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達則打電話來說關于明天去見她父母有些事項要問趙嬰齊。趙嬰齊約在洗車的地方見面。周達則到了，趙嬰齊還沒有從往事里緩過來，周達看看不遠處的車看看她：“車這樣，人這樣。怎么了？”

        車輪上的污泥讓洗車店門前的水泥地成了沙土地，而趙嬰齊眼睛浮腫，眼周仍是紅的。

        “去陽陽奶奶家路上有段路在修，繞路了。”

        周達則小廣場上的長椅上坐下點上煙：“老人家還好吧？”

        “就那樣吧，脾氣小了。”

        “你的脾氣倒是漸長了。”周達則笑，拍拍他旁邊的空位示意她坐下，“晾我這么多天，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別猜呀？你還是說一說吧，給我個明白。”

        “我很累。”趙嬰齊目光放空喃喃自語道。周達則看看她，望向了別處。

        兩個從沼澤里走出來的人，洗去了腿上的泥濘，外表光鮮出入人群，心里的陰影不可宣之于口，在暗夜里自我否定又自我建設，直至獨自消解，再生出應對以后生活的勇氣。

        周達則拍拍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回去歇歇吧。一會兒我送你。”

        趙嬰齊拇指揉揉他的拇指骨節，忽然笑了：“以前在一個旅游雜志上看到過，一對退休夫妻牽手旅行的照片，風吹亂了他們的白發，兩人拄著登山杖相視笑著。那時想配圖怎么不是年輕人的照片，現在想想，當時還是年輕啊。”

        “現在你在我眼里也是個小姑娘。”

        這句話成功逗得趙嬰齊真心大笑。

        “我的職業是跟人性較勁的職業。人心的復雜，人性的丑惡面，沒見識過的人想象不到。我們是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的一群人。為了那些單純善良的人，有清澈眼睛，明朗笑容的人，我心甘情愿一直站著。而你，讓我動搖了。”

        趙嬰齊正聽得熱血沸騰，皺眉問道：“為什么？”

        周達則環顧四周，笑而不答。趙嬰齊也看四周，并無一人：“看誰呢？”

        趙嬰齊晃他胳膊：“說呀！”

        周達則笑兩聲：“把你帶局里那回，我認出了你是誰，看你哭得那樣，我想以后你再這樣哭，我就拿個搓衣板跪你面前。就跪你左腿邊，還是雙腿跪。我瘋了我腦子里才想這個，才會給你說這個。走吧，洗車小哥朝這邊揮手了。”

        “這也不影響你工作呀。”趙嬰齊疑惑笑。

        周達則嘆口氣，扯拉著她：“走吧走吧，不是累了嗎？”

        趙伯安夫婦對周達則的到來持審慎的態度，畢竟，趙嬰齊是二婚，雖然章文禮對他們二老比親兒子都孝順，但命短福薄最后受罪的還是他們女兒。這次他們幾乎是用迷信的手段來察看女婿。看面相，天庭飽滿，耳大厚實，看手紋，手掌厚實，紋路清晰漫長，問祖輩年齡，問父輩身體……只盼是個有福氣的，長命百歲的。

        趙嬰齊在廚房忙活，偶爾隔著門瞄一眼，周達則被她父母一左一右夾坐著，動彈不得，兩個老人笑瞇瞇地對他又是握手又是捏肩拍背，她不覺莞爾：看來相處得不錯。

        陽陽的笑聲傳來，周達則在舉托陽陽，趙嬰齊開門出去：“陽陽，別鬧叔叔，叔叔和姥姥姥爺說話呢。”

        陽陽乖乖坐在了周達則懷里，周達則自然地環著他。

        趙伯安看看兩人：“你們相處得倒好，長得……我看長得也相似。”

        周達則捧住陽陽的臉：“我看看，小家伙，我看看我小時候什么樣子？”

        趙嬰齊知道趙伯安在擔心什么，但是也沒必要這么說呀。“爸媽，周達則很喜歡孩子，對陽陽很好，陽陽跟他玩得挺好的。”

        席間趙伯安又問周達則工作情況，以后楚楚誰帶，各種該問和不該問的問題，趙嬰齊央求地喊了一聲爸，周達則奇怪地看看她：“父母思慮的比我們周全，父母提出的問題都會是以后我們面對的問題，現在我們未雨綢繆，省得以后手忙腳亂的，不好嗎？”

        “爸媽今天只是讓你們看看他，別扯太遠了。以后還不知道怎樣呢？”趙嬰齊越說聲音越小。

        周達則噙著笑看著她。

        她父母可就不樂意了，一味抬高周達則，貶低趙嬰齊。

        趙伯安正色道：“你們都是第二次結婚，有些禮節該省的就省，這點我不計較，但有一條，達則，結婚得有個儀式，嬰齊還沒有戴過婚戒，穿過婚紗呢。”

