她不如回宛葉城。

        正好，她還可以帶上王念。

        身為白虎幫十大護法之一，卻沒人知道，這猶如衣錦夜行，讓豐煥不是滋味。可是，她也不知道該和誰說這些。宗門中的弟子，一個比一個正經，她們就像以前的她一樣，根本不懂得混跡街頭的快樂，反而會責備她。

        但王念就不一樣了。王念對世界的了解就是那本可笑的《迢迢仙路》，她還沒有來得及像其他人一樣，將各種觀念和偏見刻入自己的心中。而且，王念有點修為在身，她不用太擔心。

        “來吧來吧！”豐煥拉住王念。

        王念因為剛才的爭執心情低落，見可以換個地方派遣自己心中的情緒，立刻答應了。

        豐帶著王念出了靈修門駐地，而后拿出了一只小紙船，輕吹一口氣，紙船便漲大到她和王念可以站上去。

        “將就一下吧，我們用它去宛葉城。”

        同是煉氣期，但豐煥比王念高五層，已經可以使用一些法器進行短途飛行。

        豐煥往紙船供能系統中加入了一些靈石，而后駕馭著紙船緩緩升空，向前飛去。

        紙船很小，是一人用的。豐煥站在船前半部分操控小船，王念坐在船上，看著草坡飛快遠去，山巒漸漸平緩，森林消失。

        一座大城占據了整個山谷，在綠野中極為顯眼，那便是宛葉城了。

        從四面八方行來的修士們來到宛葉城前，紛紛按下了法器，消失在密密層層的城中。

        王念已經可以看清宛葉城的每一座建筑的細節，看清街面上的人的面孔和動作。

        豐煥選擇去宛葉城城南。

        法器降落的過程中，王念感到，原本像是一幅畫一樣遠遠的宛葉城，變得活了起來，而且向她覆壓而來，讓她有些眩暈。

        下了法器，腳踏在堅實的地面上，聽到周圍人的交流聲，王念才感覺好一點。

        這里的街道讓王念覺得怪怪的，好像每個人都不懷好意。豐煥安撫地拍拍王念：“沒事沒事，我現在是白虎幫十大護法之一，我罩你！”

        王念本來有些不安，見到豐煥這副樣子，反而輕松了一些。

        豐煥大搖大擺地領著王念走進樓，一個巨大的大廳出現在兩人眼前。

        廳中人聲鼎沸，顯得有些擁擠。

        豐煥抓著王念輕輕一躍，就跳上了二樓，落入一個空置的單間中。

        “豐護法來了！”侍者殷勤地走上來，又寒暄了兩句，便奉上了單子，“您二位要點兒什么？”

        豐煥點好了菜，看到王念已經來到了圍欄邊，好奇地往樓下看。

        大廳中人很多，但大廳中央，一塊地方空了出來，其上，正有人在畫非常復雜的陣法，并進行調試。

        “今晚會演《龍女》，挺有趣的，你應該也會喜歡。反正我看了這么多遍，也覺得還行。”

        “這是什么樣的故事？龍女，西海的那位？”王念問。

        “對，西海龍女。你天天讀經典，不會不知道她。”

        西海龍女是和北極老人同時代的大妖，是玄界目前唯一的飛升者。

        因為龍女的默許，也因為人妖之別，龍女雖為一等一的大能，但修士們并不想忌諱談其他尊者一樣忌諱談龍女。甚至，龍女的一些傳說被編成了戲，在整個中土上演。

        空地上的調試已經完成，一個人小心翼翼地從一個黑盒子中拿出了一顆明珠，將其置于法陣中央的水晶盤中。

        人們帶著設備撤出了空地，但有九人留了下來，坐在法陣中，控制法陣。

        “你看，演出要開始了。”豐煥說。

        法陣中的明珠慢慢地升了起來，它逐漸吸走了大廳中的一切光亮。

        四周暗了下來，人聲消失了。

        王念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泡在了水中，眼前，是黑沉沉的海洋，極遠處，璀璨輝煌的龍宮安然橫陳海床上。

        突然，異變突然發生，有強光從龍宮中爆發，橫掃整個海洋。

        王念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是在龍宮之中。

        玉樓摧折，金闕蒙垢，一片狼藉。

        然而，整個龍宮中，卻有寶光在閃動，輝映滿室。

        一聲嬰兒的啼哭在遠處響起，襯得宮殿很寂寥。

        這便是西海龍女江嬋。

        她天生返祖真龍血脈，一出生就讓西海靈氣場劇變，并引發了海嘯。

        若非龍宮本身即為仙器，又有化神的西海老龍王坐鎮，恐怕異變只會更恐怖。

        王念眼前又暗了下來，劇場出現在她眼前。

        舞臺上的陣法被撤下，代之以各種各樣的美麗的龍宮風格裝飾和器具，一群穿著鮮艷而又奇異服裝的男女涌到臺上，舞蹈，歌唱。

        而后，他們紛紛退下。

        一個奪目的女子緩緩走上臺，這正是龍女。

        龍女的歌聲非常空靈，她看向四面八方，似乎看到了動蕩紛爭的四海與中土，歌聲變得激越起來。

        錚然一聲，長劍出鞘。

        龍女高舉長劍，雙目炯炯望向前方。

        王念的心隨著龍女的征伐而起起落落。

        最后，龍女戴上了花冠。

        在一片光明和歌聲中，龍女升高、升高，隱入云氣之間，消失在碧空。

        演出結束了，王念如夢方醒，無比歡樂，無比滿足。

        全部幻術消失了，劇場露出了原本的樣子，而人群中爆發出如海的喝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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