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要結婚，這是必然的。小艾可能想過這個問題，但真實發生卻又另一回事兒了。

        “你讓人家怎么辦呢？求你復婚，你不同意，你有單身過的打算，咱不能強求別人和你一樣呀。你想一想，如果這個時候他回頭給你復婚，你同意嗎？”

        “不同意。”

        “所以呀，咱不能以己度人。”

        “就是有一點不甘心。別的還好。”小艾給她倒一杯，碰一下，看看她，又低著頭笑笑。

        “有話就說，別欲言又止的。”趙嬰齊小口抿著，兩個人不能都喝醉了。“別說咱倆過一輩子的話，我已經讓我父母見過周達則了。”

        “以前我勸你結婚，現在我還勸你結婚，但是，換一個人吧。換一個沒秧子扯撈的。”

        “這個不敢這樣要求別人，我身后嘟嘟連連一大溜。這也是我一直不想再找的原因，牽扯的人和事太多。”

        過了一會兒，趙嬰齊說：“你知道了什么？”

        “我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呢。”小艾嘆氣，“那天帶豆豆去游樂場，看到了楚楚，楚楚在里面玩，我在外圍看到了周達則，想過去打招呼，這時楚楚朝周達則那里揮著手喊爸爸媽媽，我才發現他旁邊站著一個女人。我沒見過她之前，我只在電視上見過女人。那才真是女人。我偷拍的有照片，你看看。”小艾劃出那張照片，手機舉給趙嬰齊。

        她放大照片，看了一會兒：“像溫碧霞。”

        “我不知道你什么感覺，當時，她整個人閃閃發光，所有人都灰頭土臉的。有個詞蓬壁生輝，就是那樣的。他們是離婚了，你看周達則的表情，咱們是過來人，還愛不愛，一眼便知。”

        趙嬰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酒喝了三瓶，話說了一夜。睡醒之后，日子該怎樣還得怎樣過。李悅送了豆豆去興趣班后，打電話通知小艾到點了去接。趙嬰齊囑咐小艾幾句后回家了，經過超市順便買菜。

        出來車門上別了張賣房廣告。趙嬰齊看看地址，原來她和周達則第一次見面的那家樓盤。她有買房的計劃，陽陽奶奶雖然同意她父母住了，但哪一天不讓住了，他們就無處可去了。陽陽奶奶的秉性她是清楚的，出爾反爾，胡攪蠻纏她是領教過的。

        她驅車趕往那家樓盤。選好房子，導購領著去實地參觀，她才發現原來和周達則的大平層隔了兩座樓。

        房子貴，自不必說。但布局，面積她挺中意的。她留了電話，付了訂金說回去商量商量。

        周達則打電話，問她在哪里。她已經到了樓下。她說在家。周達則說，胡說不是，我在家里怎么沒見到你。

        周達則給她開了門，都在吃西瓜。陽陽捧著一塊過來說：“媽媽，周叔叔帶的西瓜可甜了。你嘗嘗。”趙嬰齊咬了一口，嗯嗯著點頭。餐廳地下還滾著幾個黑綠色的帶新鮮葉子的西瓜。

        “朋友的一個老鄉家的，年年都吃他的，味道還可以。”

        趙嬰齊瞄他一眼，進臥室換衣服。周達則想，昨天他又過分了？這個人有話憋心里不說，生氣了也不說生氣了，不理你的時候才知道是生氣了。

        趙伯安打圓場說，她朋友小艾的前夫要和別人結婚了。看她這樣是沒勸好。

        陽陽的游泳課結束了，周達則說，吃了飯他去驗收驗收。陽陽拍著手說太好了。趙嬰齊不放心也跟著去了。

        趙伯安說現在的小孩太累了，學這學那的。趙嬰齊笑，豆豆三個班呢。周達則說，現在小孩都是這，放假了，也見不到小孩，都去興趣班了。我小時候也這樣。

        趙伯安感慨，還是嬰齊比較省心，小時候什么也不學，就呆在家里看書。趙嬰齊勉強笑笑。她父親可能忘記了，她不是不想學，是說了無人在意。她想和好伙伴一起去學畫畫的。可趙伯安說，學它有什么用。她也就不再鬧了。父母天天忙于接送趙魏齊往返興趣班，無暇分心照顧她，看書的習慣也就是那時養成的。

        陽陽沒學會蛙泳，自學會了仰泳。蛙泳頭埋在水里，手腳忙亂，仰頭吐幾口水。仰泳躺在水面上，兩個小腿一蹬一夾，雙臂向后一撥，向前拱了一點。趙嬰齊不免氣惱，周達則笑呵呵地指點他的姿勢。

        趙嬰齊真想換了衣服下去，按住打一頓。但周達則說：“別心急，在水里玩的久了，自然就會了。”

        她氣悶地坐躺一邊想心事。李悅都要結婚了，昨天還接了豆豆回奶奶家。周達則和他前妻一塊帶孩子玩也是理所應當的，不幸的婚姻里，最受傷的不是夫妻，而是孩子。孩子沒有做錯什么，卻要承擔大人的錯。

        她不能相問，不能吃醋，不能阻止。現在他們一家三口會一塊游玩，以后還會。如果是她，她也會在孩子面前做出一副夫妻恩愛的畫面來哄騙孩子。

        周達則可能會比她輕松一點。他的愛不是裝的，看一個愛著的人，眼睛里會閃耀著光。寵溺，柔情，熱烈。那周達則和她又算怎么回事呢？新歡舊愛左右逢緣呢？

        她看向周達則，陽陽趴在他背上，兩個人在水里游呢，陽陽像趴在船上一樣劃著水。周達則對陽陽的喜愛，不像裝出來的，裝也裝不這么像。

        兩人趴在池邊喊她，她過去蹲下，驚訝地發現兩人動作還真是相似，雙手抓住欄桿，下巴貼著水面。泳鏡故意沉入水中，潛下去撈，浮上來，左手抓著眼鏡，右手抹臉上的水。

        “媽媽，叔叔有沒有作弊？是不是我先上來的？”

