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月閣。

        玩月閣是金烏城里數一數二的青樓。

        華燈初上，今晚的玩月閣里來了一位貴客。這貴客來頭可不小，他是當今圣上最寵愛的三皇子的侍衛，更是三皇子奶娘的兒子。他跟三皇子吃一口奶長大，情分非比尋常，深受三皇子看重。

        這次他在三皇子那兒領了差事到金烏城辦公，當地官員得到了風聲，自然趕上來巴結，陪吃陪玩，使盡了渾身解數，只想把這位伺候舒坦，為自己的前程鋪條好路。

        但這位有什么沒見過？無數的好東西奉上，他也只是興致寥寥，不見一絲喜色，可把陪同他的人緊張壞了。

        昨晚他們去了紅袖樓，里面香風陣陣，酒意濃濃，鶯語聲聲，姑娘們國色天香，把隨同的人誘得神思不屬，他卻全程黑臉，看姑娘像看癩□□。

        真是奇了怪了？這人不會是癖好跟絕大部分男人不同吧？要不帶他去南風館試試？

        但他們暫時還不敢造次，今晚先帶去玩月閣瞧瞧，如果還不成，再另辟蹊徑。

        玩月閣的老鴇早得了囑咐，她做足了準備，今晚的玩月閣比平日更潔凈精致，姑娘們也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幾個頭牌更是打扮得花團錦簇，嬌媚妖嬈，只待人來采擷。

        老鴇信心十足，卻不想那位貴人還是無動于衷。

        就連玩月閣里最紅的白蕓，嬌嬌地給他敬酒，他都不搭理。

        貴人興致缺缺，作勢要離開。

        老鴇急了，一咬牙，對旁邊的侍兒道：“叫劉媽媽，讓她把前段時間得的那個帶來。”

        她一邊說，一邊殷勤留人：“貴人快別急著走！我這兒還有一個寶貝，只是一時沒□□好，不敢帶出來。她糊里糊涂，不懂什么禮數，但真是個好的，我老婆子經營了這么多年，什么沒見過？可卻從來沒見過那等模樣的，就雪堆出來似的！帶上來給您看一眼，您給長長眼……”

        這婆子啰啰嗦嗦，多少提起了貴人一絲興趣，他便又歪在軟榻上了。

        不一會兒，就有一青衣婆子牽著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青衣婆子自然沒什么出奇，但她牽進來的女子的確看得讓人發怔。

        只見這女子穿著青樓女的紫衫，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極為艷麗，面如桃花，一頭瀑布般的黑發直垂到腳踝，身量不高，卻凹凸有致。

        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尤物。

        在場的男人都看直了眼，包括那位一直懶洋洋的貴人。

        老鴇看這情形，心中一喜，便又開口道：“好叫貴人得知，先前不是老婆子不肯把她叫出來，只是這女子雖貌美，卻是個癡兒。”

        聽了這話，眾人一驚，再仔細看這女子，果然見她眼神有些呆滯空洞。

        老鴇又道：“這女子是一個月前，我去寺廟上香時撿到的，當時她孤身一人在山里打轉，我見她可憐，便把她帶了回來。”

        其實她是在說謊，這女子根本不是她好心撿來的，而是從相熟的拐子那里花大價錢買的。

        老鴇繼續道：“她自己吃喝拉撒都沒問題，也不鬧騰，安靜得很。就是別人跟她說話一點反應都沒有，呆呆傻傻……”

        老鴇絮絮叨叨，貴人聽得不耐煩，站起身來便把那女子攔腰抱起，大步走進了安排的廂房。

        陪侍的眾人大喜，知道這是成了。

        一夜過去，貴人意猶未盡。這女子身子著實銷魂，他耕耘了一個晚上，尤嫌不足。她的確不會說話，但也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讓人神魂顛倒。

        貴人第二天便把這女子帶回了臨時寓所，自然沒人敢攔。他在此地留了一段時間，把差事辦完后又把這女子帶回了京城，當外室養了起來。

        他本人早就是娶妻了的，家里還有好幾房嬌媚的妾室，本來他覺得這些女人也還不錯，但自從得了那女子，享受了她的滋味，其余女子竟看不得了。

        他在府外給她置辦了高大軒敞的宅子，買了好些丫鬟小廝照料。宅子里的器具無一不精，她的吃穿用度更是揀頂好的源源不斷地送進來。他更擔心這女子是個傻的，家里的下人會趁自己不在的時候欺辱她，便從本家撥了幾個忠心的婆子貼身服侍。眾人見他如此上心，縱一開始有些輕慢，見這架勢也不敢疏忽怠慢了。

        與這女子相處越久，他越是迷戀，一開始他還是住在自己家里，四五天過去一趟。慢慢的變成了三天過去一次，兩天過去一次，直到后來干脆就在外宅住下，偶爾回家一趟了。

        他家大娘子怒火沖天，趁他出去會友，帶著幾個妾室打上門來。下人們知道是正頭娘子來了，也不敢大攔，結果那女子被拽著頭發從榻上拖了下來，噼里啪啦挨了一頓巴掌，要不是有幾個婆子苦口婆心地攔著，大娘子還要用剪刀把這女子的臉劃個稀巴爛呢！

