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感受到施掌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空中眾金丹也被施掌門突然歸來的變故驚到，面面相覷。金謖和林凱交換了一個眼神。鐘穎松了一口氣，洛岑面色稍霽。葉嘉則舒展眉頭，面含微笑，似乎已經料到。

        “還愣著干什么？”施掌門來到王念身前。

        王念看著近在咫尺的深紫裙擺，其上華光流轉宛若幻夢。淡而甜的花草芳香飄來，又有隱隱的仙樂飄揚。

        施掌門所在，便是一片光輝。

        “掌門剛歸來便要收徒么？這也太突兀了，怎么也要好好考察才好，”金長老說，“收徒的事情就先緩緩吧。”

        她沒想到，在仙樂這些年間，施泊悶聲做大事。

        在施泊出現的時候，金賾已經發現施泊周身氣勢更勝往昔，已然是成功度過了元嬰第二劫。

        施泊站得離金賾很近，金賾可以把那張面孔看得一清二楚。施泊還是原來的樣子，但過去的施泊不會像現在一樣，以微微挑釁的目光望著金賾。這完全是因為她通過了元嬰第二劫，于是底氣足了。

        “沒事，先收來再說，”施掌門笑笑，轉頭就對王念說，“你叫王念是吧？拜我為師，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王念當然不可能不答應。

        金長老還欲阻攔，但是施泊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從那雙眼睛中，金長老讀出了堅定到底的決心。她最終瑟縮了，不再說什么。

        若是現在的施泊鐵了心做什么事，金賾還真的無法阻攔。

        不像金賾，施泊并非是化神大能的附庸，而是江河宗掌教張文華座下親傳。

        以前，金賾還能靠著自己的資歷和元嬰二劫的修為壓施泊一壓，可如今，施泊早早突破元嬰二劫，正是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

        而在收徒這種事情上，張文華只可能鼎力支持自己的嫡系弟子。

        雖然金賾背后的大人物也會支持金賾，但是為了收徒的事得罪張文華殊為不智，金賾是不會做的。

        “弟子拜見師母！”

        王念開始行大禮，等到禮行完，施掌門便命她站起，侍立在自己身邊。

        而后，施掌門吩咐葉嘉說：“我久未歸宗門，先回主峰料理事務，你接著主持外門大比。”

        “是。”葉嘉應答。

        “洛岑，你也來。”施掌門又對洛岑說。

        “是。”洛岑依言來到施掌門身邊。

        而后，就像施掌門最初的突兀到來一樣，她攜著王念與洛岑，迅速消失在長空之中，投向靈修門主峰。

        “洛岑，你待會兒去準備一下宗門正殿，我現在就要收她為徒。”施掌門傳音洛岑。

        “是……”洛岑有些猶疑。

        她并不知道師母今日歸來。雖然王念天賦異稟，但這樣違背常例直接收入門下也太過草率，師母怎么也要先和王念談談吧？

        “先天無垢之軀，有一個算一個，必須要收到門下。幸而嘉兒及早報與我，如果令王念落入金賾手中，就太可惜了，”施掌門傳音，“岑兒，你也是，你樣樣都好，就是學不會爭搶。王念這種情況，就先收攏到我們這邊再說，怎么能叫鐘穎搶了先呢？”

        “師母教訓得是，洛岑謹記。”

        其實，洛岑也有苦衷。施掌門自從離開靈修門后，從沒有傳報準確的歸期，而洛岑也無法聯系上施掌門。掌門一脈只能在金長老的威勢下蟄伏。

        掌門一脈的弟子之中，葉嘉最為出眾，是大師姐。除了是施泊親傳弟子外，葉嘉還出身于江河宗大世家葉氏，族中有兩位元嬰老祖，這樣強硬的靠山令她在金長老面前也不露怯。

        而洛岑則是施泊執掌靈修門期間收到的弟子。雖然洛岑也是英才，但她資歷淺得多，出身也遠不如葉嘉。在施掌門不在時，洛岑也無法和鐘穎乃至金長老等人搶人。

        鐘穎把王念的資質的消息捂得太好，直到大比臨近，鐘穎處走漏消息，才被金長老得知。在此之前，雖然王念出眾，但沒有人清楚她是先天無垢之體。

        因為金長老想收王念為徒，鐘穎特地來拜訪葉嘉。鐘穎在無法把王念收入辜長老一脈的情況下，她寧愿王念拜入掌門門下，也不愿王念進入金長老一脈。常規聯系方式已經失效，兩人借了葉氏元嬰老祖的力通知閉關中的施掌門，這才召回施掌門。

        “算了，也有我的問題。而且，我也沒關注宗門這邊——誰能想到靈修門竟然出了個先天無垢之軀呢？”施掌門又安慰洛岑。

        先天無垢之軀，施掌門見過一些，她的師尊張文華便是，江河宗的三大派中也有少量。但是，像靈修門這樣在江河宗中位居二流乃至三流的宗派里，幾乎從來沒有出過，就算有，也是幾千年來出過一兩個。

        先天無垢之軀又稱道體，不僅修行速度快，而且悟性高心性好。

        施掌門目前只收到李司言一個先天無垢之軀弟子。她確實沒想到，自己還能在靈修門撞上這樣的好事。

        故而，在葉嘉通過秘法向她傳報后，施掌門便放棄了渡劫后進行短暫閉關恢復的計劃，迅速回到靈修門中。

        “我們先談談。”

        施掌門令洛岑去準備正殿，自己則帶著王念落入主峰附近一處清幽山谷間的小亭里。

        “你叫王念，今年十三歲，父母皆是凡人，是這樣嗎？”施掌門端坐亭中，而后囑咐，“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是的。”王念抬起頭，直視施掌門的眼睛，回答道。

