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已修)
肆月仍舊沒有半點反應(yīng),獨孤曜強壓住恐慌,顫著手又喂了顆藥丸,這一次喂得異常順利,可懷中人卻仍沒睜開眼。
他輕輕貼近肆月,聽見仍有呼吸聲才穩(wěn)住些許,正要再喂一顆,大夫中間忽有人喊道,“圣上!不可!”
這藥是保命用的,極為難得,一共也只有三顆,他實在不忍心看獨孤曜將三顆都浪費在一個女子身上!
裴璋暈暈乎乎朝著那人看去,他認(rèn)得這人,名喚曹鳴,是自薦上門的大夫……
王德發(fā)帶來的人已經(jīng)將他按在了地上,裴璋掙扎不動絲毫,手中的棍子也被人奪走,身上一片狼狽,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新帝貼近自己夫人,急憤之下差點悶出血來,怒吼了聲,“獨孤曜!”
竟敢直呼新帝名諱!
王德發(fā)心中驚了下,卻見新帝半點沒有理會這邊。
不知是不是方才裴璋那聲驚著了肆月,懷中人終于睜了眼,獨孤曜尚且來不及有任何欣喜,便聽見懷中人道,“放了他。”
猶如一盆冰水兜頭而來,獨孤曜壓著怒氣沉聲問,“就如此歡喜他?”
問了后自己卻先后悔了,明明早就知曉的結(jié)果,何苦要給自己再給自己找不痛快,緩了口氣才開口,“不說這些,先養(yǎng)——”
“反正不歡喜你。”
“肆月!”
肆月只當(dāng)未聽出他的生氣,又重復(fù)了一遍,“放了他。”
獨孤曜抱著她未松手,卻轉(zhuǎn)頭沖著王德發(fā)道,“將人帶出去砍了!”
王德發(fā)下意識先應(yīng)了聲,應(yīng)完后才意識到不對勁,這,直接砍了?這可是當(dāng)朝首輔,哪能說殺就殺……他左右為難,余光瞧見獨孤曜懷里即使是厚重披風(fēng)也遮不住的那抹姝色,忍不住苦嘆一聲,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王德發(fā)知輕重,從皇宮出來的暗衛(wèi)可只會聽獨孤曜的命令,當(dāng)下便要將人帶出去。
肆月聽見聲音,倒真有點怕獨孤曜沖動之下妄為,“他可是朝廷重臣。”
獨孤曜怒氣更甚,若非是為了她,他早恨不能把裴璋整個人都剁了!哪里還輪得到他繼續(xù)待在首輔的位置上!
可這些他不愿再在肆月面前言明,盡管在她面前,他早已盔甲都丟棄了個干凈,但仍想維持些最后的體面。
見他不聽,肆月掙扎著要站起身來,沒想到才剛動下,忽然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口血大半都噴到了獨孤曜是身上,溫度彌散在冰冷空氣中。
獨孤曜慌忙撐住她,手下去摸那最后一顆藥,肆月這時卻忽覺得腦子異常的清醒,身上雖沒力氣,卻也沒了近些日子那般沉重的感覺,這般感受讓她心情都好了幾分。
擋住獨孤曜喂過來的藥,仍是直直盯著他的眼睛道,“放了他。”
她臉上這般溫和的神情讓獨孤曜越發(fā)害怕,不敢細(xì)想,只能順著她道,“好好好,孤不殺他!乖,先把藥吃了!”
即使肆月愿意配合,這最后一粒藥也沒能喂下去。
曹鳴撲在地上診脈,心思卻全不在脈象上,他早就為肆月診過多次的脈,對結(jié)果早就了然于心,面對新帝怒容,曹鳴仍舊咬咬牙道,“油盡燈枯——”
尚未說完,便被新帝用劍指了脖子,“給孤救她!”
裴璋被人松開后便迫不及待奔向肆月,獨孤曜不愿放手,但懷中人的目光卻早就不在他這里了。
他忽然泄了氣,他從未怕過裴璋,可是卻勉強不得肆月。
再張口時已盡是無可奈何,喃喃道,“肆月,若有下輩子,別再讓孤遇見你了……”
不遇見好啊,肆月想,不遇見也就免得被自己禍害了。
肆月已經(jīng)開不了口,但獨孤曜卻從她的目光中讀懂了,她在說她也不想遇見他了。
她動了動手腕,上面的金鐲子帶了這么多年早就磨得光滑圓整,肆月試圖回想起記憶中那個女人的樣子,卻怎得都只能想起她張揚的紅色裙擺。
娘,你看,我可是做到了首輔夫人呢!若不是不想折騰了,沒準(zhǔn)能走到皇后那一步呢……
你總說要活出了人樣來,這樣應(yīng)該是了吧?
