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天都才剛剛蒙蒙亮，幾乎整個京城的人都來到街口，等待著看一看，今次春闈考試的前三甲。

        楚卿卿奪得狀元之位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齊坤則位居第二，王詩韻自然就是這次的探花了。

        厲玄琰和顧青蘿作為大周的皇上和皇后還有太后，在這樣的場合，按著以往的規矩，也是要到場的。

        故而，辰時未到，他們就已經倒了午門城樓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楚卿卿、齊坤還有王詩韻三個人。

        不過，太后瞧見楚卿卿的打扮之后，忍不住就驚呼一聲：

        “她怎么穿成了這樣？！”

        眾人聽到太后的驚異之聲，也都順著聲音看了過去，自然就看到了依舊穿著一身男裝的楚卿卿。

        顧青蘿瞧在眼里，眉頭不自覺地就蹙了一下。

        按照大周過去的禮儀，春闈考試的頭三名，都會在揭榜之后的第二天由午門起，騎馬游街。

        而他們的衣物也都是內務府也在揭榜之后，一天之內，為他們量體裁衣，特地趕制出來的華服。

        顧青蘿作為皇后，有孕之后，厲玄琰和太后怕她過多操勞，便讓后宮中的嬪妃為她分擔了許多宮中瑣事。

        但，這樣的大事情，她還是會過問幾句的。

        昨天下了早朝之后，顧青蘿便忍著身體的疲憊，直接到內務府里去交代了這件事情。還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定要內務府派人到他們三個的住處，服侍他們換好宮中備下的華服。

        因著，春闈考試前三甲，不僅僅是他們各自的榮耀，更是整個大周的榮耀，斷然是不能有失的。

        內務府的管事太監得了她的囑咐，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楚卿卿和王詩韻都是女子，內務府準備的，自然也是能夠襯托她們身姿的裙裝。

        楚卿卿是江南人士，內務府為她準備的華服，更加飄逸和溫柔，用藍色和綠色的蠶絲錦緞為底，輕紗為襯，營造出一種層層流水，水波蕩蕩的江南水鄉之感。

        王詩韻是北方人，又是原輔政大臣王阜齡的遺女，還在孝中，內務府便選用了素色錦緞為主，在衣服樣式上花了些心思，刺繡、嵌珠，倒是顯得一點也簡單，反而是耀眼奪目，灼灼其華。

        而齊坤作為前三甲中唯一的男子，內務府自然也是為其準備了一身寶藍色的錦袍，上面用白色絲線繡了仙鶴，配上腰間白玉腰帶，使得他整個看上去氣度不凡，正是那畫中的翩翩兒郎！

        不過……

        齊坤和王詩韻都是穿著內務府準備的華服來的，倒是楚卿卿，卻依舊是穿了一身男裝。

        顧青蘿吸了一口氣，看著楚卿卿，眉頭不由得緊緊地蹙在一起。

        之前為了不叫父兄阻攔，她故而著男裝也就罷了。

        現在一切已定，再不可能有什么變數，她怎么還是要這般刻意著男裝騎馬游街？

        像是知道大家都不會理解她這番裝扮一般，楚卿卿在午門樓下，轉過身朝著城樓的他們抱拳行了個禮，然后臉上便揚起一個笑來：

        “皇后娘娘不用擔心，楚卿卿平日里，在青山書院混跡于師兄師弟之間，為了方便，也是經常穿男裝的，并無任何不妥之處！而且，今日要騎馬，這樣也更方便一些啊！”

        楚卿卿說罷，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頭朝邊上歪了歪，儼然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但是……

        “這是什么話！”

        太后沒有覺得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覺得十分不妥。

        狀元郎騎馬游街這樣的大事，怎么能這樣胡鬧！

        允許讓女主參加春闈考試本就不是一件讓眾人都理解的事，她楚卿卿既然得了頭甲頭名，自然是要愈發珍惜才是。

        這樣的場合，她怎么會不知道關系重大，本就是他們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做什么要刻意將自己扮成男子模樣？

        楚卿卿將搞得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是叫太后心頭覺得十分不解，叫太后忍不住側頭看向顧青蘿：