        等他從外面回來，屋子里一片狼藉，大娘子早已揚長而去，剩下那女子小動物般縮成一團哀哀哭叫。

        她不會說話，哭叫起來的聲音也是細細更貓叫一樣，兩頰更是紅腫了起來，看起來實在可憐極了。

        他大怒，狠狠地處置了一些護主不力的下人，還氣沖沖地回了家，當眾給了大娘子幾個嘴巴子，告誡她不可再去欺負人，如果還有下次，就給她一紙休書，讓她滾回娘家去！

        大娘子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從小到大沒吃過什么苦頭，嫁人后官人也很尊重她。沒曾想這次竟吃了這么大個虧，為了個小賤人，竟一反常態，變得個蠻牛也似！她羞憤至極，簡直不想活了，鬧著要上吊投河，官人也不管，腳一拐又轉回外面的家去了。

        經此一役，大娘子便委頓了下來，不敢再去那邊鬧了。

        從此以后，這人除了辦差以外，便和那女子纏在一起，便是友人相邀，也不大出去了。

        其實這女子渾渾噩噩，根本不能溝通，但他就是愛呆在她身邊，看著、抱著、摟著，有時候心潮澎湃，直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化成一個人。

        這簡直是一種不正常的，病態的迷戀。

        就這樣過去了大半年。

        這一次，三皇子又給他指派了差事，需要去外地。

        這次的差事很隱秘，不能大張旗鼓，只能私下細細探尋，故而他不能帶那女子一起去。他心里雖舍不得，但也無法，只得收拾東西上路。出發的前一晚，把女子按在榻上，狠狠要了一晚。

        這次辦差，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把三皇子交待的事辦好，辦好后他便馬不停蹄地往京城趕。

        風塵仆仆地回到了京城，按理說他應該馬上去見三皇子，但他實在太想那女子了，便先往外宅去。

        哪知當他興沖沖回到外宅，下人們見到他回來了，竟大驚失色，嚇得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他莫名其妙，但也覺得不對勁，三兩步搶進門，卻發現家里不見了那女子的蹤影。

        他面色鐵青地斥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有一位老嬤嬤戰戰兢兢地上來，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自從他辦差去了后，宅子里倒也一直寧靜，大娘子也沒有趁機來找茬，日子過得很不錯。卻不想有一天，三皇子突然微服前來。也不知是誰，把他流連外室的事情報告給了三皇子，三皇子竟一時好奇，登門來瞧。三皇子是什么人？皇太子的熱門人選，哪個敢攔？便也只能任他登堂入室，見到了正坐在窗邊的女子。

        那天，窗外的桃花開得正盛，那女子穿著一套鵝黃色衣衫，如瀑的頭發沒梳發髻，臉上未施粉黛，卻依舊美得驚人。

        三皇子看呆了。

        他癡癡地看了一會兒，竟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得放肆，笑完后竟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把那女子抱起來就往外走。他這一招實在出乎意料，宅子里的人都驚呆了，即便有反應過來的，也不敢攔他，就那么眼睜睜看他把人抱走了。

        聽完下人的報告，他牙關緊咬，便又趕去三皇子府。他是三皇子的奶兄弟，平日里走動慣了的，這次上門自然也沒人攔他，很順利地見到了三皇子。

        三皇子這段時間過得很愜意，新得的美人沒多久就暴露出是個癡兒，不過，這毫不影響三皇子對她的喜愛，每天愛不釋手地作弄，直覺得活在云端，飄飄欲仙。

        自己的奶兄弟找上門來，三皇子自然知道是為了什么。他也覺得自己干的事情不有點地道，但事已至此，這女子意外得合他的心意，把她還回去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待奶兄弟找上來后，他先是好脾氣地告了罪，又賞了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給他，另有無數珍寶玉帛。奶兄弟看上去很不情愿，張口便要推辭，這時三皇子便變了臉。他自覺已經很給面子了，自己堂堂三皇子，要你個女人怎么了？別說只是個外室，就是要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又能怎么樣？

        三皇子變了面孔，露出兇狠來，他心下忌憚，便也只能怏怏不樂地退出去了。

        退出去后，他憤怒又沮喪。

        他回到家里，大娘子高興極了，前來噓寒問暖，他只是不理，自己去書房歇著去了。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不出來，悶了好幾天。

        幾天后，他從書房出來，好像已經想通了，把外宅處理掉，下人們都招回來重新安置。他跟往常一樣生活辦差，面見三皇子也沒有怨懟，像原先一樣恭敬。

        三皇子很滿意，又再次賞了他。

        半年后。

        三皇子府的后宅突然濃煙滾滾，燃起了大火。

        下人們尖叫著紛紛逃命。

        等在外的三皇子聽到報告趕回來后，火已經被撲滅了，但是后宅的一處小院已經化為了灰燼。

        那個小院，住著三皇子一直特別寵愛的癡兒。

        三皇子撲倒在焦黑的院子嚎啕大哭！

        經查，火燃起來后，院子里的下人們只顧著自己逃命，根本無人理會那個渾渾噩噩的女子，她就一個人湮沒在了熊熊烈焰中，連尸首也沒有找到。

        憤怒的三皇子雖把那些護主不力的奴才都處置了，但是斯人已去，無可奈何，只是徒增悲傷罷了。

        三皇子的奶兄弟在半個月后經過多方面的打點，謀到了一份到江南的差事，此去山高路遠，水深獸多，不知何時才能回，他沒有帶家眷，只一輛馬車，帶幾個侍衛便上了路。

        經過跋涉，他終于到了目的地，開始處理公務。

        沒過多久，他早就安排好的一輛馬車終于來了，一老婆子扶著一位戴帷帽的女子從車里下來，進了后宅。大家聽說，這是老爺從外面買回來照顧起居的妾室。

        這天晚上，他心潮澎湃，抖著手把那女子摟進了懷里。

        昏黃的燭光下，一張桃花面美得驚人，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哽咽道：“你終于又回到我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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