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來到靈夕山，只是，這一次，她沒能立刻見到葉嘉，而是等候了很久才被傳見。

        她來到葉嘉的會客堂中，卻在葉嘉之外，還見到一人。

        此人藍衣，高高瘦瘦，修為也在金丹。

        藍衣修士正坐著，托著腮，好奇地看著王念，對她笑了笑。

        “我是李司言，你的三師姐。”藍衣修士說。

        “王念見過司言師姐。”王念趕忙行禮。

        王念知道李司言，在她還沒有進入內(nèi)門時就知道。

        李司言和她一樣，是先天無垢之軀，修煉速度奇快。而且，李司言出身頂級世家李氏，是江河祖師族裔。

        李司言一直不在靈修門，王念也沒有見到她。看來，李司言是在王念閉關期間回到靈修門了。

        “師妹既已筑基，這個護身符，就可以交給師妹了。”

        一個青色的手鐲飄到空中，落入王念手心。

        “這是師母給你的如意寶鐲，是保命的手段。它是上品法器，不過，你也可以發(fā)動。它可以為你擋下三次金丹級的正面攻擊。手鐲上鑲的那顆紫珠可以單獨拆下來，它能用于一萬里內(nèi)的傳送，而且，一般來說，它可以穿渡玄界和小世界。”

        王念謝過師姐，而后把手鐲戴在手上。

        “司言，請你看一看念師妹。”葉嘉開口。

        “師姐不說我也會看的，”李司言說，“念師妹和我很像，正該好好看一看。”

        王念有點疑惑，但很快明白了什么是李司言的“看一看”。

        李司言的眼睛慢慢失去了顏色，變得透明，可以直接看見其后暗紅的血肉。

        被這樣看著，王念心里有些發(fā)毛。

        “念師妹，你好年輕，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連二十歲也不到的人了……你和我一樣是先天無垢之軀，所以道心應該很不錯。啊，還有你的眼睛看起來非常清澈，和筑基期的我一模一樣，”李司言盯著王念一直看，“哦，不過，師妹也跟那時候的我不一樣。”

        李司言掌握一門特殊的神通，心目。她可以輕易地看到她想看到的。

        雖然這門神通限制很多，但用來看剛筑基的王念問題不大。

        “是嗎，你們怎么不一樣呢？”葉嘉問。李司言觀王念，正好能為王念歷練安排提供參考。

        王念立在原地，有些不安。李司言的眼睛太空，被那樣注視著，王念有些害怕。

        而發(fā)現(xiàn)李司言可以看清她，她也感到一陣不適。當李司言和葉嘉開始談論王念的不同之處時，王念手心滲出了汗。

        “念師妹似乎對于殺人有顧慮啊。她還需要一些歷練，比如，殺殺邪修什么的，這樣，師妹才能道心明凈，而不是為小事糾結。”李司言若有所思。

        葉嘉點點頭，似是在思忖。

        王念一邊驚嘆李司言的神通的過人之處，一邊開始反思。

        李司言其實說得沒錯，在殺人這方面，王念是有所懷疑的。

        自從經(jīng)歷過余管事一事后，王念對周圍的人多了一份戒心，同時也有些懊惱。

        殺邪修天經(jīng)地義，殺要殺她的人也理所應當，但是，真的殺了人，感受是不一樣的。

        王念她在巨大的恐懼之下殺了余管事，事后又恐懼當時瘋狂往余管事身上插刀的自己。

        她感到，自己變得很陌生。她很不舒服。

        鐘穎也曾察覺了王念的心理障礙，并指出來。但是，王念并沒有因此有太大的改善。

        而鐘穎也覺得問題不大，可能王念只是年紀太小，長大些就好了，于是也沒有再管。

        但現(xiàn)在，問題仍存在著。

        “在這一點上，念師妹是怎么想的呢？”葉嘉問，靜靜看著王念。

        “司言師姐說得有理。我會畏懼。在外門大比時，我也會刻意避免傷到對方，”王念頓了頓，說，“我擔心，如果我不控制，那對方可能會死在我手里。這可能很荒謬，但我就是這么想的。”

        “并不荒謬哦，”李司言笑了，“以前，在參加比武時，我也總覺得我要是不克制，對方肯定會重傷的。不過，其實修士的生命是很堅韌的。煉氣期可能脆弱了些，但一到筑基，就不容易死掉了。”

        “師妹還是實戰(zhàn)太少，”葉嘉說，“不過沒關系，剛筑基，這樣也很正常。”

        “而且，就算對方死了又怎么樣呢？”李司言說，“要么被問責，要么息事寧人。只要你不是沒道理地濫殺，那么殺了人的也不會有什么后果——你不用償命的。”

        聽了這話后，王念驚異，看向李司言。

        李司言的話聽起來狂妄，但仔細一想，又很現(xiàn)實。在靈修門地界內(nèi)，誰會冒著與施掌門鬧翻的風險，堅持殺施掌門的真?zhèn)鏖T生呢？

        但，李司言這么說，似乎又太赤裸裸了，十分冷酷。

        葉嘉偏了偏頭，挑起眉，盯著李司言看。

        “雖然像念師妹一樣害怕殺人不好，但到底算是心存仁善。司言這么說，也太過分了，視祖師教誨為何物？”