        施掌門的眼睛很秀美，也很鋒利，在她目光下，王念不敢有絲毫隱瞞。

        “你的家族和出過元嬰及以上修士的修真世家有牽連嗎？”

        “沒有，”王念思索了一下，又說，“我不能確定這一點。我六歲便離家了，對家中歷史不了解。”

        “出身凡人的先天無垢之軀，這不尋常。你能有這樣好的資質，那么，你的祖上很難與修真世家毫無關系。不過，這一點我們可以慢慢查，不用擔心，”施掌門說，“我不看重你的出身，但如果你和世家有瓜葛，我們該盡早查明，免得未來陷入被動。”

        “弟子明白。”

        “另外，我聽說，鐘穎和你走得很近？”施掌門面色一轉。

        “是。王念入門以來，多蒙鐘師姐照顧。”

        王念神情沉著，任由施掌門打量，也不動分毫。

        在外門大比以前，王念已經聽說過許多關于靈修門三位元嬰的傳聞，只是，百聞不如一見，從前不少關于施掌門的傳言，在王念見了施掌門本人后不攻自破。唯有一點，王念仍比較確定，那就是施掌門和金、辜二位長老關系都不算太好。

        若是光看金若塵一案的裁決，那么誰都會覺得施掌門是偏向金長老的，可是，今日王念又親眼見證了施掌門和金長老之間微妙而緊張的關系。

        但這并不等于施掌門和辜長老親近。這一點，從洛岑平時的舉動就可以看出來。洛岑對鐘穎就像對金謖一樣冷淡。雖然這可能和洛岑本身矜持淡然的性格有很大關系，但如果辜長老一脈真和掌門一脈親善，洛岑也不可能全然不顧師門的傾向，對兩邊一碗水端平。

        王念不明白施掌門究竟期待著什么樣的答案，她只知道自己要實話實說。

        王念不喜歡騙人，而她也肯定騙不了施掌門。

        “你既拜入我的門下，以后就不要和鐘穎和她手下的人走得太近，明白嗎？”施掌門說。

        “弟子遵命。”

        王念有些黯然。

        施掌門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她不僅要遠離鐘穎，也要遠離追隨鐘穎的秦松風、秦杉云乃至侯沛寧等人呢？

        可是，正是她們這些人，構筑了王念的過去，支起了王念的世界。

        王念有些茫然，但她也清楚，既然要修行進境，那她必須拜入施掌門門下。而既然師從施掌門，她就必須聽施掌門的話。

        王念的這點情緒當然瞞不過施掌門，但施掌門并不在意。

        “這會兒，洛岑應該把主殿籌備好了。你先隨我去拜師，先把師徒名分定了，我們再談日后的事。”

        施掌門摸摸王念柔軟的頭發，而后帶著王念沖天而起。

        王念還沒感覺出隨施掌門飛舉的滋味，就已經落在了主峰正殿前的廣場上。

        在此處輪值的門人見了施掌門到來，跪倒一大片。

        “王念隨我去正殿。”

        “是。”

        這話其實是說給主峰所有守備人員聽的。剛才，洛岑到來準備主殿時，她們還有些不信，不明白怎么多年未歸門派的掌門突然要收徒。

        然而，施掌門此刻的的確確來到了這里，手里牽著一個年紀很輕但一看便十分出眾的小弟子，并且說，她要帶著小弟子去正殿。

        那么，施掌門便是真的要收徒了。

        在主峰度日的眾人，誰的消息不靈通呢？結合外門大比的消息，她們很快就知道，王念便是那個被金長老看好的小弟子，而施掌門這是趕回來截了胡，甚至準備打破常例早些確定師徒名分。

        一時間，落在王念身上的眼光中，摻雜著敬畏與嘆服。

        而施掌門拋下這句話，就帶著王念徑直前往正殿。

        主峰正殿訇然洞開，在紫金交輝、層層累累的大殿中，施掌門高居最上，身后便是無數江河宗大能的長生位，施掌門身前，則是高聳的一直綿延到王念身前的臺階。

        王念明白，這便是拜師典了。

        “汝姓何，名何？”

        施掌門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毫無感情，從蒼穹之上遙遙傳入王念耳中。

        “我為王念。”

        “汝欲何為？”

        “王念欲拜入江河宗，欲受施掌門教誨。”

        施掌門停了一會兒，有云霧從她腳下升起，籠罩她周身。

        她微微閉著眼，好似在傾聽江河宗諸先輩的絮語。

        “準。”

        終于，施掌門睜開了眼，目光中不再無情。她欣然地注視著王念。

        王念一步一叩拜，走上了重重臺階，來到了施掌門身前。

        她按照先在施掌門身前二叩拜，之后，王念走到臺案上的長生位前，從左到右依次行禮。

        臺案上堆滿了香花燈燭，籠罩著如夢似幻的氤氳輝光。

        其間，立著四個長生位。

        最左的，是江河祖師李滄浪，其次，便是惠博容，之后，是穆成康，最后，是張文華。

        江河宗的這四代掌教位居最高處，前三代掌教已隕落，牌位略有黯淡，而當代掌教張文華的長生位上，金色大字熠熠生光。

        王念行罷禮，捧香再拜，最后，在香爐中插入四支香。

        青白的香煙裊裊升騰，飄向金碧輝煌的殿頂。

        “拜師禮已成。王念，自此之后，你便是我江河宗第六代門徒，亦是我第十三徒。”

        施掌門的聲音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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