肆月在這人間的最后一眼,沒有任何眷戀,反而帶著些要去見故人的坦然。
還有就是那盞明月燈,她想起來為何如此熟悉了。
她尚在閨閣之時,原是見過這盞燈的,好似還稱贊過一句別致。
折青感到臉上一陣涼意,抬頭便瞧見下雪了,她哭得紅腫的雙眼忽然盛滿了驚喜,上前要去拉肆月的手,“夫人,夫人,下雪了,盛京下雪了!”
已無人應(yīng)她了。
成康六年春,首輔裴璋因夫人病逝,悲痛難耐,辭官歸隱。
新帝不知何故,一夜白頭。
……
盛京到底和江南水鄉(xiāng)大不相同,在江南時,正月十五前后各種樹呀草呀的都早耐不住抽芽了,在盛京,僅這風(fēng)便仍舊吹得人睜不開眼。
肆月在江南時聽過從盛京過去的商客描繪過盛京過節(jié)時如何熱鬧,今日元宵節(jié),本也打算出門看看的,誰知才剛開門便被凍得一個寒顫,立馬退了回去。
從江南一路到盛京,半截水路,半截陸路,船和馬車都晃得厲害,肆月也早已渾身疲乏,本是伏在榻上想瞇上一會,沒想到一覺竟睡深了過去。
及至再醒來時,已是半夜時分,外邊的喧鬧聲已小了許多。
肆月就著床沿?fù)纹鹕碜樱^部立馬傳來一陣頭痛,屋內(nèi)沒點燈,黑漆漆一片,她閉上眼緩了一會兒,總覺得適才睡得那一覺里做了個冗長又無趣的夢,可若是細(xì)想,偏偏又連夢中的半點兒情節(jié)也想不起來。
將燈點亮后,她才看見小丫頭蕓豆正裹著被子在榻下面睡得正香。
不知夢到了什么,嘴角的口水都快要滴到了被子上。
這丫頭是來盛京的路上時肆府的人買的,不過才十二歲,家中兄弟姊妹太多,爹娘二人養(yǎng)不活,這丫頭是家中最懂事的那個。
賣孩子嘛,不懂事的怕到了主子家犯事受責(zé)罰,爹娘哪里舍得,思來想去,只有賣懂事點的更保險。
“你最懂事,爹娘最放心你了,阿弟阿妹們都太頑皮,你阿姐馬上又要出嫁了……”
一想起那日買蕓豆時,蕓豆爹娘將蕓豆拉過去說的這番話,肆月就覺得惡心。
她也沒將人喊醒,自己去了窗邊小心開了一條縫,外邊的細(xì)雪立馬沿著縫隙鉆了進(jìn)來。
肆月愣了下,忘了寒冷,慌忙用手去接,可這雪剛到了手心里就融化了。
江南即使是冬日也少見雪,肆月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飄飄揚揚的雪花。
她踮著腳尖打算下樓到外邊去瞧瞧,卻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什么東西,發(fā)出“碰”的一聲脆響,回頭看時,蕓豆已經(jīng)驚醒了,正迷迷糊糊揉著雙眼,小聲喊了句,“小姐?”
“我到外面瞧瞧,你繼續(xù)睡吧。”肆月說著,就要將燈熄滅。
蕓豆這才回過神來,忙道,“不不不,我陪著小姐一起吧!早些時候楊叔來問過小姐一次,聽說小姐睡著了就先走了……”
楊叔是肆府派去接肆月的人。
肆月隨意“嗯”了聲,走在了前面,蕓豆忙跟了上去。
盛京本是夜間閉市的,但元宵節(jié)是個例外,這會兒外邊雖然雪更急了些,但客棧門口的攤販還是有著不少。
肆月就站在客棧的廊下,看著外邊頂著雪花的行人,此時才有了幾分真實感。
原來這就是盛京。
蕓豆偷偷看了幾眼肆月的臉色,想到自己路上聽楊叔他們說小姐是大戶人家里外室生的女兒,抿了抿唇,猶豫了下問道,“小姐,你是在擔(dān)心明天的事嗎?”
“嗯?”肆月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蕓豆有點扭捏,“就是……就是明天要回到家里去的事。”
肆月笑著搖了搖頭,蕓豆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正要再問,卻被肆月岔開了話題,“適才睡著時夢見什么了?”