        “皇后，這件事情不是讓你去負責的么？難道你忘了叫內務府的人去督促他們每一個人了？”

        顧青蘿搖頭，她怎么會不記得，她還提醒了內務府總管太監好幾次。

        怎么會搞成這樣，她也想不明白。

        而且，王詩韻和齊坤身邊，也都有宮中太監相伴在側，顧青蘿指了指：“太后，他們身邊的就是內務府的人啊，只不過……”

        她們卻是沒看到應該在楚卿卿身邊侍奉的太監。

        但是，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們若是執意要讓楚卿卿換下男裝，穿上宮中的華服，必然會耽擱了辰時踏馬長安的時辰。

        在午門門外準備一切的蔣德，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也便朝著城樓上的他們揮了揮手，提醒說：“皇上、皇后、太后，時間到了，該啟程了。”

        是時候厲玄琰該下令啟程了。

        “這……這可該如何是好啊？”太后雙眉緊蹙，總覺得楚卿卿這樣定然會叫京城的百姓非議不斷的！

        但是，時間又到了，這么多人都瞧著，自然是不好耽擱的。

        “啟程。”

        一直在一邊沒有說話的厲玄琰，只極其平淡的吐出了這兩個字。

        “皇上？”

        太后面容沒有絲毫松緩，當真就讓他們這樣啟程了么？

        可是，就在太后還猶豫不決間，京城的各個角落都傳來了一陣接著一陣的歡呼聲。

        因為，內務府之前就安排的小太監們，就已經在京城的各條大街上候著了，只要辰時一到，他們便會立即敲響內務府準備好的大面鑼鼓。

        那震天的鑼鼓之聲，四面響起，自然就激得出來看熱鬧的百姓一下子就激動和歡呼了起來！

        場面眼瞧著越來越熱鬧，更是一點也都耽擱不得。

        厲玄琰都說“啟程”了，太后也沒辦法，只能咬咬唇，才朝蔣德點點頭：“啟程吧！時間到了，不能耽擱了！”

        “哎！”

        蔣德得令，立即朝午門門口候著的人揮了揮手，拉長了聲音一聲大喊：“啟程——！”

        眾人得令，上馬的上馬，拿依仗的拿依仗，很快，浩浩蕩蕩的，眾人便由楚卿卿領頭，在午門門口繞了三圈之后，便順著午門大街往京城東街而去。

        楚卿卿今日所騎馬匹，是御馬司特地挑選的上好名馬，馬腿修長有力，毛發精光油亮，通體都是精壯結實的肌肉，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好馬。

        正如她方才所說的那般，她今日著男裝騎馬，確實要方便一些。

        楚卿卿穿著男裝，頭發也是像男子那般束起，用一條皓白的錦帶束發，隨意地飄散兩條錦帶在腦后，隨風而動，肆意瀟灑，看著好看極了。

        故而，她途徑之處，街道兩旁早早就守候著的人們，瞧見了她恣意綻放的模樣，都忍不住連連驚嘆出聲。

        “不是說，今年的狀元頭名是個女子么，怎么我瞧著騎馬走在最前頭的人，是個身形嬌小的男人啊！”

        “不對，不對！你再仔細瞧瞧，她哪里不是女子了，她只是穿了男裝而已！”

        “呀！還真的是呢！”

        眾人又驚又奇，拉長了脖子，不停地張望。

        說來也怪，本來啊，說著狀元郎是女子的時候，大家心里也都還覺得有些不是很能接受。

        可或許是之前的時候，因著對王詩韻的討論太過熱烈，不滿的、怨懟的、嘲諷的，各種聲音都有，他們最開始的那股子最不能接受的怨氣沒了，現在知道狀元郎是女子，倒也沒有那么不能接受了一般。

        而且，這個楚卿卿今天又特地穿了男裝。

        英姿颯爽，瞧著模樣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人，更是叫眾人看在眼里，又新起又新鮮，更是沒有其他心思去說她一個女子考中了頭甲頭名對還是不對了。