        吃了飯，周達則說：“送送我吧，我要遲到了。”父母一聽，推著周達則和趙嬰齊出來了。趙嬰齊匆忙說，等會讓陽陽睡會覺。其實她都是瞎操心，老人帶孩子比她有耐心，父母帶孩子出去玩，運動場，公園，每天都蹓跶幾圈，父母回來后，陽陽很少黏她，剛才她出門，連說跟著她的話都不說。

        “你喝酒了，車我來開吧。”趙嬰齊伸向周達則轉在手指上的鑰匙。

        “不妨事，我來開。”他順勢握住她的手往懷里帶。

        趙嬰齊掙開，佯怒瞪視。周達則哈哈笑著繼續逗弄。

        車行駛的方向并不是他的單位，反而像是趙嬰齊的單位。趙嬰齊想難道學校又發生什么事了，不應該呀，都放假了。周達則故作神秘笑著，也不解釋。趙嬰齊也懶得問。

        車拐向她學校挨邊的小區，從一個地下車庫的入口進去了。

        趙嬰齊驚疑間，周達則扯著她的手進了電梯間，按了六，低頭笑著看看她。“猜到什么沒？”

        她猜到了什么，周達則用鑰匙開了門后，她確定了。周達則狡兔三窟。

        “什么時候買的？”

        “開發商買地皮的時候買的。”見趙嬰齊仍舊一知半解，繼續說，“當初你們單位，還有周邊還都是水坑，荒地，規劃這片建學校的時候，父母和開發商認識，讓他留的。楚楚上幼兒園的時候著手裝修的，沒住過人。”周達則用手指滑滑門邊，看看手指：“物業不錯，昨天吩咐他們打掃，活還齊整。”

        趙嬰齊當然知道這個地方物業不錯，不是這的住戶不登記清楚就進不來，她天天從這里過，門口威武霸氣的保安小哥遠遠就讓人感覺他們管轄之內，閑雜人等不可冒犯。

        趙嬰齊四下轉轉，幾百平米的大平層，光聽說過，沒見過。她感慨：“你們和開發商關系夠鐵。”

        “還算湊合吧，賣不掉了才給我。”

        室內簡單裝修，家具電器之類的還沒有入戶，空蕩蕩的，更覺室內寬闊。但走到主臥里，卻擺著一張床，趙嬰齊回頭看周達則：“怎么就這間放床了？”

        周達則在她身后掩上門，笑：“你說呢？”

        趙嬰齊一步一步后退，退到了窗戶邊。窗簾卻自動合上了。周達則扔掉遙控，緩緩走向趙嬰齊：“小別勝新婚，你不想我嗎？這么多天我怎么過的？嗯？今天你算是沒跑了。”

        趙嬰齊哆嗦了一下，光源這時沒有了，室內黯淡下來，遮住了她臉上的紅暈，放大了她的懼怕。

        “周達則，我要回去了。”

        “等會我送你。”說著打橫抱起她，走幾步，兩人一塊倒在床上。

        “這沒有被子。”趙嬰齊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哪怕有雙被子，也好給點安全感，遮點羞赧呀。

        “我來當你的被子。”周達則食指點著她的下巴往下滑：“哪里冷？這里嗎？我給你暖暖。”

        趙嬰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周達則四處放水又放火，趙嬰齊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她從沒覺得任何一個午后像今天這樣昏昏沉沉漫長又炎熱。

        “我從離婚后，沒再碰過女人，上次我太粗魯了，今天讓你改觀改觀。我服侍得怎樣？”

        趙嬰齊伸手捶他，手臂微微抬起又重重落下，她渾身酸軟得沒有一點力氣，僅存的氣息也在呼呼喘著。

        周達則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低頭在她耳邊吹氣：“睡會吧，媳婦。”

        周達則拎過他的上衣遮住她的身體，自己躺平，免得看到讓自己心猿意馬的曲線。不多久又轉過身，團了團懷里的人，貼緊，沉沉睡去。

        趙嬰齊吃晚飯的時候回到了家里。所幸，父母帶著陽陽下樓遛彎了。趙嬰齊洗澡換衣服找手機。出門匆忙，手機忘帶了。

        幾通小艾的電話和還有信息。她回撥過去。小艾問她有空嗎，現在就來她家。趙嬰齊聽她的聲音不對，問她出了什么事，小艾未語先嗷一聲哭了。

        趙嬰齊匆忙收拾點東西，給趙伯安打電話交代了一句，驅車去小艾家。

        小艾已經醉了，一步三搖開了門，拉住趙嬰齊，伏在她肩頭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豆豆不在家，小艾這樣說，那就沒什么大事了。她一開始以為是豆豆出什么事了呢。

        “哪個男人惹你了？”

        “認識的男人，都讓我不爽。”

        “醒醒吧，把眼睛從男人身上挪開，我們自己也能活出自己的樣子來。”

        小艾躺在沙發上捂住眼睛：“李悅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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