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果真來了。搖下車窗跟她打招呼，艾青從副駕上下來，幫忙把她帶的東西放后備箱。小艾拉陽陽上車和讓他和豆豆坐一起，趙嬰齊擠在車門邊，四人一排勉強坐下，一行人就這樣出發了。

        豆豆陽陽一路不停問這問那，豆豆問了媽媽，又問真的嗎爸爸。她看陽陽的小臉上滿是羨慕，眼睛里也閃著落寞。趙嬰齊有些后悔這次出游了。

        到了地方，豆豆一手扯爸爸，一手扯媽媽，蹦蹦跳跳走著。趙嬰齊決定和他們分開走，她拉著陽陽說對小艾一家說：“我們先去那邊看老虎，走這邊了。”

        趙嬰齊把陽陽帶到一處僻靜地兒，好生安慰了一番，聽說那邊有長頸鹿才又高興起來。

        艾青追過來說：“我好像做了件錯事。”

        “怎么了？”

        “陽陽好像是因為豆豆喊爸爸不高興，我沒有想周全。”看來是小艾給他說了她的事情。

        “沒什么，小孩子，這不是又好了嗎？”趙嬰齊說，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又說，“你在給他們創造機會？”

        “有這個意思。”艾青笑，“離婚對孩子不好。”

        他們走著聊著，陽陽被動物吸引，不停在前面地催促著媽媽快走，叔叔快走。

        不多久，陽陽累了，要媽媽抱。趙嬰齊不忍心他大病剛好太勞累，彎腰要抱。

        艾青說：“叔叔抱，叔叔馱著怎么樣？”

        陽陽雙手立刻伸向了艾青。艾青脫了外罩，順手遞到趙嬰齊手里。趙嬰齊自然接過，虛襯著艾青利落舉起陽陽落坐在他脖子里。

        “這樣不好吧？”

        “這樣看得遠，是不是陽陽？咱們去和長頸鹿比比誰高去。”說著大步前進。

        趙嬰齊只得跟上。恍惚間，她覺得那邊樹下有個人似乎一直在看她。定目望去，周達則叼著煙似笑非笑地不知道看了多久。見他沒有要過來打招呼的意思，趙嬰齊朝他禮節性笑笑，快步跟上了艾青。

        到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陽陽在車睡著了。趙嬰齊背上包，又去后備箱拎著水杯紙巾衣服之類的一袋東西，喊陽陽下車。陽陽睜開眼睛看看，又歪著睡著了。

        “這是累壞了，回家也別吃飯了，直接連燈拐了。豆豆也是。”小艾抱著睡著的豆豆說。

        趙嬰齊也疲乏，抱了一下沒抱起來，艾青說：“我來吧。”

        艾青抱起陽陽前面走，趙嬰齊再說拒絕的話也不妥了，只得跟上去。

        艾青把陽陽放床上，趙嬰齊給他脫了鞋，蓋上被子。趙嬰齊說：“今天辛苦你了。”

        “沒事，陽陽很可愛。”

        艾青放下陽陽就走，趙嬰齊送他到門口，再次表達了感謝。艾青無奈笑，揮揮手進了電梯。

        轉眼到了清明節，趙嬰齊帶陽陽回了老家，章文禮的老家。章文禮的墓地在汾河的岸邊，河水清清，野花遍地，陽陽在花叢中追逐著蝴蝶。

        趙嬰齊擺好祭品，燒了紙錢。遠遠看到一個佝背，步履蹣跚的老人拄著鐵鍬順著河邊蜿蜒的小路走過來。她等了半日，喊陽陽：“你爺爺來了。”

        章啟俊老人越發上年歲了。她輕輕喊聲爸。章啟俊在喉嚨里嗯一聲。

        “爸，你身體還好吧？”

        “好。”

        章啟俊艱難地修整墳形，趙嬰齊拔上面的新草，撿去枯枝敗葉。

        “陽陽還不知道嗎？”

        “他大一些再說吧。”

        “你還年輕，再找一個也沒人怪你。”

        “我一個人挺好的。”

        “你媽……你別怪你媽，當年，也是天塌了，糊涂了。”

        “沒有，我媽身體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

        “陽陽，過來喊爺爺。”

        陽陽不情愿挪過來：“爺爺。”

        “來爺爺抱抱。”章啟俊已經抱不起陽陽，象征性往上提了提。“陽陽長大了。抱不動了。”

        趙嬰齊沒有去家里，從墓地直接回來了。曠野里鼓起的墳包在一望無際的麥田里很是顯眼。

        “陽陽，知道那些是什么嗎？”

        “知道。”

        “是什么？”

        “死去的人睡覺的地方。”

        趙嬰齊仔細研究他的臉色，確信只是奇想，不敢再問下去。

        清明節呢，走親訪友不便，趙嬰齊去了單位，補前一段耽誤的工作。而陽陽呢，開始了他的武術課程。日子就這樣不知不覺滑到了初夏。

        單位沒有休息的地方，趙嬰齊中午每天都回去，睡會再去上班。家離單位不遠，走著也就十來分鐘。這天，她從家去單位，兩點左右，陽光正強，她低著頭走在樓房的陰影處。連排樓房，底層的商鋪還沒有裝修，樓上住戶的車停在樓下，頂著商鋪前的臺階停得密不透風。

