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嬰齊有社交恐懼癥。目前為止認識的人中，李芷依是最讓她最緊張，卻又是最快放松下來的人。美麗的容顏有先天的優勢，趙嬰齊欣賞著李芷依的一顰一笑，如同春風吹皺的一池春水。酒吧里燈光忽明忽暗，李芷依周身閃耀著一層別樣的風情。她以前幻想的蛇蝎美人絕不是和眼前的人是同一個人。她覺得剛才進門前給小艾發信息告訴她來見李芷依有點小題大做了。

        李芷依的眼睛水汪汪的，靈動，嫵媚。盯著你說話時，流露出的真誠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我現在打理著一家美容公司，”她端詳著趙嬰齊的臉，說，：“我做不了你的生意，你的臉太完美了。”

        趙嬰齊笑笑：“你的顧客是不是都拿你做模特了？”

        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李芷依撩撩頭發：“說實話，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假想敵。可實際上，我有點自不量力了。”

        趙嬰齊能說什么呢？她有些同情地看著李芷依。除了天災人禍，她想不出會有什么原因能讓這兩個人分開？以周達則如此疼愛楚楚，當初也是愛李芷依愛得刻骨銘心吧。而李芷依在這么多年后依舊難以割舍。兩人郎情妾意的，為什么周達則不愿意復婚呢？

        趙嬰齊跳出事外悲天憫人。她想知道原因，但又不想主動打聽。李芷依在酒精的驅使下，仿佛打開了話匣：“我應該先給你道個歉，我母親那樣對你，事先我毫不知情。我的事情不想讓他們操心，老人嘛，沒辦法。分開這么多年了，我也是要臉的人，何況當初……”

        李芷依的聲音顫了，手抖著翻包，掏出煙，捏一根點上，吸幾口后，她盯著繚繞的煙霧出神，忽而又笑了。夾住煙的手指翹起，剩下的手指捏住酒杯，一仰而盡。

        她湊近趙嬰齊：“當初周達則有多狠心，沒人比我更知道。楚楚剛半歲，多一天都沒有，周達則就給我提了離婚，我不同意，他當天就去法院起訴我。周達則這個人追女孩子花樣層出不窮，我覺得我現在對別的男人不感興趣，很大一部分是周達則的原因，男人追女人的方式，他對我用盡了。我再也不稀罕了。按理說，不容易得到的也不容易失去。可我們的婚姻持續不到兩年。男人就是這，到手了，就不珍惜了。”她好像才想起來聽眾是趙嬰齊似的，對她展顏赧笑，“希望不要對你有所影響，或許，他沒錯，我沒錯，只是遇到了就不對了。我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你別嫌煩。你性子這么好，對周達則那個火爆脾氣，正配。我看好你們。”

        她愿意說，趙嬰齊就愿意聽。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微笑著，注視著對方，跟著對方講的內容變換表情。直到李芷依發現有些事她講過了，才拍著額頭說，我不會醉了吧？

        李芷依早就如無骨一般，胳膊支來支去，人軟綿綿地伏在桌子上，雙目迷離，頰畔飛紅。趙嬰齊輕聲說：“李芷依，咱們走吧？”

        她咕噥一句，閉目睡去。趙嬰齊瞅瞅四周，嘆口氣，挎上她的包，架她起來，剛走兩步，人差點滑落地上。有兩個男人過來說要幫忙，趙嬰齊護李芷依在身后，婉拒他們說有人來接。這里面的事情她還是聽說一些的。

        這兩個男人還在熱情地要幫忙，趙嬰齊心里急得火燒火燎：周達則怎么這么慢？

        空氣里突然安靜。周達則身著警服徑直朝這里走來。那兩個男人尷尬笑著，訕訕離去。

        周達則橫眉掃了趙嬰齊一眼：“你們怎么在一起？還來這里？”趙嬰齊仔細辨別他的語氣，發現不用回答，他是在質問。

        周達則嘆口氣，俯身拍拍李芷依：“芷依，芷依。”

        李芷依依舊睡著。

        “這是喝多少呀？”周達則抬目問趙嬰齊。

        “好幾杯吧？”

        沒等她說完，周達則抱起李芷依向外走去。趙嬰齊愣住了。

        “你們怎么來的？”他扭頭看看趙嬰齊，“跟上。”

        趙嬰齊開車，李芷依伏在周達則腿上，周達則手臂展開虛護著。趙嬰齊按照周達則說的路線和目的，機械地開著車。

        “那地方以后不要去了。”

        趙嬰齊看看后視鏡，確定他在跟自己說話，唯唯諾諾地說好。

        周達則明顯不耐煩：“專心開車。”

        到了李芷依住處，周達則按了自己的指紋和密碼，門開了，他邊把李芷依抱到臥室，邊吩咐趙嬰齊倒杯水。她端水過去，李芷依正摟著周達則的脖子撒嬌著喊老公。周達則一手撐床，一手扯著李芷依的胳膊：“你喝醉了，睡會吧。”趙嬰齊瞬間羞紅了臉，退了兩步，又匆忙把水杯放床頭逃了出去。

        趙嬰齊在門邊腳趾摳著拖鞋，周達則從臥室里出來，掩上了門。

        “我先走了。”趙嬰齊想飛也似的逃離這里。

        “等等，我走，你在這里等她醒了再走。”周達則走近她說。

        趙嬰齊的手握住門把都握麻木了。

        “我有案子，在加班。你闖出來的禍，自己收拾。”周達則蜷著食指鑿兩下她的頭。

        趙嬰齊揉揉頭：“我留在這里合適嗎？”

