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的活自然沒有活動板房安置他們，江蘺本想和一起接活的師傅合租個房子。主家開始應(yīng)著給他們出這份錢，房子找著老爺子又不作數(shù)了，只給出一半，并且明話說了，出的是李師傅那一半。

        江蘺沒法跟這倔老頭兒掰扯，就去問老太太：“阿姨，是我哪做的不好惹叔叔不高興了嗎？”

        老太太笑說：“不是，他悶得慌，跟我們沒話聊，想讓你住進(jìn)來陪他說說話。”

        江蘺正無語著，老爺子就從樓上下來了，一臉瞧不上江蘺的樣子：“我跟個毛頭小子有什么可說的？”

        江蘺心想：真巧，我跟你個倔老頭也沒什么可說的。

        老爺子轉(zhuǎn)了一圈，又背著手回來了，改了話口：“家里這么多空房，閑著閑著，我干嘛花那份冤枉錢？小子，住進(jìn)來可以，但我有言在先，我怕鬧騰，過了九點就別出動靜兒了�！�

        江蘺好笑的意識到，這倔老頭就是一老小孩，想一出是一出，還別扭，難怪老太太跟管小孩似的管著他。

        托這倔老頭的福，江蘺有生之年也住上別墅了，以免他起夜吵到既嫌悶又怕吵的老頭，張嬸給他安排了一間帶獨(dú)立衛(wèi)生間的房間，既寬敞又亮堂，惹的李師傅亂羨慕了一把。

        轉(zhuǎn)眼到了中秋，店里忙，江小年不好請假回家過節(jié)，等著過完團(tuán)圓節(jié)才回家團(tuán)圓。他原想帶上江蘺的，奈何江蘺接了新活，他只能自己回去了。

        一個人回去他就沒開車，搭的高客，顛簸四個多小時，大包小裹的回到家里，他爸開門一看就他一個，先是問他江蘺怎么沒來，跟著就朝廚房說：“少整點，江蘺沒來�！�

        江小年：“……爸，我才是你們親生的吧？”

        江爸樂：“還真不是，當(dāng)年我跟你媽出去溜達(dá)，在河沿兒看到個紙殼箱子，你躺里面抓抓的哭，我跟你媽心一軟就給撿回來了�！�

        江小年被愛玩笑的親爹逗笑了，放下東西說：“還行，混上個紙箱子，沒順著河沿兒轱轆下去。”

        江媽在廚房里翻白眼：“他老不著調(diào)，你小不著調(diào)，沒個不是親生的。”

        晚上江小年陪著他爸喝了幾盅，江蘺發(fā)來視頻的時候，江小年臉上的酒氣還沒退下去，娃娃臉紅撲撲的，眼睛也水汪汪的泛著紅。

        江蘺透過鏡頭看著都稀罕的心尖兒發(fā)顫，可惜只能看，撈不著抱，那顫顫的心尖兒又癢癢了起來，大只嚶嚶怪似的撒嬌：“年年，你什么時候回來？來看我吧，我想你了，可想可想了。”

        江小年剛要應(yīng)好，就聽那邊重重的“哼”了一聲：“像什么樣子！”

        江蘺扭頭回了句：“您怎么什么都管？”

        老爺子哼道：“我嫌你沒出息�！�

        江蘺并不著惱，笑呵呵的氣他：“我就樂意沒出息，我不光沒出息，我還不可教�！�

        老爺子瞪他一眼，沉著臉回屋去了。

        江蘺道：“跺腳。”

        走到門口的老爺子一頓，像是有些氣惱：“你管我？”

        話是這樣說，看了眼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的老伴兒，還是在門口跺了跺腳，把鞋底的土跺掉，這才邁步進(jìn)去。

        江蘺樂的不行。

        江小年有點詫異：“你平時就這么跟主家相處？”

        江蘺道：“你來看我就知道了，這老頭特有意思�！�

        江小年只有兩天假，陪爸媽，看大姨，陪比他媽和他大姨加一起還絮叨的姨夫喝了頓酒，兩天將將夠用，再返回來只能擠時間去看兒子了。

        江蘺眼巴巴的盼啊盼，終于把江小年盼來了。

        江小年是下了班直接過來的，自然沒法給江蘺帶親手燉的骨頭，只拿了些牛奶水果過來。

        江蘺不愛喝沒滋味的純牛奶，就說：“給寧老頭吧。”