        趙嬰齊就走在車頭前的臺階上，突然，她覺得有輛車里，有人發出了聲響。她回頭看看，并沒有看出什么異常，她沒放在心上又低著頭繼續走了。她睡過頭，快遲到了。

        前后空無一人，所以有點動靜就異常敏感。她感覺身后有輛車啟動了。一會兒又感覺有輛車停在她前面了。在快到十字路口的時候，她下了臺階，她前面的一輛車里有人敲打玻璃，出于慣性，她抬目看了一眼，又像什么也沒看到一樣瞟向了別處，腳步卻凌亂又匆忙起來，后面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單位。

        她喝了兩大杯水，坐著緩和很久，心跳才恢復正常。她掏出手機，按著號碼，想要報警，但回憶那一片似乎沒有監控，更主要的她沒有看清那個人的臉。

        下午她回去接陽陽的時候卻換了另外一條路。此后的幾天她都走另一條路，恍恍惚惚地如驚弓之鳥。

        上班路上她常警覺地前后看看有沒有車，這條路步行的人也是稀少的，她現在有車經過她身邊，她都要抖一下。

        這時有輛警車緩緩在她前面停下，她前后看看，空無一人，她往后退一步。車上的男人已經下來了，手里拎著垃圾。她緩緩松口氣。蔣領君把塑料袋撂垃圾桶里，抬目看了她一眼。

        趙嬰齊臉上的驚慌失措，眼里的驚恐慌亂。蔣領君警惕地問：“怎么了？”

        她什么也不說，拔腿就跑。蔣領君幾步追上，抓住她，亮出他的警徽：“我是警察，你看見警車你跑什么？”

        趙嬰齊咬住嘴不說話。這時騎電車路過的人紛紛停車側目，蔣領君放開她，示意她離開。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車的方向，說了句：“合適嗎？”那邊說了什么，蔣領君沖剛走開兩步的趙嬰齊喊：“你先別走，跟我走一趟。”

        她坐上了車，就明白放了又抓是誰的主意了。周達則依著座椅抱著雙臂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見了警察就跑，回局里好好審問。”

        趙嬰齊就這樣被帶到了這里。她被帶到了一間屋子里，那個抓她的人和一個女警在她面前坐下。

        “姓名？年齡？職業？……”

        趙嬰齊一一作答。

        “說說吧。做什么了？”

        趙嬰齊想說，但說不出口。張著淚眼看這看那。耗了一會兒，她說：“我還要上班呢。”

        “那就別耽誤時間了，說說吧。”

        周達則這樣做，多少帶點個人恩怨。她能怎么辦？“我要打個電話。”

        蔣領君把她的手機遞給了她。她撥通了她備注是二叔的電話。

        “我在樓下。”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白色警服的人背著手走進來：“她怎么了？”

        蔣領君和旁邊的筆錄人早站了起來：“趙局，她看見我神色慌張，還跑，周隊就讓帶回來問問。”蔣領君立刻甩鍋，越說聲音越底氣不足。

        趙仲年嗯一聲：“是可疑，我也來問問。周達則呢。”

        蔣領君一看情況不對，早偷偷把信遞給了周達則。周達則幾乎秒現：“怎么敢勞您大駕。”

        趙仲年冷著臉看也沒看他：“你記錄，其他人先出去。”

        趙嬰齊見了她二叔，淚早就跟斷線的珠子似的，抽抽嗒嗒哭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說出來。

        “有個男人，他脫他的衣服，故意讓我看他……”趙嬰齊使盡絞著自己的手，“當時不知道，后來想想，他是特意跟著我的。”

        她這幾天恓恓惶惶，現在又被像犯人一樣對待。委屈程度可想而知。說著哭著，泛著淚光的眼珠盡顯柔弱無助，眉梢臉頰早已揉紅了。

        周達則一只手做著記錄，另一手放在了桌子下面。

        趙仲年說：“我看這不是嫌疑犯，倒是來報案的，你說怎么辦，達則？”

        周達則根據和趙仲年打交道的十來年的經驗來看，他拿東西扔他的時候有，像這樣客客氣氣詢問他意見的時候，是真沒有。

        “我負責。”他沉著臉說。

        “那好，那就交給你了。”趙仲年笑瞇瞇地拍拍他。

        周達則以為自己穿越了，以前都是他把趙仲年氣得吹胡子瞪眼，他嬉皮笑臉地推諉扯皮。現在全反了。真是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

        趙仲年走到趙嬰齊跟前說：“別害怕了，有我們在。”

        趙嬰齊也意外趙仲年這次是態度，當初她自行車丟了，去他家的時候，說漏嘴透出來了，趙仲年當時就問她怎么不報警，以后有事第一時間報警，當時嚇得她飯都沒吃好。何況這次這樣的事。既然他沒有生氣，那提個小要求不過分吧？

        “那能不能換個人？”趙嬰齊小聲問。

        趙仲年回頭看看正對著記錄擰眉的周達則，同樣小聲說：“他是個得力干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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