        “趙嬰齊，下來玩。”

        趙嬰齊擰擰陽陽的臉：“昨天，昨天喝酒了，身體不舒服。改天吧。”

        周達則看看她，嘴角浮起曖昧微笑，扒住池沿輕聲說：“小心，嘗過一次后會上癮。”

        趙嬰齊領會后，假裝沒聽到：“該走了，上來吧。”

        回家后，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趙嬰齊心里咯噔一下。周達則抱著陽陽，在她身后說：“讓我們進去呀。別堵門口。”

        章啟俊夫婦站了起來，看向這里。周達則進來了，放下陽陽。陽陽喊：“爺爺奶奶。”周達則看看趙嬰齊，上前問好：“叔叔阿姨，我是周達則。”

        章啟俊問：“你是？”

        “哦，我是嬰齊的男朋友。”

        兩個老人互相看看，拉著臉坐下了。四個老人都沒有說話。

        趙嬰齊朝他使使眼色，周達則笑著告辭了。臨走在趙嬰齊手上使勁握了一下。

        果真，章啟俊夫婦是來住這套房子的。如今親眼見到周達則，更平添了幾分怨懟。“雖說我兒子沒了，你也守了幾年，可孩子這么小，不是人家親生的，會對陽陽好嗎？結了婚住哪里？這里嗎？我兒子真是命苦啊，人不在了，房子別人住著，唯一的骨血又和別人親近。……”

        趙嬰齊讓她母親帶著陽陽去臥室，以免聽到不該聽的話。對于章啟俊夫婦，她已經熟練掌握了應對方法。

        “你們要是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你再婚可以，不準改我孫子的姓。”

        “不改。”

        “陽陽只有一個爸爸，不準喊那個人爸爸。”

        “好。”

        “我們年齡大了，準備搬來這里住，看病離醫院近，出出進進地也方便。你們要住也可以，我們先受點委屈，不過，你們得補償我們。”

        趙伯安氣得笑起來：“我們住這里是要交房租對吧？”

        “看在親戚份上，比別人便宜點。”

        趙伯安拍拍腿，指著他們，手抖著說不出話。趙嬰齊按下他的手：“爸，你去給陽陽杯子里倒點水，一會兒該去練武了。”

        趙嬰齊推走了趙伯安，坐下來，跟他們誠心地說：“爸媽，我知道你們的不容易，年齡大了，身邊沒有親人，你們是應該住在這里養老的。我爸媽呢，也只是暫住在這里，房子我看好了，等裝修好了就搬走，你們再容我幾個月，可以嗎？”

        “可以。不過，你的我不管，買房子不能用我孫子的那份錢。”

        “不用。”

        章啟俊夫婦走了，趙嬰齊在窗戶前站了一會兒，轉身去洗臉，手抖得捧起的水濺了出來。

        趙伯安在屋里嘆著氣，她母親小聲抽泣。陽陽站她身邊看著鏡子里的她。

        趙嬰齊沖陽陽笑笑：“媽媽給你買個大房子好不好？”

        陽陽擔憂的笑臉漾起了笑：“買這么大的。”

        手機有信息聲，周達則說：我在樓下。

        趙嬰齊安慰趙伯安夫婦兩句，囑咐他們時間到了送陽陽去武術班。她收拾點東西下去了。

        她坐上周達則的車，眼淚不由自主往下掉。周達則挪到后座坐：“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我哭一會兒就好了。”趙嬰齊捂住臉，聲音悶悶的。

        周達則攬過她，摁在自己懷里摟著。哭了一陣，周達則說：“真羨慕你們呀，不順心可以哭。”

        趙嬰齊哧哧笑了。

        周達則笑：“哭了還可以笑，哭時有人心疼，笑的時候有人陪笑。”

        趙嬰齊擦干凈臉：“陪我去買房子吧。”

        “好。”

        “我們單位旁邊那個樓盤，在你家右后面那套小高層。你認識開發商，能不能幫我講個價？”

        周達則嘿嘿笑。

        趙嬰齊羞澀了，欠人情的事總歸是不好意思。

        “我的錢，粗略算了一下，全款剛夠，但沒錢裝修，又不想按揭。如果便宜點，既能全款買了，又有裝修的錢就好了。”

        “我先去看看房子吧。”

        “也好。”

        周達則看了一圈也說不錯，特別是設計的那個老人房間，一個大平臺，養花曬太陽都足夠寬敞。一百六十多平的房子，戶型好，地段好，怎么沒有賣出去。周達則問售房人員。

        他們笑而不答。周達則說明白了。

        趙嬰齊一頭霧水。周達則小聲解釋說，這是開發商自留的，戶型好，樓層好的房子留到最后賣大價錢呢。

        趙嬰齊嚇一跳，拉住周達則說：“那怎么辦？你和開發商關系好嗎？他別不好意思降價了。”

        “我給你問問。”

        周達則也不避開她。“喂，新城路上這個樓盤的房子現在什么價位？”

        “我女朋友。”

        “我確定。”

        周達則看看她說了一聲好，掛了電話。

        “怎么回事？”

        “他讓你自己和他談。”

        “我又不認識，怎么談？”

        “你早晚要認識。”

        “誰呀？”

        “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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