        牛奶水果就是給老兩口買的，雖然人家不缺這點東西，但老倆挺照顧江蘺的，讓他在這吃在這住，還特地給他燉排骨。這伴手禮輕是輕，但好歹是份心意。

        江小年詫異的是大狗子居然不護(hù)食了，剛要夸他，他跟著補(bǔ)了句：“換老頭的螃蟹吃。”

        原來老倆的長孫今天送了兩簍大閘蟹過來，江蘺跟老爺子逗著玩，說用剩下的灰磚砌個狗舍，讓他留著螃蟹晚上再蒸，寧老嘴說用不著，卻沒讓張嬸中午就把螃蟹蒸了。

        江小年蹭了頓膏肥黃滿的陽澄湖大閘蟹，有點不好意思，伴手禮果然太輕了。

        江蘺則一點吃人嘴軟的自覺也無，照樣跟老爺子逗著玩，或者說逗著老頭玩。

        老爺子不理他，問江小年：“多大了？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做什么工作？”

        江小年一邊作答一邊覺得詭異，他是來看兒子的呀，怎么搞的跟見家長似的？

        老太太照例笑微微的在旁打圓場：“職業(yè)病，家里來個推銷保健品的，他也這么問人家，比直接趕人送客還快�！�

        江小年理解的笑笑：“叔叔退休前做什么工作的？”

        老太太：“公安�！�

        江小年：“……”

        怪不得這么威嚴(yán)。

        老爺子習(xí)慣性的一皺眉：“別想歪了，這房子可不是我貪腐來的�！�

        這溫泉園區(qū)里住著不少離退休的老干部，有住獨(dú)棟的，有住聯(lián)排的，再不濟(jì)也是小高層，就有本地人背后說他們是反腐倡廉的漏網(wǎng)之魚。這事自然不能一概而論，畢竟人家老兩口一個月的退休金就能達(dá)到一兩萬，況且早年單位都分了房子，置辦了房產(chǎn)，在寸土寸金的大首都賣掉一套老破小，換這里的三棟大獨(dú)棟都有富余，人家不是非得貪腐才能來這里住別墅。

        江小年忙道：“當(dāng)然，一看您就是剛正不阿，絕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江蘺憋不住笑了出來，江小年有點尷尬，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

        老爺子不快道：“你樂什么？我是軍轉(zhuǎn)警，我入伍入黨的時候還沒你小子呢，說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正對，說在點子上了，懂么？”

        江蘺憋著笑點頭：“懂懂。”

        老爺子沉著臉哼了一聲，拿起小酒壺，準(zhǔn)備給自己再添一杯青梅煮的黃酒。

        老太太輕咳了一聲，老爺子頓了頓，不快的放下暖酒壺，夾了個豆腐丸子。

        剛還被老頭嫌棄沒眼色的江蘺拿起暖酒壺給他斟滿，老頭看了老太太一眼，盡管一如既往的嚴(yán)肅，但那眼神頗有些“這可不怪我，是他給我倒的”意味。

        江小年終于明白江蘺為什么愛跟他逗著玩了，這老頭又倔又逗，還挺可愛的。

        飯后坐了一會兒江小年就向二老告辭了，得知他要去旅館，寧老說：“住什么旅館，浪費(fèi)錢，穆昭，你給安排一下。”

        老太太說：“張嬸走之前就給收拾好了，小江，你帶你哥過去吧�！�

        不待江小年客氣推辭，老爺子就領(lǐng)著那條年邁的老犬遛彎去了，江蘺在后面說：“那我不去了�！�

        老爺子頭都沒回：“不去正好，我還清凈呢。”

        江蘺就美滋滋的推著江小年去了他房間，因為張嬸每天都幫忙打掃，所以房間里很整潔，床上鋪著江小年之前送過來的竹涼席，也擦拭的纖塵不染。

        江小年開玩笑說：“你不會樂不思蜀吧？”

        江蘺恨不得伸出八只爪子來摟著他，使勁磨蹭撒賴：“怎么可能？我做夢都想回家。”

        江小年被一頭硬毛的狗頭磨蹭的皮疼，推又推不開，就縮著脖子躲，手忙腳亂的跌坐在床上，跟著被泰山壓頂一般壓倒，然后被積攢了無數(shù)想念的大狗子劈頭蓋臉的舔了一臉口水，既是氣又是笑的呵斥：“又犯狗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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