        李司言已知失言，擺擺手：“我胡說的，師妹別當真。你們繼續(xù)，繼續(xù)。”

        葉嘉不再多說，轉向王念。

        “師妹以前殺過人嗎？”葉嘉問。

        “殺過，”王念遲疑了一下，而后在葉嘉鼓勵的眼光下接著說，“是在外門駐地，藥園里的一個邪修。他想對我有圖謀，我就在掙扎的過程中殺了他。我還記得把刀插入他的眼窩里的感覺，又可怕，又惡心。”王念說。

        “這段經(jīng)歷給師妹帶來負面的情緒嗎？”葉嘉循循善誘。

        “算是吧……這件事之后，我開始抑制自己的行為。我不想和別人爭執(zhí)、打架，因為我擔心我一旦激動起來，就會很難控制自己。比試的時候，我也盡量擊落對方的武器，避免我的刀插入對方的身體。”王念回憶起來。

        葉嘉望著王念，看了一會兒，她說：“師妹還是殺得太少。沒事，多練練就好了。”

        這是，要叫她去殺人嗎？王念不由自主地緊張。

        “師妹還有別的事嗎？”葉嘉問。

        王念原本還想和葉嘉談一談關于鐘穎的事，但是，因為李司言在這里，她也不便開口。不過，王念很快想到，她如今已經(jīng)筑基，最好把家人接到宗門。

        “師姐，我還想去一趟我的家鄉(xiāng)。我要把我的家人遷到離宗門更近的地方。”王念說。

        “這事確實也得你親自辦，”葉嘉說，“出任務時，你抽空做就好了。”

        “好，”見王念沒有別的事，葉嘉繼續(xù)說，“那師妹先準備準備，過兩天就去宗務司領任務吧。我會和璉師妹協(xié)調(diào)，分配給念師妹合適的任務。到時候，師妹直接去拜見璉師妹就好。”

        葉嘉所談到的“璉師妹”是施掌門門下排行第二的門生，周璉。她這幾年主持宗務司，分派任務也歸她管。

        目送王念離開，葉嘉和李司言繼續(xù)聊。

        “我剛才說的就是實話。”李司言說。

        葉嘉無聲地笑。

        “在學宮待了那么多年，你也沒學會管住嘴嗎？”葉嘉問。

        “在學宮我當然不這么說，但是，既然都回來了，而且是在師姐這里，那也就沒必要天天怕這怕那了，”李司言坐沒坐樣，很舒服地靠著幾案，“仙樂雖好，可待得人太難受。這不，學宮那里一完事我就跑回來了。誰愛待誰待，反正我不行。”

        “你啊，”葉嘉搖頭，“師母對你寄予厚望，你該去搏一搏的。既是在仙樂，又有著守一學宮學生的身份，你就該多走動走動，怎么就偏偏浪費了這個機會？”

        如今，江河宗在世的化神大修有四位。其中，宗主張文華將在三百年后渡化神第七劫。

        但是，關于張文華渡劫一事，很多人都不樂觀。便是張文華的親傳門生施掌門，也暗示自己的門生們圣人恐怕渡不過第七劫了，她們要有這個覺悟，早早準備。

        “我當然也想叫師母高興，但是，我覺得仙樂那邊越來越緊張了，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緊張，”李司言面色沉凝，“我這心目層次有限，看不清大局，但我能夠感到，浪潮已經(jīng)開始涌動。那幾家有望繼任的都精明得很，以我們這一脈的情況，除非我們現(xiàn)在就站隊，不然，根本沒辦法獲得她們的友誼。”

        若是張文華隕落，那么，繼任宗主的范圍就在現(xiàn)在的三位化神修士和幾位半步化神的元嬰修士。三位化神修士是候選人，而幾位呼聲很高的半步化神修士如果能在三百年內(nèi)突破化神，到時候也有資格競爭宗主之位。

        “事情還需要斟酌斟酌，等師母出關后，我們一起談談，”葉嘉想了想，“我們得盡早拿出一個章程，不然，我們自己和師妹們就是想辦事，也因為師門立場不明確而很難決斷，有勁沒處使，錯過機會。這樣，也能盡量避免我們這一脈因為立場分裂。”

        “正是，”李司言說，長長嘆氣，“出生在這時候，實在有點不幸。怎么偏偏是我們趕上了宗主易代？在學宮的時候，那幾家之間大事小事不斷，每一次都搞得驚心動魄的，我也總是因此焦慮，放松不下來，回到靈修門才好了一些。”

        “我們只能面對這些，想別的也沒用，”葉嘉說，“師祖若是去了，我們這一脈就邊緣化了。若是你我?guī)兹嗽俨粻帤猓�那么，只需要過個千年，我們這一脈就連名字也不剩下了。是，在靈修門待著好像也不錯，但如果讓你一輩子守這種地方，你受得了嗎？或者，你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家族里，被長輩們安排得明明白白，到時候，連說一聲不的資格也沒有？”

        “師姐別說了，那太恐怖了。我再也不說喪氣話了。”李司言打了個哆嗦，連忙端端正正坐好，以示自己要端正態(tài)度。

        “這還差不多。”葉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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