        周達則換著鞋說：“你們見面合適嗎？”

        這是要吵架嗎？

        “是她約我的，都約好幾次了。”

        “所以，一次都沒跟我說，也沒有和我商量。”

        趙嬰齊自知理虧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周達則緩了口氣：“最近……我最近比較忙，照顧好自己。還有小姨出院了，我去幾次她都問到了你，你有空的話也去看看她吧。”

        他又看她兩眼，有話要說但沒說，捏捏她的肩，又猛地把她擁入懷里，拍拍她的背，驟然放開她，轉身離去。

        李芷依睡得很熟，趙嬰齊半開著臥室門，自己在沙發上收拾一個窩，半躺著，傾聽者臥室里的動靜。腦子興奮得轟轟響，事情太過詭異，環境又陌生，她沒有一點睡意。

        突然她的手機叮叮兩聲，周達則發信息來：吃飯沒有？自己找點吃的。

        她的確餓，但沒有進食的欲望，她縮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忽而笑了：這叫什么事？

        李芷依醒來后問她昨晚怎么回來的，趙嬰齊說是周達則送她的。李芷依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繼而惱怒，最后平淡地說：“是你一直在照顧我？”

        她臉上的表情太過豐富，趙嬰齊猜不透她的心思，淡淡說幾句話也就告辭了。

        有一天她把這件事講給小艾聽，并在她說了細枝末節后，小艾說，李芷依是裝醉的。你沒喝醉過，喝醉后腦子是清醒的。她如此惺惺作態是故意惡心你的。

        趙嬰齊回憶一番后，說，我沒覺得惡心，我只是覺得我像個局外人。

        小艾做了個手勢，她成功了。再說，你把她媽媽送進局子里，又搶走了她的老公。美麗的女人都是驕傲又自負的。

        聽小艾這么一分析，她也覺得人心險惡，周達則說的是正確的。但她又不想承認，從那天一別到現在，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她換了新課頭，一切工作都要重新來，忙，星期有時也得加班。百忙之中，她也抽空去看望了魏景行。她精神頭不錯，人也胖了。魏景行說是虛胖，還特意給她炫耀炫耀周達則給她托人帶回來的冬蟲夏草，燕窩人參之類的。她的兒子們在她沒出院就回去上班了。每天也不過是電話問候，她的老伴在家寸步不離地侍候著。

        魏景行拉著不讓走，不停拉著家常。說到周達則，又問她什么時候舉行婚禮，結婚在哪個酒店辦之類的。

        趙嬰齊應付幾句，又略坐一會兒，找個借口回來了。

        她感覺和周達則走不下去了。她把這個想法透給小艾時，小艾沒有驚訝。“進入平淡期了。日子就是這長流細水，寡淡無味。天天風花雪月，你覺得可能嗎？”

        “那你說說激情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分享，一朵花開了，一場雨下了，都想第一個告訴他。”

        趙嬰齊皺皺眉頭：“無聊不？”

        小艾嘆氣：“你這個人啊薄情寡義，鐵石心腸，以后有周達則的苦頭吃。”

        趙嬰齊不以為然，反而覺得是周達則在吊著她。說好雙方父母見面呢，她父母一直緊張得不得了，準備衣服，選吉祥的日子，又互相囑咐不亂說話，不能失禮，期間兩人還拌幾句嘴。幾乎每天都問周達則父母定的哪一天。一開始趙嬰齊還說都忙，過幾天再說，后來他們也不問了。誰也沒再說過這個話題。

        她偶爾翻看朋友圈時，看到李芷依發了一張圖片。周達則摟著楚楚低頭說著什么，李芷依在他身邊坐著探出頭，似乎在偷聽父女之間的小秘密，李芷依只露出側臉，周達則只露出后背，但也能認出那是周達則，那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至少面上看著是這樣的。

        趙嬰齊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無趣，隨手刪除了李芷依。

        秋天逼近了，辦公室的人在說帶孩子去公園玩，看菊花的事。趙嬰齊想，她也帶著陽陽約著小艾去吧。陽陽和豆豆的興趣班時間有沖突，最后兩人決定，各去各的，誰有時間誰去。

        趙嬰齊選在了陽陽早課結束后，簡單吃點飯，驅車去公園。陽陽很興奮，還問她周叔叔會去嗎？

        “周叔叔忙著抓壞人呢。”

        “哦，好吧，我好久沒見他了。”

        趙嬰齊笑笑：“等叔叔忙完，就會找你玩的。”

        “我會玩無人機了，飛得可快了。到時候我要和叔叔比一比。”陽陽曬黑的小臉上滿是期待。

        公園里菊花顏色多彩，造型多變。陽陽前面跑著，趙嬰齊后面跟著，拍著照片。人越來越多后，趙嬰齊牽著陽陽到一片草地上休息。一堆一堆人的坐在墊子上，一看就是一家人周末休閑呢。

        “媽媽，我看到周叔叔了。”

        趙嬰齊順著陽陽手指的方向看去，周達則和李芷依相對而坐，圍著楚楚說說笑笑。趙嬰齊抓起野餐墊，拉著陽陽邊走邊說：“這里太陽很曬，咱們換個地方吧。周叔叔在陪楚楚，咱們不去打擾好不好？”

        陽陽看看她又望望周達則，像明白了什么，幫她拎起袋子：“咱們去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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