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美小姐第二次來找我,  還是為了占卜。”

        “那是工作日的下午，她穿著……”

        既然琴酒說要詳細，那椎名弦就把宮野明美的穿著都描述了一遍,  并作出總結，“這次她的衣著配飾彼此協調呼應,  我想明美小姐應該辭去了銀行職員的工作。”

        “我看到她，就知道她辭去工作有一段時間了,  從增加的體重,  到微腫的眼部、蒼白的皮膚、未修剪的指甲、干凈的衣物……都在無聲地告訴我這件事。”

        原本在一旁躍躍欲試想要指責椎名弦說廢話的伏特加,  聽到后面,  也閉嘴了。

        明明只是一些無用的穿著外貌,  在任務對象眼里，居然也是包含信息的？

        這么看來，那些話就不是廢話了。

        椎名弦繼續說：“寒暄過后，明美小姐告訴我,  她這次要占卜的是戀情問題,  她的言語和神情都彰顯著她對我的信任。”

        琴酒面帶一絲冷笑聽著。

        這倒不像是假的。

        他就一直懷疑宮野明美是個不安定因素,  說不定心思已經不在組織這邊了,  所以琴酒之前才先下手為強。

        “我猜測上次的占卜結果對她很有用,  那件事情,  大概已經被親屬解決掉了。”

        “第二次的占卜，只要我給出的結論不偏離得太遙遠,  宮野明美就仍然會相信我是個靈驗的占卜師。”

        椎名弦裝作無意中順口而出,  說出了“宮野明美”這個疏離的稱呼。

        “明美小姐”和“宮野明美”的不同稱呼切換,  也是耐人尋味的,  椎名弦知道琴酒能夠從中明白她的“真實”態度。

        “根據我的觀察,  無論是明美小姐的外在表現,  還是精神狀態，都沒有戀人存在的痕跡。”

        “準確地說，是男朋友。明美小姐是異性戀。”

        椎名弦突然說起了看似無關緊要的性取向問題，輕輕一笑，“如果她是對同性感興趣的類型，在第一次占卜時，應該會有另外一些讓我察覺到的細微神態變化。”

        而具體發生了什么，椎名弦暫時保留懸念，沒有展開說。

        這是一個小小的前后呼應之處，暗示了兩人第一次占卜時的“相談甚歡”。

        “明美小姐要求做戀情方面的占卜，她應該是和男朋友分手了，或從未在一起過。”

        “看她的樣子，說不定連自己都覺得希望渺茫了吧。”

        “我只需要往偏向消極的方向去占卜就好了。”

        在此之后，椎名弦又解釋了靈簽占卜法的作弊方法，講述了宮野明美的占卜結果和反應。

        椎名弦不掩飾自己的占卜就是觀察與推理。

        伏特加聽著，只覺得這個宮野明美實在是太倒霉了。

        怎么總是遇上詭計多端的壞男人壞女人啊？

        先是被fbi臥底騙得團團轉，后來輕易地被占卜師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她又有一種意外的幸運。

        這兩件事似乎負負得正了。

        赤井秀一帶給她的麻煩，大概是陰差陽錯地被椎名弦破解了吧。

        琴酒大哥的陰謀……不，是計謀沒有得逞。

        伏特加這么想著，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傾向于相信椎名弦的說辭了。

        琴酒倒是沒有全盤相信。

        他對于宮野明美的遇人不淑并無感覺，只要別妨礙到組織，蠢貨被騙個幾千上萬次都無所謂。

        “那么第四次見面呢？”

        琴酒問道，他跳過了第三次，詢問起了第四次。

        這是喝下午茶的那一次，椎名弦簡單修飾了一番就說出來了。

        琴酒產生了一些疑問：“宮野明美為什么要找你喝下午茶，你又為什么會答應？”

        這其中的轉折，在外人的眼里是有些突兀的，跨過客人的界限，變成了朋友。

        這也是再度引起琴酒懷疑的導火線。

        “明美小姐想要接觸我是很正常的，因為我的占卜在她身上應驗了兩次。”

        “很顯然，隨著時間推移，想要請我幫忙占卜會變得越來越麻煩，和我拉近關系是個不錯的捷徑。”

        椎名弦假裝做出了一點基于人性陰暗面的推測，保持著微笑繼續說，“除此之外，我會友善地招待每一位客人，讓聊天處于舒適的節奏里。”

        “宮野明美大概認為她和我聊得很投機，給她提供了良好的情緒價值，所以想和我更進一步地交往吧。”

        椎名弦認為琴酒比起感覺，會更相信理性，比起感情，會更相信利益。

        從利益的角度去解讀宮野明美的行為，更能讓琴酒理解。

        這在心理學上，叫做虛假同感偏差。

        “至于我，我不是答應她，我只是不拒絕她。”

        “我對外表現的性格也沒必要拒絕。”

        “我知道她出身于高級知識分子富裕家庭，也許有一名親屬從事較繁忙的重要工作，并且這名親屬很有處理事情的手腕。”