        而且，因著楚卿卿自己其實容貌也生得極美，她刻意穿了男裝，騎在這般的高頭大馬之上，莫名有一種說不出的英氣。

        道路兩旁的女子瞧見了，都忍不住會被她渾身上下所流露出的男兒氣概所吸引。

        有人就忍不住說了：“你瞧瞧，雖說青山書院的齊坤齊公子就在她后面不遠處，齊坤公子也是翩翩少年郎，可我竟會覺得反倒是這個楚卿卿瞧著更好看一些呢！”

        “是了，是了。我就是這樣想的呢！看看她那稍稍抬頭的小模樣，還真是叫人打從心底里覺得喜歡呢！”

        “……穿男裝都這么好看，不知道，她穿我們這樣的衣裙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大家七嘴八舌的，各種議論都有。

        隊伍從午門經過午門大街，再繞過東市大街和西市大街，再圍繞著城里其他幾條大街走了又走。

        一路上放鞭炮的、看熱鬧的、追逐的、打鬧的，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熱鬧場面。

        不過，在所有的熱鬧之中，眾人絕大多數的焦點，都落在了楚卿卿一個人的身上。

        騎馬跟在她身后的齊坤，看著自己這個小師妹，眼底莫名閃過一絲說不清楚道不明的情緒。

        等到他們游完街又回到午門門口之后，都已經快正午了。

        齊坤翻身下馬，徑直就走到了楚卿卿的面前：“你同我回客棧，我有話要和你講。”

        齊坤語氣有幾分強硬。

        楚卿卿一雙好看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稍稍歪了歪頭，看了自己這個“兄長”一眼，嘴角裂開一個笑意：“怎么了？兄長怎么語氣這樣沖，可是卿卿做錯了什么叫兄長不高興了？”

        其實，方才齊坤語氣雖然有些強硬，但聲音并不大。

        他翻身下馬，到楚卿卿身邊，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們，反倒是楚卿卿這一句“叫兄長不高興了”，聲音高了好幾分，叫周圍都忙著整理的人全都望了過來。

        大家看著他們兩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楚卿卿臉上又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委屈，眾人皆是下意識地就覺得，是了，齊坤的名氣這樣大，在青山書院也好，在江南建鄴城也好，甚至在整個大周也好，都是大家所看好的對象！

        這次春闈考試，大家都覺得他肯定能高中狀元的。

        可誰知道，竟然半路上忽然冒出來一個楚卿卿。

        剛剛好，就壓過了他。

        剛剛好，兩個人還是相識的。

        剛剛好，他們兩人還以兄妹相稱。

        怕是齊坤心里頭自然是有些怨懟的吧。

        不過，再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沒人的時候說么？而且，他們兩個名義上還是兄妹，做什么要這樣劍拔弩張的，有事好好說不就行了么？

        可齊坤眉頭皺在一起。

        他怎么就不想好好說了，他急速向好好和她說說這事情，一直都找不到機會，才會趁現在她還在這兒的時候和她說這樣的話！

        昨天在知道楚乾就是楚卿卿之后，他這個做兄長的，第一時間就想問問她，自己一個人從家中跑出來，這么長一段時日又不和師傅說一個消息，在京城里見到他也不相認。

        就當真不怕他擔心么！

        可是，他找到楚卿卿所住的客棧，客棧老板卻說她不見任何人，便是他齊坤是她名義上的兄長，也是不能放行的。

        齊坤自然是心中火大。

        他也知道楚卿卿是故意抬高了聲音，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小師妹了，也顧不得眾人的目光，上前一步就抓住她的手腕：“你這是做什么！好叫旁人看我的笑話不成？！跟我回去！師傅和我都擔心你好長一段時間了！”

        可是，楚卿卿卻是狠狠地將齊坤的手一甩，趕忙就往后退了幾步，仰著一張臉看著他，努了努嘴道：“兄長，你說我爹擔心我，我覺得還是真的，但是，你說你也擔心我，我就覺得不是這么回事了吧？”

        楚卿卿說罷，又是一臉笑嘻嘻地看著齊坤，她的一雙好像會說話一般，定定地瞧著他。

        那神情，就像是在說：你那里擔心我了，你不是在京城里一門心思想著怎樣能夠高中狀元，這么能夠名揚天下么？

        若不是昨天在太和殿上，他知道了她就是楚卿卿，他哪里會擔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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