“夢見我爹爹和娘親了,阿娘買了一包綠豆糕,說我最聽話,偷偷讓我先選一塊,綠豆糕特別好吃,但是我只選了一塊最小的,我想讓阿姊和阿弟阿妹吃大一點的,阿娘夸我真懂事……”
到底是個小孩子,被肆月一繞,便忘記了方才問的問題,興致勃勃地同肆月講方才夢見了什么。
外邊行人漸少,倒是自轉(zhuǎn)角處忽出現(xiàn)了個背著藥箱的人,被人一路拽著向前走,“朱大夫,求您快點!我家公子急著呢!”
……
肆府中,表姑娘秦瑤住的院子里,此刻也同樣沒半點過節(jié)的愉悅。
甘石和甘木二人守在門口,聽見屋中沒半點聲息,忍不住又催了下,“鳴草,可好了?”
屋內(nèi),鳴草額頭上已經(jīng)布滿了汗,持針的手卻沒半點顫抖,每一針都穩(wěn)穩(wěn)落在榻上人的背上,待最后一針落下,他才松了口氣,壓著聲音向著外面答道,“還要看今夜情況。”
塌上,哪里來的表小姐,分明是個男子,此刻雙眼緊閉,眉頭蹙到一起,嘴唇上下闔動,鳴草湊近了些,聽不清對方在說什么,只能先把藥草備好,遞到門口二人手上,“六碗水煮成半碗。”
甘木接過來忙去了,甘石焦著心又問了句,“主子毒可解了?”
“解了。”
但人為何沒醒,鳴草其實心中也存有幾分疑惑。
倆人說話期間,屋內(nèi)榻上人指尖忽然顫抖了一下,一聲“阿月”從唇邊溢出,又逐漸歸于平靜。
獨孤曜只覺得這一夢格外的長,醒來時,聽見鳴草激動的聲音,尚且有些分不清是夢中還是夢外,及至看見屋內(nèi)裝束時,才猛然驚醒。
他竟從自己登基后的第二年重新回到了樂康七年。此時,他還在靠著肆府里表姑娘的身份隱藏行蹤。
“肆……七小姐可還好?”
甘木正將熬好的藥端過來遞給端木,突然聽見獨孤曜如此問,不禁疑惑道,“七小姐?咱們府里只有六位小姐,主子說得是哪家的七小姐?”
獨孤曜試圖回想起前世的情景,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記不得肆月何時回到肆府里的了。
甘木尚且以為主子這次死里逃生是受了哪家小姐的幫助,正要再問,獨孤曜已經(jīng)閉口不言。
他一閉上眼,便能想起在夢中時,裴璋一出現(xiàn),她便只顧得擔(dān)心裴璋,既然她如此癡心,自己又何必重來一次后仍舊上前自取其辱,平添軟肋。
她與裴璋如何,再和自己沒任何關(guān)系。
他硬逼著自己不再去想關(guān)于肆月的任何事,轉(zhuǎn)而問道,“東西可送去普水澗了?”
甘石一直守在門外,此刻忙應(yīng)道,“已由老先生帶去了。”
鳴草怕主子放不下心,繼續(xù)補充了兩句,“主子放心,我問過我爹,他說有了南嘉果,老夫人的固疾此次定能緩解不少……”
時間重新回到元宵這日午膳后。
裴夫人特意讓小廚房多備了碗雪梨湯,料到此刻裴璋應(yīng)是已經(jīng)在書房溫書了,便帶著人過去瞧瞧,還未到門口,已是先道,“再如何用功也該注意身體,這幾日干冷,娘帶了點梨湯過來——”
可到了門口了,卻還未見有人來開門,裴夫人不由得有些疑惑,旁邊丫鬟上前輕輕扣了兩下門,問道,“公子?”
門里依舊沒人應(yīng)聲。
見狀,裴夫人也顧不上其他了,上前徑直將門推開,正擔(dān)心著,忽瞧見裴璋正伏在書案上睡得酣熟,不由得好笑,壓著聲音對丫鬟道,“去取件厚實點的毯子來。”
裴璋睡著了,梨湯也只能送回小廚房繼續(xù)溫著。
可后來小廚房的人又來送過三次梨湯,次次人還都睡著,才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忙去稟明了裴夫人,這一看還了得,人瞧著像是睡著了,可如論如何喚也喚不醒。
請了多個大夫來看也總是給不出個說法來,裴老爺求著同僚幫忙介紹位太醫(yī)過來,可這正逢上正月十五的佳節(jié),哪里有太醫(yī)愿意這時候忙活,這般耽擱到了半夜,有個奴仆不經(jīng)意說了句城西的朱大夫似有過類似就診經(jīng)驗,裴夫人立馬讓人去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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