        “明美小姐性格溫柔隨和，判斷力普通，很容易對別人投入真心，這樣的明美小姐符合做我朋友的標準。”

        “我要表現成正常人，而正常人會有一些朋友。”

        椎名弦慢條斯理地回復完這個問題，按照對方的要求，沒有說出不相關的廢話。

        “說你們的第三次見面。”

        琴酒將時間線重新撥回。

        實際上這第三次見面，才是進行戀情占卜的那次。

        椎名弦當然不會從實招來，她已經和宮野明美對過口供了。

        若是琴酒真的去問宮野明美，也只會得到相似的說辭。

        椎名弦告訴琴酒，明美小姐第三次來，是因為對情感問題還抱有不現實的期望，所以希望重新再抽一次簽。

        簽文的內容椎名弦也選好了，是一個更糟糕的寓意。

        然后她還特意形容了一番宮野明美的心理變化，從不愿接受到心灰意冷，再到有些釋然。

        椎名弦這么說，是避免琴酒又對她的“朋友”起了殺心。

        她花費過心思的朋友可不是消耗品。

        “說說那個金發店員的事情，你們都做了些什么。”

        琴酒問起了波本。

        在他看來，既然波本已經暴露，這會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問起。

        椎名弦能夠猜到，這是先問些其他的東西消磨時間，正好也與安室透交上去的東西互相印證。

        等她對先前回答的記憶模糊之后，再繼續問宮野明美的話題，看能不能找到矛盾之處。

        很常規的問話技巧。

        不過這個問題稍稍有點麻煩。

        因為椎名弦編造說辭時，至少要做到兩點。

        一，符合她的人設，符合邏輯。二，符合安室透提交上去的結果。

        椎名弦知道安室透在大事上不會歪曲事實，可在小細節上就不一定了。

        比如說第六感這樣的神秘學，他大概是不會報上去的，那支被抽到的“女子當年嫁二夫”靈簽應該也不會說。

        與之相關聯的一切，都有可能被省略或模糊。

        ……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姑且幫安室透圓一下吧。

        椎名弦心有靈犀地做出了和安室透類似的策略——先保自己，順便保對方。

        她不打算賣掉公安臥底。

        就算要賣，也不可能在現在的場合下毫無價值地賣掉。

        椎名弦將占卜歸于科學推理，將對安室透的態度歸于偽裝，還省略掉了關于神秘學的對話，大體上如實地跟琴酒說了一遍。

        “……我發現安室先生有意無意地在觀察我，于是我假裝睡覺試探他，他果然做出了可疑的舉動……”

        “……和安室先生的對話中，我察覺到他在引導我多說話……”

        至于安室透有沒有在甜品屋里翻箱倒柜地搜查，椎名弦就“不知道”了，也不會提。

        “他沒有妨礙到我的事情，危害性不大，又很快就辭職了。所以我那個時候認為，安室先生是前來調查我，打探占卜機密的私家偵探。”

        正常人哪里想得到會有這么猖狂的隱秘犯罪組織呢。

        以日本偵探業之發達，椎名弦說自己聯想到的是私家偵探，太合理了。

        琴酒還是沒有找到破綻。

        他問起了重頭戲，宮野明美第一次來占卜時發生的事情。

        椎名弦從明美小姐進門的扮相開始說起，推測出她新入職的銀行職員身份和實際經濟狀況。

        然后椎名弦又復述了宮野明美占卜時模糊的表述：她在猶豫要不要做一件事。

        “……她的態度和形容很不常規。”

        “聽上去像是工作方面的公事，但以我對她先前的推測，無論是出差外派，還是工作任務的重新分配，應該都輪不到明美小姐來做決定，這不符合銀行新員工的正常工作流程。”

        “會對她造成重大影響的決定……會是什么事情呢？跳槽？兼職？投資？又或者是銀行上級的違規操作？做假賬？”

        椎名弦做出一副陷入到回憶中的表情。

        高腳凳上的伏特加不安地挪了挪身體，他認為宮野明美的說法已經很謹慎了，卻依然被推理出了這么多東西。

        一般人哪里會想到這么多啊？

        可椎名弦給出的論據、論證、論點都合乎邏輯，并非無中生有。

        而且“上級的違規操作”這一猜測……

        伏特加默默地將目光投向沉默的琴酒大哥，這點也算是猜中了吧。

        椎名弦繼續說：“明美小姐顯然很擔心那件事情會造成的不良后果，又無法割舍與之相伴的好處，這是一件高風險高收益的事情。”

        “失去收益與承擔損失，這兩者里，后者更加令人難以接受——這是前景理論中的損失規避效應2。”

        “因此，在承受損失時，明美小姐更有可能找我麻煩，而她又是能夠接受保持現狀的。”

        “同時，我也不看好普通人在非常規事件中獲得高收益的概率。”

        椎名弦微微一笑，“綜上所述，我傾向于用占卜結果勸說明美小姐不要做這件事。”

        這一切，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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